第1章 风情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才至初春,空气中还缓缓流淌着一股清冷的寒气,但太阳已经逐渐变得明媚,再没有裹着雪的阴云遮挡。巴蜀这边竹子很多,也开始抽出嫩绿的新笋,旧竹的黛色和嫩笋的鲜绿深深浅浅交替着,好似一湖荡着绿意的池水。 繁茂的竹林旁边流过一条小河,才解冻的河水汩汩经过,河水敲击河床石块的声音温柔细腻,像是花尽了一冬心思撒下的斑斑点点的情诗。河岸边上高高挑着一根鱼竿,鱼竿尾部被几块石头固定在地上,并没有一般垂钓的人眼巴巴拿着它等待。 被随意安放的鱼竿旁边背对坐着一个少女,少女身着梨花白的薄罗绉纱衣衫,袖边领口露出一点点精致的藏蓝色绣纹里衣,脖间戴着一根简单的黑绳,绳末尾探入衣襟中,不知坠了什么东西;袖子被她挽起几圈束到肘后,露出一小截皓白的手腕。她一只腿随性地搭在石头上,一只腿蜷起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玩意儿不停地用一把刻刀锉来锉去。 静静垂入水面的钓线忽然猛地一动,长长的鱼竿前段便被重物压弯了下去。很快被卡在石头缝里的鱼竿尾端被连带着活动起来,估计是很肥的鱼,不多时,便将整根鱼竿都拽入了水中,顺着水流消失了。 但她依旧没抬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竹林的荫蔽下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双手随意地交叉抱在胸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不禁无奈地叹叹气,放下胳膊走近那个埋头专心锉东西的少女:“阿阮,你师父叫你来钓鱼,你在做什么?鱼竿都让鱼给拽跑了!” “云深哥哥。”唐阮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干净的笑,颊边还有梨涡一漾一漾的。她的眼睛很大,睫毛长长地卷翘起来,浓密又漂亮。阳光穿过睫毛细碎地落入她的眼睛,里面轻轻跃动着只属于这个年纪的姑娘的灵气和柔和。 楚云深用双手在眉毛前搭了个凉棚遮住阳光,啧啧两声:“要准备午饭了,看你不把鱼带回去,你师父怎么收拾你。” 唐阮朝他扬了扬手里一直在锉的东西,原是一个铁制的四叶飞镖:“鱼竿没了就没了,你瞧我给你钉一只。” 说完,她转过头去,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飞镖,手腕用力精狠,将那片四叶飞镖准确钉入水面。 没过一会儿,一只肥鱼的白肚子就漂了上来。唐阮浅笑着站起身来,她的腰间挂着一个腰包和两个机关盒,以及一把雕刻细致的精巧折扇,腰后坠一个装毒的小木葫芦,腰带上又裹着暗器囊和银针包。明眼人只要打眼看过去,就知道这小姑娘不好招惹。 “可以啊,阿阮,才十六岁腕力就这样好了。”楚云深大笑着称赞她,然后施起轻功飞身迅速掠过河面,捞起那条鱼扔进鱼篓子里,“好了,快回去吧。你师父让我来和你说,吃了饭你爹叫你去他那里一趟。” “今天不是月末,爹怎么有时间见我?”唐阮把刻刀放进腰包里,拎起鱼篓子,从石头上蹦下来,一个踉跄不小心跌到楚云深怀里。 “冒冒失失的,走路小心点,”楚云深看着面前这个身高只到他胸口的小姑娘,忍不住抬手抓抓她的脑袋,将她扶好,“你爹身为唐家堡四大长老之一,平日里的确忙了些,但他毕竟也是你的父亲啊,偶尔想你了叫你过去看看他很正常reads();。” “是么。他若是真想我,干嘛不亲自教授我,还把我丢给师父,让我这么多年都只跟师父学习机关暗器术。”唐阮嘟嘟囔囔的,手里不停抓弄那个鱼篓子。 “你师父也是唐家堡数一数二的高手,你个小妮子还不满足?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你爹忙着辅佐堡主处理唐家堡大事,你得多体谅体谅。毕竟也不是小孩子了,十六岁了呢,这年纪都可以嫁人了。”楚云深笑道。 “云深哥哥,那你呢?又不是我唐家堡的弟子,一介闲云野鹤,成天在我们唐家堡晃来晃去,成何体统?”唐阮轻轻笑起来,拿着鱼篓在腰侧晃来晃去。 楚云深耸耸鼻子,挑高眉毛表情夸张地又抓了抓唐阮柔软的头发:“臭丫头,别忘了我和你师父熟得很,当心我和他告你的状,再给你多布置几天的课业!” 唐阮拿住楚云深大大的手掌故作嫌弃地扔开,笑着哼两声。 二人收拾好渔具后开始往回走。走到半路,唐阮朝旁边的小竹林无意瞥了瞥,忽然记起一件事:“呀,我都忘了,今天要去给滚滚喂苹果的。滚滚嘴刁,喜欢吃些好的。这样,你先拿着鱼回去,我晚一点直接回去吃饭。” “滚滚?”楚云深接过唐阮手里的鱼篓子,无奈地摇摇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偷懒不去做饭,趁着我这次来了,就把这种庖厨之事扔给我……” “那我先去竹林找它了,晚点见。”唐阮笑得很干净,朝楚云深挥挥手,便半跳半走地进了竹林。 . 初春暖洋洋的阳光笼罩下来,被竹叶的阻拦漏碎了一地斑斑点点的金色光斑。因为天气还较为寒冷,所以外出的动物都还不多,竹林就显得格外寂静。 偶然会有不明毛团缓慢移过去,唐阮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心情颇好地从腰包里掏出一个擦的很干净的苹果,在手里抛来抛去地玩。她一边来回摇晃身子,一边在鼻腔里哼不知名的调调,身后披散的长发上编有一个细细的辫子,随着她的动作在她背后晃来晃去。 “唳――” 一声清亮刮耳的鹰叫忽的炸破在竹林中,似乎离她很近。唐阮“嘶”了一声,不禁捂住耳朵,皱着眉朝身后的鹰叫看过去。 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有一对雪白的大翅膀扑棱棱朝她脸上糊过来,那翅膀下面扑棱出的绒羽把她呛得咳了好几声。她正想捂一下鼻子,就感觉到手里原本捏着的苹果刷一下被什么东西抢走了。 唐阮赶紧用两只手捂住鼻子,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惊恐地看向抢她苹果的东西―― 一只通体雪白的鹰隼,正立在她前方十步的位置,它一个爪子倨傲地立在地上,一个爪子按着刚刚抢得的苹果,头低低埋着一下一下专心啃啄果肉,悉悉索索的。与寻常鹰隼不同的是,它的脑门儿上直直的立了一根卷毛儿,凌空一下一下很愚蠢地晃着,和它身上浑然天成的犀利之气相当违和。 唐阮长长呼出一口气,拍拍胸口,原来是一只大鸟啊。 她又疑惑起来,从来没见过唐家堡里谁养过这样一只白色的鹰隼。但看那白鹰的羽毛,油光水滑的,一看就是有人经常细心打理。是谁养的呢? 唐阮小心翼翼地靠近它,那只白鹰埋头吃苹果吃得很香,对正在接近它的人类也没有一点警惕。 “偷我苹果吃,坏蛋。苹果被你吃了,我家滚滚吃什么呢?”唐阮噘着嘴弯下腰,用食指弹了一下白鹰脑门上直立的那根卷毛reads();。 “不过,你长得可真漂亮。我还从没见过哪只鹰的羽毛白得这样好看,也不知道你是唐家堡哪个人刚买来养着的,改天我一定把你借过来玩玩。” 唐阮笑眯眯地又摸了摸白鹰头顶的呆毛,一手摸着下巴认真地看它啄苹果,又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羽毛颜色这么纯,应该不是普通的鹰吧……” “是海东青。” 一个女人声音忽的答道。 突然出现的女声很是陌生突兀。明明……刚刚没听到任何脚步接近的声音啊。 唐阮瞪了瞪眼睛,连忙回过头去,愣愣看着站在她身后忽然说话的女子。 “是我饲养的隼,给姑娘惹麻烦了。”陌生女子微微颔首以致歉意,语气谦和有礼。 唐阮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只是目光被女子牢牢吸引住,只顾着上下打量着她,自己的身高只到这女子下巴的高度,这让唐阮几乎是仰视了。 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和许多寻常女人不同,她长长的头发并不梳成复杂的髻,只是十分随意地披散在肩后,看起来浓密而柔软。肩部以下的黑发有着优美柔和的卷翘弧度,好似一束温软海藻包裹在海浪里,微微翻涌,颇有种区别于寻常中原人的独特气息。右侧鬓边的长发则向耳后束了一缕编了长长的小辫子,伴着几丝碎发垂在胸前,末端用一枚银环松松扣住。 黑色卷发映衬下是纤长秀美的眉,以及一双仿佛在泛着水波涟漪的桃花眼;似有雾氤氲的瞳仁里宛如养了一井幽水,明明该是妩媚娇俏的,却隐隐透着股清冷与深沉。她通身穿一袭玄黑衣袍,衣料上细细印了精致的暗灰色云纹压花,将她的腰身衬得纤细劲瘦,雍容大气。线条漂亮的腰身后横别了一柄黑鞘唐刀,刀的外观很古朴,透着股不显山露水的阴唳。 最关键的,是这女子好似会无缘无故给人带来一种压制的强势感觉,话语间很是成熟沉稳,又与人带着十足十的疏离。 “没……没关系。”唐阮莫名觉得心虚,又因为女子和她相差悬殊的身高,便越发不太敢抬头去看她的眼睛。 “……锦鲤,来。”黑衣女子一抬手,那只白色的海东青便有点不情不愿地停了嘴,扑楞着翅膀飞回黑衣女子的肩上,鹰喙上还沾着没吃干净的苹果屑。 “姑娘,你不是唐家堡的人吧?”唐阮又不禁多嘴问一句。 “不是,我只是来拜访贵堡的。”黑衣女子低头看着唐阮,声音平淡,毫无波澜。她顿了顿,静静地看了会儿唐阮低垂的脸,又补充道:“……我姓风,单名一个情字。” “风情姑娘?”唐阮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风情,又迅速垂下了头,有点慌乱不知所措的目光无意瞄到了风情的手上。 她的左手戴了一只贴合肌肤的黑色软皮手套,手套很长,末端扎入缠合紧密的护腕;右手却大方地露出来,手指修长漂亮,是难得好看的手型,莹润细致,如同上好古玉雕琢而成。 “嗯。”风情简单地嗯一声,侧过脸用大拇指轻轻揩掉了那只名叫锦鲤的海东青鸟喙上的苹果渣,白鹰咕咕咕叫了几声,很是亲昵地用脑门顶的呆毛蹭了蹭风情的脸颊。 唐阮两手一拍,忙道:“啊,忘记说了,我叫唐阮,能得姑娘赏脸到此作客,唐家堡真是蓬荜生辉。” “唐姑娘,叨扰了。”风情只是轻轻斜了眼睛看看唐阮,然后沉默着向锦鲤打了一个手势,锦鲤响亮地鸣叫一声,展翅从她肩上飞起。她几乎是没怎么把目光放在唐阮身上,连一声告辞都没说,便带着那只顶着一根呆毛的海东青慢步离去。 第2章 伊始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好奇怪的人……”唐阮抓抓头,看着那个名叫风情的女子离开。 不过唐家堡内总会有一些奇怪的人来来往往,更奇怪的多得是,所以风情也就显得没有那么那么的奇怪了。还是尽快找到它,然后抓紧回去吃饭,爹怕是有什么要紧事。 唐阮捡起地上被那只白鹰啃剩的半个苹果,继续向竹林深处走去reads();。 没过一会儿,邻着湖的一颗矮树树干上出现了一只圆滚滚的黑白团子,个头不大,看起来好像正在睡觉,隐隐约约还“呼噜呼噜”得打着鼾。唐阮笑着靠近它,在它圆乎乎的屁股上“啪”得拍了一下:“滚滚!太阳晒屁股了!” 那只小熊猫蹭得一下抬起头,眼睛都还没睁开,就叽叽咕咕地把头拱向唐阮,唐阮忙把它从树上抱下来放在怀里,拿着半个苹果在它鼻子前面晃:“又胖了……乖儿子,今天不吃了?” 滚滚鼻子不停耸动着,一口咬住了那半个苹果,咯嚓咯嚓啃起来。 “今天份不够,有人抢了……不对,有鸟抢了半个去,将就一下吧。” 滚滚飞快地吃完了半个苹果,眼睛总算是睁大了,显然没吃够的样子,开始哼哼唧唧地用脑袋蹭唐阮的胳膊。唐阮摸摸小熊猫手感颇好的小肚子,妥协道:“好啦,我带你回家里,让你吃个够。被那只大鸟打扰了一下,我该快点回师父那里了,爹还在等我。” 话落,她把小熊猫抗在肩头,单手拖着它软乎乎的小屁股,加紧脚步往回走。 滚滚趴在唐阮肩头,贪恋地伸着小舌头填爪子上的苹果汁。 . 唐阮把滚滚在自己屋里安顿好,和唐埋名与楚云深匆忙吃过饭后,立即前往唐家堡主楼。 唐家堡结构复杂,建筑风格独特,中心为堡主常年所在的主楼,上到主楼第四层时,楼外又在东南西北正方位上延展出四座石桥,四座石桥分别通往四位长老的居住地方,而这四个所在又恰好都嵌在了四个方位的山丘之中。四大长老分别是青龙长老唐孟章,白虎长老唐监兵,朱雀长老唐陵光,玄武长老唐执明。这里是整个唐家堡的核心地域,闲人是不能随便过来的。一般弟子和其他一些居住在唐家堡的人,都是以主楼为中心,向四周辐射状分布。 青龙长老唐孟章便是唐阮的父亲,他平日里没有时间管唐阮,就把她托付给了唐家堡另一位隐秘高手唐埋名,叫唐阮拜唐埋名为师。于是唐阮一般都和自己的师父居住在离主楼颇远的一个偏僻竹林里,只是偶尔去主楼看望一下父亲,但也是有规律周期性的。现在不是月末,唐孟章却忽然要见她,不知有什么要紧事情。 她进了主楼,沿着楼梯走上去。到了第四层楼后由楼阁外围转向北面,从石桥上走去她爹唐孟章的青龙阁。 青龙阁门前的两个唐门男弟子见了她,恭敬地叫一声:“阮小姐。” 唐阮朝他们友好地笑笑,打过招呼后踏进了阁内。 阁内大厅的上座仍旧是坐着那个她见了十几年的父亲大人,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唇上蓄着一抹胡子,五官仍有年轻时俊朗的影子,岁月将他的气质沉淀得别有一股成熟的味道。他看见唐阮后轻笑道:“阿阮,来了啊。” “是,爹。”唐阮朝唐孟章恭敬地抱拳一拜。 “我听说楚云深少侠也来到唐家堡了?”唐孟章端起一杯茶呷了一口,又盖上盖子放下。 “是啊,云深哥哥今天上午才来找师父的,他说要多待一阵子。” “嗯……你先在那边坐下。”唐孟章指了指旁边的桌椅。 唐阮乖顺地应了,转身正欲走向那椅子时,才忽然发现旁边便坐着早先她在小竹林里遇见的那个卷发黑衣女子,而她身后还站着两个高大俊挺的男人,好像是她的护卫。风情的坐姿看似随意,却也带了几分严谨,她目光凉凉的看着唐阮,一言不发,有点吓人。 她在这里做什么? 唐阮摸不着头脑,只得在风情旁边落座了reads();。她只觉阵阵带有压迫性的气场在身边弥漫着,让她浑身不自在。她装作去拿茶杯,飞快地抬眼看一下风情,却不想风情一直在看着她,二人目光正好撞个正着。 唐阮心里不禁哀叹一声,你总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有开出花来。 唐孟章又饮了几口茶,润过嗓子后对风情道:“……所以风姑娘的意思,是想要和唐家堡合作?” 风情点点头,朝她身后其中一个男子道:“阿碎,取拓本出来。” 那个男人从怀里摸出一个木盒子,打开后双手奉给风情。风情从木盒子里拿出一张布帛,叫一个唐家堡弟子拿去给唐孟章看:“这是半边原残卷的拓本,长老见多识广,博闻强识,自可看看其中机妙。从布帛中的古体字可轻易看出,是当朝人做不了假的,这半边内容只记载了关于南海的部分史实。自然我也要留个后路,另半边记载了详细位置的先不予以展示了。” “这把剑我只在传闻中听说过,上一回它的名字出现在史料中还是几千年前。虽然只是拓本,但也可看出那残卷是个古老的物什,从字迹看来,有几分百年前剑圣温华留的风范。”唐孟章眯起眼睛仔细看那张布帛,低声咕哝道:“莫不是从剑冢带出来的……” 唐阮听着他们的对话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看似是很重要的事,她也不好插嘴。 “的确是几百年前,剑圣获得此剑的消息并记录下来,后与剑圣本人以及几十把绝世名剑葬入了剑冢。但剑冢中也不存在全本,不知是剑圣没有收录完备,还是被其他人潜入剑冢搜刮了去。”风情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抑扬顿挫。 唐孟章轻笑一声,把布帛放到一边:“那么风姑娘欲要与唐家堡合作去寻找这把剑,到时找到了剑又该归谁呢?风姑娘来历神秘,又不肯告诉我们出自哪个门派,唐家堡如何相信你?” 风情的那双桃花眼悠悠眨了眨,里面闪烁藏匿着睿智沉稳的光芒。她勾了下唇角,道:“我手中握有古剑所在的关键古卷,可‘那东西’又不止你唐家堡有,乱花谷想必也很乐意与我合作。……长老大可安心,也不会叫唐家堡白跑一趟,先前便说过了,长老自可派出一位信得过的人与我随行,到时她若先我一步拿到,剑就归你们唐家堡,我说话算话。” “如此看来,我唐家堡只需给你你要的东西,再派遣出一些人力便可有机会拿到那把剑了?” “是啊,传说‘诸神问’古剑可翻云覆雨,扭转乾坤,长老不心动么?”风情又冷冷笑了笑,瞥了一眼旁边的唐阮,唐阮不禁打了个寒战,“况且,长老都把千金叫过来了,难道不是早已打算答应了我,让她跟我去?” 唐孟章笑着摇摇头,又端起茶杯喝茶:“风姑娘,你可太聪明了些。若是真叫阿阮同你们去了,我还要担心她会不会吃亏。” “有些东西你留不住的,迟早的事。”风情淡淡道。 唐孟章喝茶的动作僵硬顿住,看着风情紧了紧后槽牙。 唐阮不禁皱眉,插嘴道:“爹,你在说什么?你要我去哪里?” 唐孟章转而浅笑回道:“阿阮,你跟着埋名学了那么久的机关秘术,也是有了一身的好本事。我总不能一辈子把你关在唐家堡,以前觉得你小,不让你往外面跑,现在你是时候出去历练一番了。现在,我需要你带着一百唐家堡精英弟子跟着这位风情姑娘,前往南海去寻找一样东西,风姑娘的话你也听到了,到时候一定好好得给爹把那东西抢过来。这件事办漂亮了,以后你要做什么爹都允你。” 风情看了看唐阮,道:“长老可想好了,叫她与我同行,可别后悔reads();。” “风姑娘叫我选一名可信任的人,我最信任的不过就是我的女儿了。风姑娘别嫌她年纪小,她师承‘鬼手’唐埋名,就算是你,也不见得手快得过阿阮。机关秘术,暗器施毒,她都十分熟练,想必也能帮上你不少的忙。” 风情盯着唐阮,直盯得唐阮坐立难安。这女人给人的感觉太压制了,心理素质差一点的,怕是被她看一眼都要冲着她跪下去了吧。 风情的表情慢慢冷下来:“好罢。我希望尽快启程,最好是两天内,望月之日马上到来,事关能否顺利进入那个地方,望唐长老体谅。” 唐阮感觉自己像是被盖了章子的猪肉,总算是得到了这个人的许可。 “一天即可,我会尽快安排人手,风姑娘请先回客房休憩吧。”唐孟章示意身边的唐家堡弟子去送客。风情身后的那两个高大男子将她护得严严实实,即便身边是寻常的普通弟子也保持高度警惕着。 待风情走后,唐孟章对唐阮放软了声音道:“阿阮,你且等等,我要与你说些事。你既然要同她去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便要仔细告知你。” 唐阮点点头:“爹,你说。” “你可知她给我的这卷东西是什么?” “我怎会知道。”唐阮撇撇嘴。 唐孟章拿起桌上的半边古卷拓本,递给唐阮看:“她给我的是关于一把剑的古卷记载。这把剑你或许没有听说过,所有关于它的说法也都是上古时候那些亦神亦鬼的传说,无从落实。古书中载,‘古剑诸神问,剑如其名,上古之时引诸神争相抢夺,其力可翻云覆雨,扭转乾坤。剑在手,则死生在手,变化由心,地不能埋,天不能煞,通天彻地,出幽入冥,睥睨万物,皆为杂碎草芥。’现在已无人认为这把剑真实存在,但那位叫风情的姑娘拿出的这半边布帛,确是出自前朝剑圣温华留的藏卷。或许,诸神问这把剑真的还在这世上。” “她为什么要来找唐家堡呢?若真有这把剑,她怎不一个人去找?”唐阮瞧着那布帛问道。 “我也很疑惑。不过风情此人来历不明,十分神秘,我派人去调查她的出身,却什么都查不到。按照她的话来说,前往南海需要一个东西,这东西我不好与你说,你只需知道现世只有我唐家堡和中原的乱花谷拥有;她手下人力又不够,还需要借唐家堡的人一起合作。除此以外,我也的确想不到更好的解释了,但她的话我们也不能全信。”唐孟章指向那张布帛,又道:“古卷指向南海,其实谁也不知道南海到底有没有那把剑,就算有,是真是假也未可知。我念着唐家堡弟子众多,你也是时候出去闯荡闯荡,便允了她这要求。” “可是爹,这对我来说太突兀了。”唐阮苦恼地抓抓脑袋,“而且那个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好相处,你不怕半路她把我杀了?” “楚云深少侠现不是在唐家堡么?”唐孟章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引唐阮走到里屋,打开书柜机关,在书柜的暗格里取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木匣子递给唐阮,“这是她要的东西,你好生保管,也算是捏在手里的一个筹码,不要随便交付给她。” 唐阮拿着木匣子在耳边晃一晃,问道:“里面是什么?我能打开看看么?” 唐孟章笑道:“你没有本事打开它,好好保管住就好,时机适合时再给她。阿阮,你以往一直待在唐家堡里,心思不免简单,要记得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风情那个女子。她的目的绝不单纯,一定要提防她。” “是,爹。” 唐孟章看着唐阮,又再次嘱咐:“一定要提防好她,记住,别和她走得太近。” “是。”唐阮看着唐孟章难得严肃的表情,便认认真真地把这句话记到心里去了。 第3章 交锋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提防好她……别和她走太近…… 爹既然这么不放心风情,又为什么叫她和风情一起去南海呢?……想不明白,难道真的就是为了给自己历练一下么?可,南海那边据说很是凶险,闹不好小命丢了可怎么办,到头来得不偿失,真的没关系么。 唐阮把木匣子捏在手里小幅度地抛着玩,一边玩一边若有所思地朝外走。才迈出青龙阁的门槛,就被站在一旁的黑衣女子吓了一跳reads();。 唐阮看见风情,忙把拿着木匣子的手背到身后,眼神一时慌乱得像受惊的小鹿,在风情的脸上瞄来瞄去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风情的目光有些沉郁,像刚刚在屋子里一样,一直冷冷地盯着唐阮的脸,看见她把什么东西藏到身后的小动作,眼睛里还多了一抹复杂情绪。她低声向身后的两个侍卫吩咐道:“你们先回去。” “主子小心。”那两个男人颇不放心地抱拳道别,走之前还凉悠悠地看了看唐阮。 真是奇怪,这女人为什么要这么看着自己?明明之前在小竹林里遇见的时候还一副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的样子,现在怎么忽然对自己表现出兴趣来了,从刚刚在屋子里就一直盯着自己,难道是因为知道了她是青龙长老之女的身份吗。 “风情姑娘有……有什么事?”唐阮默默给自己打打气,才敢颤巍巍地开口。 风情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好似在担惊受怕的唐阮,只问道:“你多大了?” “……快要十七了。”唐阮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告。 “我比你大许多,你可叫我姐姐。”风情的嗓音没什么感情,她说话时的情绪明显与说话的内容差别很大,让人听着摸不着头脑。 唐阮满脑子都是刚刚唐孟章告诫她的话,下意识不想和风情多做纠缠,便急匆匆道:“哦。我……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就抓紧木匣子,加快脚步想离开。走过风情身边时,却被一只手拉住了小臂。 搭在她小臂上的手修长漂亮,模样难得好看。 随即一个沉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怎么,不愿与我多说话么?日后,我们还有许多时间待在一处。” 唐阮咬咬唇,回道:“我们只是同行关系而已,还是不要做无谓的往来了。” “嗯?”风情冷笑了一下,慢慢收回自己的手,“你是这么想的?以后去南海,路上也不要和我一张桌子吃饭,一个马车同路?” 风情是低着头与唐阮说话的,说话吐字时呼出的气息似有若无,清凉冷澈地缭绕在她耳畔,让她更有些不知所措了,只磕巴道:“以……以后再说。” 风情抬了抬下巴,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小姑娘局促不安的样子,说:“你不用怕我,我对你没有恶意。” 唐阮紧张地把木匣子在手里越攥越紧,她突然意识到,风情态度的转变,是不是因为她手里的这个匣子呢?八成是了,这个匣子对她应该很重要。可一想到这一层,她心里就没由来冒上一股怒意,带着目的的亲近总让人反感。 “你,你这样拉拢我,是想要那个木匣子吗?”唐阮努力提高声音,好让自己理直气壮一些。 风情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你这样想啊。” 看到她那副不置可否的态度,唐阮就更加生气:“果然是为了它……其实你大可不必勉强自己和我说话,时机到了,我自然会给你。” “我并不勉强,若你不喜欢,我便不再同你说话了。”风情的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垂下,看不清里面跳动的情绪。她说完这句话后,就利落地转身离去,仿佛看都不愿多看唐阮一眼,又是连告辞都没多说一句。 “……性格真糟糕,说什么来什么,捉摸不透,以后要同她一起真是个灾难。”唐阮苦着脸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紧紧捏着木匣子转身快走,只想早点找到楚云深和他好好聊聊今天这些荒诞的事。 第4章 唐门月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是夜,楚云深拿着两坛子酒,一步一步从容地走向山崖边上坐着的唐阮reads();。唐阮察觉到身后突然来了人,却也不出声,只是安静地摸怀中呼呼大睡的小熊猫。 这里是唐家堡领域的边界,高崖耸峙,群山环绕,山峰在云雾缭绕中半隐半现,让这夜幕下的唐家堡更显神秘诡谲。 对于唐家堡这个门派,留给大部分世人的印象都只有神秘与诡谲这两个词,唐家堡的人向来不怎么和其他门派的人进行往来,故此堡内的大小事情都只有本门弟子才知道。江湖上只知现任唐家堡堡主是唐淮天,人们都道说上任堡主唐煜已不知丧身何处,尸骨难寻,而个中实情却无人知晓。 唐煜当年正值盛年,本是英雄气盛,带领唐家堡稳居巴蜀霸主的地位,可不知忽然经历了什么事情,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就厌倦了江湖门派斗争,一心只想归隐山林,后半生再不问世事。将门派大事一一托付给唐淮天后,他便隐了名字,住在了唐家堡边域地带,便就是如今的唐埋名。 这件秘事少有人知,只有现堡主唐淮天和四个长老了解,唐阮这一代小辈自然不晓得。唐孟章为了培养唐阮的机关暗术,让她能够学到唐门最精妙的暗器传承,便明里暗里花尽了心思让她拜了唐埋名为师,个中苦心难有人懂。 而楚云深此人并不归属任何一个门派,只是他的父辈与还是堡主时的唐煜有很深的交情,也得知唐煜归隐的事,便时常要求楚云深去唐家堡看望唐煜,也就是唐埋名,这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一直和唐埋名住在一起的唐阮。楚云深比唐阮年长八岁,自他十五岁时第一次来唐家堡算起,也有了近十年。唐阮一直住在远离唐家堡中枢的山上,身边少有同龄人陪伴,便只能偶尔和他在一块玩一玩,二人之间的情谊自然不浅。 唐孟章一直都派遣了手下暗地里保护唐阮,并时时了解她的生活细节,当然也就知道了和唐阮关系很好的楚云深。这一回唐阮要走这一趟险程,唐孟章不放心,少不了要托付一下楚云深,楚云深平日里没什么要事去忙,也喜欢来找唐阮玩,按他与唐阮青梅竹马的交情来说,他会答应的。 他也确实应了唐孟章的托付。 “阿阮,青龙长老已同我说了。咱们一起长大,这一趟我定要陪你去的,有我在,你便放心好了。”楚云深把两坛子酒放在唐阮身边,挨着她坐了下来,顺手还摸了摸唐阮的脑袋。 唐阮没有理会楚云深的话,只忽然兴冲冲往天边一指:“云深哥哥,看那边的月亮。” 被云雾晕得寡淡如水的连绵群山之后,明晃晃地挂着一轮灿金圆月,半边藏在山巅之后,欲坠还沉。 楚云深不由感叹道:“世人皆道‘北罚雪,唐门月’,这二者既可在天下众多奇观异景中脱颖而出,比肩骈头,自是各有各的道理。” “唐门的月亮这样好看,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怕是都看不到了……”唐阮叹口气,漂亮的大眼睛垂了下来,眼角眼尾涂抹着一层浓重阴影,“我真是搞不懂爹是如何想的,也搞不太懂他们讨论的东西。” “你还小,当然不明白那把剑的厉害。想当年,多少人为了得到它的力量趋之若鹜,后来它不知沦落何处,失去了踪迹后,便在人们口中传的越来越玄乎。人们总是对得不到的东西的欲念格外强烈,也有更多臆想的空间,江湖上的言论传得越凶,就有越多的人想去找寻。我常年在江湖上走动,知道一直都有人没放弃找它,有关于这把剑的消息真真假假,无从可知。如今唐家堡想要找到这剑,也是情理之中,更何况那位姑娘手中的拓本来自前朝剑圣的剑冢,可信度很高,是值得我们去走一趟的。” “原来你随我去不是为了保护我,是你自己也对它感兴趣。”唐阮不屑地轻哼一声。 楚云深笑了两声,道:“我自觉看的通透,也不过是个俗人,到底还是对那把传说中的剑有了探查的欲念。当然,当然,保护你也是个极重要的理由。” “你都这样说了,看来这趟行程是可以期待期待的啊reads();。” “是啊,很让人期待的行程。所以你也打起精神来,别垂头丧气的,你少有出唐家堡的时候,这是很好的历练机会。”楚云深拿起旁边一坛酒往口中灌了一口,冷酒下肚,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忙从怀中摸出一个坠子:“险些忘了,这个是青龙长老叫我拿给你的。他说这是你自小戴着的,后来怕你弄丢,替你收了起来,现在给你,权当护佑平安。” 唐阮从楚云深手中接过那个红线穿着的物什,捧在手中仔细看。是一个很小但制作很精致的骨笛,大约只有一根小指那么长,棱角被磨得十分圆润,不知是取材于什么兽的骨头。上面均匀分布着三个孔,看起来是可以吹奏成调的。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个东西,也没有听爹提起过。”唐阮捏着那个骨笛看来看去。 “青龙长老说,他替你收起来的时候你还很小,不记事的年纪。听他的语气,应该是个对你很重要的东西,你好好收着吧,不要搞丢了。” 唐阮把穿着骨笛的红绳戴在了脖子上,将骨笛认真地塞到内衫里贴身放好。 “好了,正经事说完了,咱们来喝两口,为自己践行。”楚云深把另一坛酒塞到唐阮手里,不小心撞了一下她怀里的小熊猫。滚滚叽叽咕咕地哼起来,唐阮忙把还睡着的小熊猫放到一边,安抚地拍拍它的屁股。 “云深哥哥,你知道我酒量浅,还拿这个来祸害我?师父要是知道你又拿酒给我喝,罚的是我,又不是你。” “咱们明天就要离开唐家堡了,还不乘机放纵一把?反正今日你喝得再怎么醉,明日也没有人罚你抄书面壁了。” 唐阮不禁笑起来,接过楚云深手里的酒坛:“也对哦,来吧,不醉不归!” “来。”楚云深也笑着举起坛子,和唐阮重重一撞。 唐阮喝了一大口,被呛得咳了好几声。她的眼角被灼得红了起来,好似落了一片殷红的桃花花瓣上去,被眼睛里柔和的水波晕得更加昳丽。她现在不得不去想即将要去的南海,一想到南海,便就想到了风情,一想到风情,便觉得心里有些不自在。 她一直住在唐家堡,很少和外面的人打交道,原来爹不让她和外面的人来往,是因为外面的人都像风情一般阴晴不定么? “云深哥哥,你有没有见过那个叫风情的姐姐?”唐阮看着天边的月亮轻声问道。 “下午见过一面,她正眼也没有瞧我便走了,我倒是瞧了她好久,后来和其他弟子打听才知道她的名字的。”楚云深笑了起来,饮了几大口酒,“真是好看的女人啊,偏偏一副不好惹的模样,要不然一定很招人喜欢。” “她哪里会招人喜欢,我便不喜欢她。”唐阮咕哝着。 “你还小,不懂得如何看人。风情姑娘,至少看起来是个很沉稳的人,也很聪明。从她的眼睛能看出来,她心里藏了不少事,一定有过许多非同寻常的经历,或许有很多事我们都是要去依靠她的。”楚云深用自己的酒坛碰了碰唐阮手里的酒坛,又笑着摸摸她的脑袋,“不论如何,要和她好好相处啊。你如果与她结仇,怕是要吃亏的。” “怎么,云深哥哥准备要给我娶嫂子了么?” “胡说八道。”楚云深曲起手指在唐阮脸蛋上轻轻一弹,“我不过随口夸夸她,毕竟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她这般气质的人确实少见。” 唐阮嗤笑一声,没有再搭话,只是又举起酒坛子,和楚云深痛快地喝起来。 他们脚下便是一望无际的竹林,这一片竹海远处,便只留得一片片细叶的黑色剪影,与天空边上快要沉坠下来的圆月融成一张画面,悠远又宁静。 第5章 同车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到了次日的凌晨,唐孟章挑选出来的一百个精英弟子都在唐家堡的大门处整齐排列好,等候着出发的时间。太阳都还没有完全升起来,卷过竹林的风还带着新叶上的露水寒气,空气里多多少少渗着点冷意。 风枫拉着一匹肌肉彪实的枣色骏马慢慢走过来,骏马的背上驮着后面那辆马车的横梁,稳稳当当的。马车旁边,风情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神情自若地慢慢走,风碎跟在她身后,恭恭敬敬地抱着风情的一件黑色披风reads();。 “阿碎,什么时间了?”风情眯着眼睛,似乎都懒得抬眼亲自去看一眼天色。 “回主子,已经卯时了。”风碎小声答道。 风情淡淡地应一声:“嗯。” 过了不久,远处渐渐传来了稳健的脚步声。楚云深高大的身影由远及近,出现在他们面前,他背上背着娇小纤瘦的唐阮,唐阮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行李包袱。 唐阮看起来还没有醒,垂在楚云深肩上的小脸睡得死死的,就差冒鼻涕泡了。 走近了,楚云深才略感抱歉地道:“不好意思啊,风姑娘,昨晚阿阮喝得有点多,现在酒还没有醒,真是失礼了。” “……你是?”风情皱了皱眉。 “我是她的一个朋友,和她从小一起长大,青龙长老特别委托我跟随你们,此行照顾好阿阮。”楚云深好脾气地回答。 “……嗯,既然都到了,这就走吧。”风情点点头,转身欲要上自己的马车。 “风姑娘,等一等,”楚云深叫住风情,“我昨日光顾着和阿阮一起饮酒,一时也忘了筹备,这时候也来不及去牵马车了。我可以骑马,但……阿阮她还没醒,不知可不可以先上姑娘的马车暂待一段时间?” 风情瞥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唐阮,片刻后,应了一声:“可以。” 楚云深矮下了身子,示意风情接过他背上的唐阮。 但风情只是冷淡地扫了一眼,视而不见地兀自转过身去上了马车,然后接过风碎手里的黑色披风,慢条斯理地把披风搁在腿上,闭上了眼睛开始养神。 楚云深颇为尴尬,只得自己把小小的唐阮背了上去,将唐阮和她的行李在坐塌上放好以后,恭敬有礼地退了出来,和风碎与风枫一同骑马出发。 唐门的一百个弟子并没有老老实实地排成一个方阵跟在他们后面,他们出发后,那一百人就各自用轻功从周围的林子里隐了身形。楚云深和风碎解释说,虽然往常看不见他们,但他们其实一直都跟随在左右,只要有什么事,他们会第一时间出来现身。 马车里,车厢随着路面的坑坑洼洼而起起伏伏,即使特地装了减震的机关,但多少还是会有些颠簸。 唐阮旁边的行李包裹.本就系得有点松,马车颠了几下,打的结就很轻易地散开了。没多久,马车又很重地颠了颠,随即便有一本书从包裹里抖了出来,掉在风情的脚边。 风情垂下眼安静地看着那本书,看了有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弯下腰捡了起来。她拍了拍书皮上沾的灰,然后指尖悠悠划过书角边缘,犹豫了一下,翻开。 扉页上写着唐阮自己的名字,那两个字歪七扭八,丑得惨绝人寰。 “嘶……”睡在对面的唐阮忽然发出了声响,她扭了扭脑袋,身体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有些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她第一眼就看到对面的风情拿着她的书看,顿时愣了愣,然后下意识说:“你拿我的书干什么?” “你的字真丑。”风情说完,面不改色地又翻过去了一页,直接轻声念起了书里的内容,“……九宫之义,法以灵龟,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中央,正龟背之象也……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 唐阮连忙坐起来,将自己的书从风情手里抢回来:“你……谁叫你看我的书的?” “一个洛书,一个八卦,这些都是奇门玄术最基础的东西reads();。”风情不紧不慢道,“你身为唐门弟子,还随身带着这种入门书籍,总不会是连这种小儿科的东西还没记住吧?” 唐阮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红晕,语塞片刻,又理直气壮说:“我本来就十分讨厌和阵法相关的东西,又繁琐又难记,记不住又怎么了?” “那倘若我们进了南海,遇见一个迷阵,而你又和我们走散了,你怎么办?” “我……” 风情淡淡地看着她,道:“伸出三根手指。” 唐阮不明所以:“啊?” 风情耐着性子重复:“……伸出三根手指。” 不知为什么,风情这个人有着异常强大的气场,说话的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让人不知不觉就跟着她的命令走,无法拒绝。唐阮也一样,这时候只顾着傻乎乎地伸出三根手指,呆呆地看着风情。 “每根手指分为三个骨节,三根手指并在一起便是一个九宫格,记住三个指尖位置分别为巽卦、离卦、坤卦。” “哦,好……” “再记一个口诀,很简单的。”风情顿了顿,“‘一数坎来二数坤,三震四巽是中分,五数中宫六乾是,七兑八艮九离门。’” “一数坎来二数……” “最后,记住五居最中,其他卦象按照一对九,二对八,三对七,四对六分布,数字对应卦象就在刚刚的口诀里。洛书九宫图,亦可按照此法去记。” “风姑娘,你也学过阵法?”唐阮问道。 风情垂下眼皮,面无表情地答道:“我学过的东西,比你多得多。” 唐阮不禁好奇问道:“听爹说,你一直隐瞒你的身份。你到底多大了?来自哪儿?你知道的这么多,气质也如此不凡,怎么身边就只有两个侍卫呢?” “……这些问题,都与你无关。” “哦……”唐阮吃了个瘪,只得悻悻地闭了嘴。 风情抬起眼看着唐阮脸上有点失落的表情,须臾,又道:“我今年二十四,家在兖州。” “二十四?你比我大了八岁啊,果然我该叫你一声姐姐。”唐阮脸上又挂上了笑,小短腿挂在坐塌边都踩不到地上,凌空来回晃荡着,“可你老摆着一张臭脸,别人都不敢和你说话,哪儿还敢斗胆叫你姐姐来套近乎?” “……没事,我也不愿和一个连自己名字都写那么丑的人关系太近。” “你!”唐阮脸上的笑顿时消失,气得一下子站起来,结果因为马车顶棚太矮,脑袋顶咚得一下狠狠撞上了横梁,疼得她“嗷”一嗓子嚎了出来。 风情淡淡地看着她,过了片刻,接道:“字又丑,人又蠢。” 唐阮可怜兮兮地一边揉脑袋,一边愤愤道:“你太过分了!亏我刚刚还觉得你博闻强识,想和你好好做朋友来着!” “……等你长大了再说吧,小丫头片子。”风情说罢,便闭上了眼睛,不再搭理唐阮了。 唐阮没忍住从腰间摸出一把四叶飞镖,隔空在风情的脑门上比划了半天,终于还是理智压住了愤怒。算了,毕竟去南海的路还远着,能忍就忍吧。 第6章 青木川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不眠不休地走了两天之后,一行人已经出了巴蜀地区,进入了关中。风情那边的人身体素质都很好,舟车劳顿也没有丝毫萎靡的样子reads();。唐阮不愿和风情单独待在马车里,有时间就跑到外面和楚云深一起骑马,但她从没出过远门,骑马骑得想吐又只得进风情的马车,稍微恢复一些就又跑了。如此往复折腾,她虚得几乎就剩半条命。 傍晚时候,楚云深驾马行至马车窗边,礼貌地敲了敲窗棂。 风情将窗户推开半边,眉眼间没有什么情绪,在她身后,是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小唐阮。 楚云深道:“风姑娘,天色晚了,天也阴沉下来了,你看看,可能一个时辰内就得下雨。我知道一里地以外有个镇子,要不我们今日先进镇子休息一晚,好么?” 风情抬眼看了看天色,果然如楚云深所说,天空乌云密布,沉甸甸的压得很低。她忽然曲起小指放在唇边吹了一声清亮悠长的口哨,不多时,一只雪白矫健的海东青便冲破了云层,从高处飞速俯冲下来,扑棱着翅膀停在了窗框上。风情摸了摸海东青的白色羽毛,指尖从上面带下了一点湿润的潮气。 楚云深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知道她是在凭借白鹰身上沾染的湿气程度来估计接下来的这场雨的雨势。 须臾,风情道:“也好,今晚雨会很大,确实不宜赶路。” 楚云深故作轻松地笑道:“中原腹地就是这样,一到这春夏季节,雨水就多,但来得快去得快。风姑娘不必担心,应该不会影响到达南海的日程。” “我不担心。”风情淡淡道。 “……哦,这样啊。”楚云深有意和风情搭话,缓和关系,但看风情毫不领情,也只得尴尬地草草收尾。 他正准备勒马离开,却听见背后突兀地再次想起那个女子的声音:“你是她的朋友?” 楚云深转过头,愣了片刻,才道:“是啊,我和阿阮是朋友。” 风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片刻后,才又低声开口:“你们是情人?” “不不,风姑娘误会了,我只拿阿阮当妹妹,真的只是好朋友罢了。我差不多是看着她光屁股长大的,怎会滋生出其他暧昧的情愫?”楚云深连忙撇清和唐阮的关系。 风情浅浅地点了点头。 “风姑娘为何对阿阮这么感兴趣?” “……不是对她感兴趣,只是需要了解一下你们的关系,好决定对你们采用怎样的态度和说话方式。” 楚云深笑道:“仅是如此?风姑娘也应该对阿阮印象不差,阿阮长得好看,个子又小小的,的确招人喜欢,让人想保护她。” 风情轻轻地笑了一下,但是笑意只在她脸上停留了瞬间便消失了:“我不否认,若是她长得歪瓜裂枣,我不会对她多说什么话。她长得的确很可爱。” 楚云深不禁暗叹一句,脸真是太重要了,就算是风情看起来这么理智的人,也会因为一个人的长相而产生偏向。 说话间,一群人已经来到了镇子外。 镇子口搭建了一座古朴的黑色木质大横门,门的两边挂着陈旧的红灯笼,灯笼上的流苏长穗儿脏兮兮的,门的正中间由右至左用细长字体刻了黄色的三个字――青木川。 风碎和风枫都下了马,风碎过来牵了马车,引着风情的马车慢慢行进大门。 风情由开着的半扇窗向外看,这时候天才黑,外面已经开始下着细密的小雨。街上的人不多,偶尔路过的几个人都穿着蓑衣,或者撑着伞,俱都行色匆匆地走路。风情只是安静地仔细打量着他们,目光衬在阴暗的车厢内,显得精锐锋利reads();。 风碎停在了一家名叫“青古人家”的客栈前,店小二跑出来帮他们收拾行李,楚云深拉着几个人的马去马棚安顿它们。风碎撑起一把伞,挡在马车前沿上,恭敬地撩开帘子:“主子,下车吧。” 风情弯着腰才站起身,忽然停下,回头看了眼还倒在榻上睡觉的唐阮,低声问道:“楚云深呢?” “楚少侠去马棚了。” “嗯。”风情垂下眼,思考了片刻,便拿起一直放在一旁的玄黑色披风,上下抖开,盖在了唐阮身上。 她弯腰走出了马车,才落地,正准备进客栈,风碎又开口了:“主子,恕属下多嘴,楚少侠可能要去很久。天阴潮湿,下雨了又冷,唐姑娘一个人在马车上睡觉或许会染上风寒。” 风情的眉毛皱起来,瞥了一眼车内。她又转身上了马车,想要叫醒唐阮,将冰凉的手指放在她的脸侧,低声道:“唐姑娘,醒一醒。” 唐阮不满地皱眉,吸了吸鼻子,扬手一巴掌就“啪”得打在风情的手背上,声音十分清脆,力气想必不小。 “主子!你没事吧?”风碎听见那响亮的声音,不禁着急问道。 风情挑了挑眉,收回了手,眯起眼睛端详着手背上被唐阮打出的红印子,半晌,冷冷地笑了笑。 她曲起小指又吹了一声悠长的口哨,那只名叫锦鲤的海东青又扑棱扑棱地飞了回来,落在窗框上。它的羽毛上到处都是雨水,就连头顶的那根卷卷的呆毛都被水浸得耷拉了下来。风情将双臂好整以暇地交叉端在胸前,轻声命令:“抖。” 锦鲤愉悦地叫了一声,长长地张开了巨大的双翅,浑身高频率甩起来。 “啊――”唐阮被脸上忽如其来的冰凉雨水激得醒了过来。 风情看着唐阮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只顾着胡乱抹脸上的水,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开口的嗓音依旧平淡:“唐姑娘,下车。” 说完,她便利落地离开了车厢,风碎连忙给她打好伞。 踏进客栈大门时,刚刚一直不见踪影的风枫忽然从一旁冒了出来,浑身都湿了个透。风情看见他的一瞬间脸色就沉了下来,用眼神示意他靠近说话。 “镇内有乱花谷十人,五毒教二十人,柄山派十六人。北罚有二人,但应不是冲着剑去的。” “北罚对剑不会感兴趣,”风情顿了顿,眉眼间似有忧色,“果然,这一次不仅仅是我们云宫得到了消息,这个人把剑的讯息放给了这么多门派,且这些门派作风都亦正亦邪,他是想让我们争个头破血流。” “主子,这镇子里人太杂,今晚怕有变故,属下认为尽快离开为妙……”风碎道。 “无碍,他们未必敢招惹唐家堡。”风情正说着,忽然注意到坐在客栈大堂角落里的两个人,其中那个穿着白色衣衫的女子背对着她,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后,仅一个背影,就能感觉到那宛如谪仙的清冷气质,她停住脚步,表情僵硬起来,“那是……羲儿?” 风枫忙道:“不是洛姑娘,那两个人就是来自北罚的。虽然脸生,但凭感觉来说,功力起码也是尊主级别的,我们最好还是不要招惹了。” 风情的脸色恍惚了片刻,怔怔地垂下头,“……和羲儿挺像的。” “洛姑娘现在……” “我知道。”风情打断他,转身朝楼上走去。 第7章 再遇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风情收拾好客房内的细碎物品后,便再次下了楼。本就是雨天,又有着一些特殊原因,客栈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显得嘈杂凌乱,他们的客房也无法挨在一起,七零八落地散布在各个楼层。若是真有什么变故,这群人瞬间就散了,情况危急时甚至连碰面都难。 唐阮没有上楼,只是坐在大堂的一个旧木桌边,乖乖地抱着风情先前盖在她身上的厚实披风,带着一双迷蒙的睡眼呆呆地看风碎和楚云深进进出出地折腾。她不经意看见正在下楼的风情后,眼睛立马清明许多,匆忙站起身来上前。 “……做什么?”风情上下扫了眼唐阮,声音淡漠。 “还……你的袍子。”唐阮被风情那锐利的眼神一扫,语气顿时都软了。 风情沉默地接过了披风,递给一旁的风枫。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大堂,看向原先北罚那两个女子坐的位置,但人已经走了。 她拿了一柄伞,准备向外面走。 唐阮左右环顾一圈,加紧几步跟上风情,问:“你去哪里?” “外面走走。” “我和你一起去。”唐阮紧紧跟在风情屁股后面,看见风情回头面无表情地看她,便小声嗫嚅着解释,“客栈里好无聊。” 风情不置可否,只是径自撑开伞,走向街道。 唐阮小跳了几步,钻到风情的伞底下,将手很自然地搭在了风情拿伞的左胳膊上,冲她讨好地笑笑:“风姑娘,咱俩打一把伞就够了。” 风情用右手挪开了唐阮的爪子,轻声道:“你就是懒得撑伞。” “风姑娘,你比我高了一个头,年纪又比我大许多,照顾照顾我怎么了?” “小丫头片子,恬不知耻。” 唐阮也没计较,只是开心地朝四周看,一边看一边说:“你其实不是个心冷的人啊,之前给我讲解八卦洛书,刚刚又给我盖你的袍子,可为什么不太爱说话呢?” 风情沉声答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有许多废话是不必说的。” 唐阮皱起眉想了想,说:“不是这样的,不存在任何没有意义的事,存在就有意义。你说我们说的都是废话,可这些废话能拉近大家的关系,这不重要吗?” “……那这个人也得激得起我说废话的欲.望才行。” “风姑娘的意思是,我激不起你……” “激不起。”风情淡淡地打断她,“你可以不要说话吗,很吵。” “我几乎没有出过唐家堡,出来了才知道原来外面的建筑和我们唐家堡的风格这般不同,高兴了就忍不住说话啊,你看看这些楼阁,还有那边的长汀回廊……我好像听到了溪水声音,那个回廊下面是不是有一条小河……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出来逛啊?也是想要看风景吗?” 风情忽然停下,走向路边的一家铺子,铺子里有个男人挽着袖子,拿一个大锤不停地反复砸一个石盘里的东西,石盘里黏黏稠稠的,好像一锅糖浆混着坚果仁。她掏出一些银钱给了老板。 “咦,这是什么东西?”唐阮背着手好奇问道。 “核桃饼,这里的特产,还有那个人在砸的,是千锤酥reads();。”风情简要回答后,接过老板递给她的一袋核桃饼和一袋千锤酥,塞到唐阮手里。 唐阮拿到吃的,就将注意力移到食物上去了,嘴里塞个满,自然就没有空闲再不停唠唠叨叨说废话。 风情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撑开了伞,准备继续走。这时候,一个白衣的女子恰巧进来,收起了她手中那把伞面素净的纸伞,抬手拂掉鬓边的雨珠。虽然只是两个简单动作,但还是显现着浓重的矜持优雅,惹人注意。 “羲儿?”风情几乎没有思考,脱口叫出这个名字。 白衣女子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半转过身来,一双陌生的浅褐色眼睛有点疑惑地看向风情。 风情愣了片刻,忙道:“抱歉。” “是你。”白衣女子轻轻笑了笑,“我记得你,好久不见了。” 风情再次看向白衣女子,忽觉她虽不是自己认的人,但看起来也莫名眼熟,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在哪见过。 “我只以为我忘性大,想不到你比我还大。”白衣女子带着笑摇了摇头,语气轻缓,她将伞靠在一边,走向柜台,“……五包千锤酥。” 风情皱着眉,沉思片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忽然记起来了这个人。 “你是北罚的掌门人,南泱?”她立刻严肃起来,站直了向南泱恭敬地抱拳行礼,“真是失礼,竟一时忘记前辈名姓。” “无碍,我们本就只有许多年前雪夜里的一次会面罢了,也过去将近十年了,若不是我惦念着我的剑,我也记不得你。”南泱没有丝毫掌门的架子,语气柔和,态度也不似多年前那样冰冷。 “北罚的掌门?北罚?”唐阮嘴里含着一口酥糖都惊得忘了咀嚼,“是在北疆的那个北罚宫吗?我一直听爹说,北罚乃当今天下第一修道圣地,武林第一大派,非常厉害的。你真的是北罚的掌门?可上次北罚来我们唐家堡的领头人物,不是一个叫韶秀的……” “惭愧,我常年云游在外,没有代北罚出面任何集会,你不认得我也是正常。”南泱看着唐阮,须臾,“……千锤酥好吃吗?甜不甜?” “风姑娘,这真的是堂堂北罚的掌门啊!”唐阮一脸兴奋地拉住风情的胳膊。 风情没有搭理唐阮,只是又恭敬地颔首:“真是抱歉,前辈与我一位友人气质十分相似,这才刚刚错认了人。只是不知,前辈为何会出现在青木川?” “我来时也注意到了,这镇上有许多卧虎藏龙之辈,我不问世事已久,也不明白为何这么多门派的人会聚集在此。但你放心,我只是路过,我不会妄加干涉你们的事,也不允许北罚妄加干涉。” “多谢前辈了。” “不用说什么谢不谢。故人难得,我今日见到你也十分开心,若明日有空,带你见见我的小徒弟,我有一些事想请教你。” “不敢。” “说起来,时至今日还不知你的名字,现在可愿告知我么?” 唐阮抢道:“她叫风情。” 南泱看着唐阮,勾了勾唇角,拿着五包千锤酥和纸伞向外走,路过风情身边时,轻声道:“此可为落霜转赠之人。” “尚不足以。”风情也压低了声音答道。 南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改日再会,我就住在青古人家。” 第8章 入夜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唐阮带着一脸满足的笑目送南泱撑伞离开,见她消失在拐角处时,还不禁又上前了几步,抓紧了手里的纸袋子探出头去看。 风情淡淡道:“我以为你一直待在唐家堡,应当见过许多名门正派的领头人,不会如此激动。” “她又与寻常的掌门人不一样,漂游四海居无定所的,能碰见她真的纯靠缘分。” 风情抿了抿唇,转移话题道:“不知你刚刚有没有注意看这里的地形,今晚恐不太平,万一遭遇变故,大家走散了,你要找好逃脱的路。” “风姑娘还是担心自己吧,我未必打得过别人,可打不过的话,逃跑还是没问题的,你可别忘了我们唐家堡的绝学。” “不论你爹将你夸得多厉害,你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唐家堡的精髓你学不及十分之一。遇见了能够碾压你的对手,你那些雕虫小技就是螳臂当车。”风情顿了顿,“……所以,保全性命要紧。” “你太小瞧我了,你都没有见过我的身手,凭什么就小瞧我。”唐阮耸了耸鼻子,垂下了头。片刻后,她猛然抬头,目光凛然,指尖银光一闪。 风情用快的惊人的速度抬起手一抓,面无表情地用左手紧紧握住了唐阮射过来的四叶飞镖。 唐阮脸色一变:“你是不是蠢啊,躲开就好了啊,你用手接,无论如何都会被割伤的……” 风情摊开左手,只有黑色的软皮手套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子,丝毫没有受到损伤:“……我早就说了,你有实力,但不算是精英,参与到这件事里来,面对的都是不简单的人。好自为之。” 唐阮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半晌,脸色变得有点阴郁:“既然你看不起我,又为什么让我陪你去南海。” 风情转身拿起放在墙角的伞,撑开:“你弄清楚,不是我要你去的,是你爹让你去的。当然,你若是怕,现在也可回去,留下那个木匣子就好。” “你……!”唐阮咬住嘴唇,被堵得无话可说。 风情撑着伞走进雨里,看唐阮还一直站在那儿,道:“还不过来?” “不过,我要一个人静静。”唐阮被风情那不紧不慢却逼人甚紧的态度惹得不太高兴。 风情点点头,慢慢地走:“也好,希望你静完了,这雨也能停了。否则,没有伞的人可怎么回客栈呐。” 唐阮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和风情撑一把伞出来的,又急的连忙跑出去,钻到风情的伞下,脸涨得通红:“风姑娘,你不要太过分了。” “唐姑娘,我给你讲解八卦洛书,又给你盖我的袍子,现在还为你撑伞,给你买东西吃,是我真的对你过分,还是你没有良心。”风情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她是生气了还是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唐阮欲言又止,想到自己说什么都说不过她,索性闭了嘴。 . 二人回到客栈后天色已黑,领了房牌大家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唐阮回到房间后,楚云深来找她聊了一会儿,再三嘱托了安全问题后,便也离开了reads();。唐阮抱着那袋没吃完的千锤酥站在窗口,向下打量这里的地势,下意识开始思考逃跑路线。 没过一会儿,后院忽然进来了两个穿着深色斗篷的人,站在马厩那边停留了一阵子。唐阮好奇地一直盯着他们看。其中一个人不经意地撩了一下斗篷一角,露出来了一点银光闪闪的东西。 唐阮眯着眼睛飞快地锁定那点银光,依稀可以辨认应该是镶嵌着银饰的短刀刀鞘。而那样低沉成色的银饰,一看就知是来自于苗疆的苗银。 苗疆的…… 那个露了武器的人猛然抬头,兜帽下面的脸看不清,但是还是很明显地感觉到一股锋芒尖锐的目光和唐阮对视上。 唐阮不知所措地呆住,心里一颤。 面前突然被一大片白色蒙住,脸上传来一阵柔软触感,那白东西带来的强大冲力直将她推地后退了好几步,让她踉跄着跌坐在凳子上。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见那只白色的海东青立在桌子上,嘴里叼着一块千锤酥。 “又是你,抢我吃的!”唐阮气道,她又想到马厩里的那两个人,连忙回到窗边再往下看,但是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虽然别人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和她没有关系,可她莫名地觉得有点奇怪。 海东青吃完了嘴里的酥糖,向前跳了几步,目光直勾勾盯着唐阮手里的纸袋子。 唐阮哼了一声:“你和你主子一样,就会膈应人。她的脑子也真是奇怪,给一只海东青起名叫锦鲤,那她是不是养一条锦鲤,还起名叫海东青啊?” 身后却突兀地传来一个声音:“我不养鱼。” 唐阮被吓得原地小跳了一下,忙转过身,看见一身黑衣的风情斜坐在窗框上,一条腿耷拉下来,一条腿折起放在窗棂上,肩后随风雨飘动的黑色长发被雨水淋得微湿。 “你吓死我了。”唐阮呼出一口气,将已经握在手里的一把飞镖收了回去。 风情从窗框上下来,顺手关上了窗户:“我刚刚吹了召回的口哨,但锦鲤飞到一半忽然改道,我还以为有什么变数,就跟它过来看看。”她瞥了一眼缩着脖子的海东青,“原来是贪嘴。我回头再同你算账。” “行了,你和一只鸟较什么真,”唐阮不禁苦笑,“对了,我刚刚看见有两个穿斗篷的人……” “我也看见了,是五毒教的人。他们行动如此早,看来今晚睡不成了。” “行动?” 风情看了唐阮一眼,低下头,皱了皱眉:“刚刚出来匆忙,忘了带弓匣,现在回去取不知是否来得及。” “你在说什……等等,风姑娘,你闻见没有,有一股……” 风情两步快速跨到窗前,推开一扇窗。 窗外不知为什么,好像蒸腾起了茫茫大雾,能见度瞬间减少到只有大约二十尺。风情给了一个手势,锦鲤立即起飞冲进大雾之中。唐阮也立刻跑过来,奇道:“奇了怪了,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雨还能起这么大的雾,就算是五毒教的人放的,难道不会被雨冲散吗?” 风情摇摇头:“这不是雾,是附着在空气里的一种蛊,极为细小,不受风雨影响。还附带一股奇异香味,可麻痹人的大脑,使之产生幻觉。” “他们想要做什么?” 风情沉思片刻,目光一紧:“快,把房间里的蜡烛全灭了!” 第9章 紫衣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唐阮闻言,也来不及多加思索,只听风情语气中少见的紧迫,便飞快地挥出几片飞镖灭了屋内所有的烛光。她动作刚落,便觉有人将她胳膊一握,拉向走廊。 “风姑娘,到底怎么了?” “噤声。”风情严肃的声音轻轻响起。 走廊上已不同于刚刚的灯火通明,而是和灭了蜡烛的房内一般乌漆墨黑,伸手不见五指。唐阮慌乱之余,只得尽力定神紧眼,努力在黑暗中寻找周遭事物的轮廓,也不由得摸上风情搭在她胳膊上的手。 “……别乱摸。” “我不是故意的……这到底是什么了?怎么一瞬之间就……” “去南海的人太多了,五毒教想在此灭掉一批。可惜其他几门也有类似想法,于是便冲突到了一起。”风情压低了声音,拉着唐阮的手微微使力,“我知道会有异动,却不想这才酉时,有些人甚至连晚饭都没有用完,他们就开始了,且一出手便是大面积的迷心蛊。你先跟着我走,取完弓匣后我便带你逃离此地。” “什么?你带我么?那云深哥哥和那些唐门的弟子,还有你的属下怎么办?”唐阮一时着急,顿在走廊上不动了。 “风碎和风枫会跟着锦鲤找到我,至于楚云深和唐门的人,阿碎也有办法找到他们,你不用担心。” 唐阮似有不甘道:“我们今日明知会犯险,还是留了下来,难道还未曾与那些人交手就先逃么?那先前怎么还进入这青木川?” “今日留下本想着试探一下也好,如果能浑水摸鱼地除掉一些竞争势力也不错,想来就算不掺和进来,仗着你们唐家堡的名声也不会有人敢拿我们怎么样,可……”风情斜睨一眼唐阮,似乎轻轻地哼了一声,“看来你们唐家堡自多年前离了唐煜,这些年也是日渐式微了。五毒教随随便便就敢给唐门弟子下这么大面积的迷心蛊,而你们虽精于暗器机关,但又确实拿这蛊无可奈何,还是走为上策吧。” “你!……罢了,也是事实……那你说的弓匣又是什么东西?你非拿不可啊。” 黑暗中风情沉默了片刻,才凉凉地回道:“对我很重要的东西,非拿不可。” . 风情很快带着唐阮一路从走廊潜行到了自己的卧房,顺路瞧了瞧楚云深和风碎的房间,都是门窗大开,房内空无一人。已有几丝迷心蛊混着雾气流入了走廊,她们不得不加紧了脚步。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卧房内reads();。风情先行进入,唐阮跟在她后面小心翼翼地捏着一大把暗器。风情径自走向房内角落,一把拎起一个很大的长方木匣,拎起的瞬间有细碎的玉石铃铛碰撞的叮叮当当声音。 唐阮这一口气还没放下来,便被一个蓦然响起的陌生女声惊了一大跳: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找它的,嘻嘻嘻……” 风情单手将那个大木匣子背在身后系好,另一只手飞快地抽出了腰间横别的黑鞘唐刀,乌黑的窄细刀刃毫无装饰,简单朴素,却又透着浓浓的阴戾之气。 “谁?出来!” 那个陌生女声又软软响起:“你那匣子里的东西我瞧过了,知道你定会回来拿的,哎呀哎呀真是不得了,原来你就是第五……” 风情厉声喝道:“到底是谁?!” 只听一阵银器碰撞的丁零当啷之声,一个紫衣人影从房梁上一跃而下,盈盈立在窗台边,细长手指随意地搭在窗棂上,有意无意地抚弄,笑道:“你是问我的名字呢,还是问我的身份呢?” 唐阮被那紫衣女人的气势逼得退到了风情身后,这时候她才明白了白日里风情所说的意思,她的确涉世不深,徒有一身机关暗器之术,可少有应对技巧。 “手腕脚踝皆有苗银配饰,十指指甲长而深,是为藏蛊之用,这世上用指甲藏蛊的,还能有谁。”风情淡淡道,她一边说,一边暗自握了握唐阮的手腕,好似在安抚,又好似在暗示什么,“你们五毒教野心太大,对付乱花谷与柄山派已然勉强,还要来招惹唐家堡,不怕惹祸上身?” 紫衣女人咯咯笑了:“姑娘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你又不是唐家堡的人,我招惹你,便只是招惹你,你做什么给我扣那么大的帽子?” 唐阮感觉到风情在她手腕上写的那几个字后,便也回握了握风情的手指,寻到一个最好的角度,精准地射了三枚银针出去。 紫衣女人有点措不及防地躲开了两枚银针,颇为狼狈地用双指接下来第三根,听她适才口气狂妄,原来身法也不过如此。风情顷刻间便找到了破绽,两步上前,趁她正分心对付暗器,以鬼魅极快的身法直接捏碎了那女人双手的腕骨,又迅速地将她双臂卸脱臼,然后扣住她的喉咙。 “呃啊……槽你奶奶的腿儿,你他娘的敢对老娘……”那紫衣女人顷刻便没了刚才的有恃无恐模样,疼得她瞬间一头大汗。 “原来你们五毒教不能施蛊,也不过如此,只不过离了双手,便形同废人。”风情冷冷道。 唐阮长长的舒了口气,一边无奈地摇摇头,风情这女人真是,不论什么情况都要先埋汰人一顿才舒服。 “放屁!我把你双手捏碎了你不是废人?” 风情也不在意紫衣女人口中不断蹦出的脏话,只是轻声说:“这间客栈外,整个青木川镇子,恐怕都飘满了你们的迷心蛊,光靠我们两个人肯定无限鬼打墙,走上三天三夜也出不去。看来,只能靠这位姑娘带路了。” “带路?你做梦!本来一切都好说,你一上来就碎了我两只手,还想我带路?”紫衣女人气得往地上呸了一口。 “刚刚看姑娘神色自得,狂妄傲气,原来既沉不住气,也没有脑子。”风情逼近紫衣女人的脸,目光透出了一抹阴狠,“你对我来说还有点用,才只碎了你两只手,若你连带路这点用都没了,碎的可就不止是两只手了。” “那你杀了我好了,我绮罗香要是求你一个字,就叫我转世为猪为狗!” 风情挑了挑眉,半晌,才道:“……绮罗香?” 第10章 叛出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你认得我?”名叫绮罗香的紫衣女人冷笑道。 风情只淡淡道了一句:“你是什么人物?我需要认得你?”话罢,便拽着绮罗香从窗口飞身下去,唐阮不敢松懈,紧紧跟在她们身后。 甫一落地,三人就被浓浓大雾包围,甚至连刚刚出来的客栈都看不分明。唐阮紧张地拉住风情的一角衣袍,风情斜眄她一眼,唐阮忙解释:“雾太大了,我怕跟丢。” 风情回道:“我们没有蛊解,所以无法避免这些蛊带来的幻象,看到的虚虚实实,无从可知。所以到底是个什么实景,除了靠我们白日里的记忆,只能仰仗这位绮姑娘了。” 绮罗香哼了一声:“绮姑娘?绮姑娘?没文化的东西,老娘明明姓绮罗……” 风情捏住了绮罗香的肩胛骨,手上力气逐渐加深,有要捏碎她锁骨的趋势。绮罗香忙道:“别别别,我没文化,我没文化好了吧。” “告诉我们实像。”风情压低了声音道。 “呸!老娘说了不告诉你们就不告诉你们,做梦!”绮罗香皱紧了眉,妖媚的脸上透出几分惋惜,“可怜我的纤纤玉手……” “香儿!” 风情和唐阮顺着那突兀的男人声音看过去,见到一个身着深紫长衣,手足皆配琅环银饰的散发男子从大雾中急急忙忙过来,看见风情手中的绮罗香后惊呼:“香儿!你怎么……” “师兄!快救我,这婆娘碎了我的手骨,我动弹不得啊!” “太过分了,你赶紧放开香儿!”那男子略显阴柔的脸急的都有些扭曲了。 风情扣紧了绮罗香的喉咙:“带我们出去,否则要了你香儿的命。” “师兄救我!” 男子急道:“一切好商量,你别伤她性命!” 男子身后忽然有个声音响起:“银儿,休得胡闹。” 男子忙回头,几乎是和绮罗香异口同声喊了一声:“师父!” 一个黑衣银发的老者拄着一根蛇盘铁杖缓缓走过来,他看起来不过四五十岁,头发和眉毛却已花白,白眉之下铮铮圆目不怒自威。他肃声道:“银儿,为师是怎么教你的?什么时候都不能把主动权交给敌人,懂吗?五仙教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受任何一个人威胁!” 绮罗香的嗓音听起来都要哭出来的:“师父,救我!” 蛇银也跟道:“是啊师父,救救香儿啊。” 银发老者冷哼一声:“我训诫过她多次,不要太过自大,迟早吃亏,如今只怪她自己!命可丢,我五仙教的面子怎可折辱?我门下也不缺她一个弟子,就算是死在那人手里,也万万不可屈尊,方才是我五仙教的气节所在!” “师父,她可是香儿啊,你真的见死不救吗?”蛇银求道。 “银儿,你是我门下大弟子,怎也这般婆婆妈妈?这便去杀了那个黑衣女人,别顾忌香儿性命,她是非死不可了,你要怪就怪那黑衣女人吧reads();。” 绮罗香愣了片刻,随即变了脸色,啐了一口:“你奶奶的腿儿,我早知道你这死老头只偏爱蛇银一个弟子,却不想你连往日师徒情分丝毫不顾,老娘要是双手尚在,非要揪得你眉毛胡子漫天飞!” 银发老者气得使劲将蛇盘铁拐往地上一砸:“刁蛮小儿!刁蛮小儿!只知道你疏于管教,却不想你如此大逆不道!真是反了天了,银儿,还不上?” 蛇银面有难色,一时之间左右为难:“这……我……” 绮罗香愤道:“蛇银,亏你说过倾慕于我,你就是这么倾慕我的?他让你杀你就还真的考虑了?好,好,老娘真是瞎了眼,怎么入了你这破教!” 银发老者喝道:“住口!你往日再骄纵任性为师都忍了,今日竟敢侮辱我大五仙教!绮罗香,你今日死了倒罢,若侥幸逃脱,往后你与我五仙教再无任何关系!师门不幸……师门不幸啊……” “我呸!死老头还真以为老娘愿意待在你们那破教里,我堂堂苗疆族长之孙,难道稀罕你们一个五毒教?要不是你们教主和我爷爷交情匪浅,鬼才受你的窝囊气!” “反了,反了!”银发老者狠狠一跺地面,挥起手中的蛇盘铁杖,铁铸的蟒蛇口中以雷电之势飞出一枚银镖,竟不是冲风情而去,而是冲着绮罗香的眉心。 风情和唐阮原本在一旁看着热闹,发展到这一步她俩也没有想到,唐阮看见了银镖,也只叹了一句这射镖手法太差,没来得及去接。 风情却目光一凛,举起左手,反应极快地用手掌阻住了那道银光。 绮罗香紧紧盯着离她眼睛只有一寸的银镖,愣了大半晌,才把提上来的一口气缓缓松下:“呼……” 唐阮也愣了一下,才忙道:“风情,你的手没事吧?” 风情瞥了她一眼,没言语。绮罗香倒先嚷嚷起来:“好啊,好你个死老头,亏我叫了你几年师父,奶奶的,我回去就告诉我爷爷,你给我等着吧你!” 风情小幅度地翻了个白眼,反手拉住了唐阮的手,一手一个,转身便隐入了茫茫大雾中。 银发老者从袖口扔出一条细蛇:“去,找到她们!” 那条细蛇速度很快,但才爬出不过十尺,就听天上一声尖锐鹰唳“唳――” 二人才一抬头,便只见一只脑门上立了一根卷毛的白色海东青滑翔而过,甩了他们一脸的鸟毛,随即瞬间叼走了那条细蛇。 “……该死!” . 风情领着绮罗香和唐阮走了约一刻钟,围着客栈绕了三五圈才行至街道,又走了一会儿,风情才停下来:“我只记得到这里的路,应是飞凤桥回廊上。” 唐阮对绮罗香说:“这位姐姐,你师门将你弃若敝履,多赖风姑娘你才留了一命,现如今也该报个恩吧?” 绮罗香歪了歪脑袋,看向风情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笑吟吟道:“那是自然,我向来是非分明,虽说你碎了我的腕骨,但人也算不错,肯为我挡镖。”她顿了顿,复又笑了声,“可你不知道吧?那镖上沾着成百上千的毒蛊,虽然没割破你的皮肤,可那些蛊虫已顺着你的衣物进入你的体内。想来我今日就算交代在这里,也有个人给我垫背,极好,极好。” 唐阮急道:“交代在这里?你什么意思?” “这个镇子上,可不止有五毒教的迷心蛊雾呢,”绮罗香叹了口气,语气倒不像是撒谎,“柄山派已先我们一步,动了这镇子的景物,摆出了洛书卦锁阵reads();。整个迷阵都是由这里的一花一石构成,除了精通奇门玄术的人,鬼知道到底阵眼在哪,破阵之处又在哪?纵然我能透过迷心蛊雾看到实景,但实景仍是个阵,左右都是走不出去的。” 许久没说话的风情却道:“这你不用担心,告诉我实景就够了。” 绮罗香翻了个白眼,只得答应:“好吧好吧,我且看着你如何走出去。……这里确实是一座桥的回廊,北边是一座二层古楼,南边是一小片玉兰树,西面是一堆乱石,其他也没什么显眼的了。” “玉兰树有几棵?乱石又有几块?” 绮罗香眯着眼睛仔细数了数,道:“树有九棵,乱石有七块吧,大小不一。” 风情抬头看向上方,又问:“这桥上有什么显眼的么?” “桥梁上绘了几只凤凰,环抱飞绕着一颗彩球。” “凤凰有几只?” “我看看……啊,六只。” “六只?”风情皱了皱眉,“你再仔细看看,到底是几只。” 绮罗香又看了好一会儿,才道:“确实是六只,绕成一个圈,不过……其中有一个漆掉了许多,凤头都掉没了,仔细看竟不像是年代久远脱落的,好像是……被谁刮掉的。” 风情点了点头:“这就对了,说明他们为了摆阵曾故意动过这里。” 绮罗香嗤笑一声:“奇了,你怎知道他们动过?就凭那几棵树和一堆石头?” “你也说了,此阵名为洛书卦锁阵。洛书九宫之图中,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中央,四边为阳,四角为阴。既然北坤之位有一古楼,南乾之位有九棵树,西坎之位有七块石,说明我们恰好站在此阵中心,既为中心,就必有五个单位的事物。而你能看见的,都是在正南正北,说明此阵显阳一面,破阵之处必为显阴之面,即为四角方向……” “够了够了够了……”绮罗香忙叫停,“什么乱七八糟的,说得我头都晕了。” “唉……”风情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罢了,你只需告诉我,掉漆的凤凰是哪个方向?” “额……西南方向。” 风情闭上眼,轻声算道:“南乾西坎,为少阴之位,水成化二,是……坤位。” 唐阮吃惊地看着风情,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能推算阵法如此之快的人,关键是她现在仅仅看见一片大雾,只能凭靠一个旁人的描述来解阵,不过几个问答之间,便推出了破阵方位,甚至一步都没跨,就在原地,就靠脑子硬算。 “厉害呀,这位姑娘。”绮罗香微微张着嘴,睁圆了眼睛看风情,“虽然你说的我一句都没听懂,不过一听就知道是有些学究的,不愧是第……” “你还想不想走出去?”风情凉凉地打断她。 “行行行,你既然不愿意透露身份,我也就不多嘴了。” “身份?”唐阮嘀咕了一句,“什么身份……” 绮罗香耳朵尖,听见了唐阮的嘀咕,便忍不住笑道:“小姑娘,她那个木匣子里可装着不得了的东西呐,且不说里头了,你看那木匣侧面挂着的三串吊坠,驱鬼铃,辟邪玉,长生结,随便摘串下来都是无价之宝。这个人身份由来大着呢,你能避就避吧,否则不小心惹怒了这位,死无葬身地哟。” 第11章 辟邪玉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你别吓她。”风情冷冷地看了眼绮罗香那没皮没脸的神情,扭头看见了唐阮略显呆滞地样子,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怎么,你怕我了?” 唐阮抬起眼睛看着高自己一个头的风情,嗫嚅片刻,才有点颤抖地摇了摇头:“不……没有……” 风情松开绮罗香的衣领,双臂交叉抱起来,一步一步逼近唐阮,由上而下地看着她:“分明是怕了。” “风姑娘,人会恐惧未知的人或事物,很正常不是吗?”唐阮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你说得对,你我交情甚浅,我之所以没扔下你,不过惦记着你身上的东西。今日我可以毫不留情地碎绮姑娘一双手,明日我也可以眼都不眨地同样折磨你,对不对?”风情的声音没什么感情,和往常一样,听不出来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动了怒。 唐阮斜眼看着地面,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气氛一时沉寂下来,许久都没人说话。 须臾,绮罗香才小声说道:“绮姑娘……绮姑娘……我都说了我姓绮罗,没文化的东西。” 偷瞄到风情的腮帮子骨骼紧了紧,绮罗香忙改口:“算了算了,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总不能让我叫你……那啥是吧?” 风情瞥她一眼,面上表情有些难看,语气更显阴沉:“风情。” “这骚气的名字,怎么按在你这么个木头脸身上……哎哎别瞪我,我能感觉到不远处有人寻来,不知是五毒教的还是柄山派的,咱们还是快跑吧,别废话了。你说的那个……那个什么坤位在哪边?怎么走?” 唐阮闻言,一时抛开风情带给她的阵阵压迫感觉,从腰包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嵌玉罗盘,寻到坤位,指给绮罗香看。 “知道了。”绮罗香话音刚落,眼珠子却机灵一转,面向风情,“我手折了,走不了,你得背我,否则,我可指不了路呀。” “原来你用手走路。”风情淡淡道,她从唐阮手中拿过嵌玉罗盘,低头细看,“知晓方向,不用你也无碍,倒是你,离了这罗盘,你知道坤位在何处?” “你个死木头脸,什么时候你不占那点口头便宜!”绮罗香气得转身欲走,却又被风情叫住。 “等等。” “你又有什么话刺我的?不能等出了阵再一次说个够?” 风情没理会她,只是两步上前,握住她的胳膊肘,随意地一抬,只听“咔”一声,绮罗香差点叫出来:“啊你个天杀的,接骨也不知会我!疼死老娘了哎呦喂……” “快走,别废话。” . 三人费了些功夫才走出青木川,风情会解阵,但看不透眼前的蛊雾,而绮罗香能看透蛊雾,却又不懂阵法方位,再加上小镇中各门派势力实在混乱,所以绕了些路,花了整整一晚才绕了出去reads();。 太阳还没升起,天还灰蒙蒙的,三人找了个山旮旯点了一堆火。这里是极其隐秘之处,东边三十尺便是一条小溪,岸上全是两人高的芦苇荡,就算有心之人看见了烟,也一时半会寻不到具体位置。唐阮捡柴,风情钻火,绮罗香仗着自己手有伤跟个佛爷一样坐着,不时还要打趣她们几句。 火刚燃起,锦鲤就叼了一堆山鸟耗子扔到风情面前,风情把野耗子都挑出来,在火堆里滚过一遍后喂给锦鲤,然后将山鸟料理了,串在树枝上烤。唐阮则坐在一旁就着火光给绮罗香修复腕骨。 “小姑娘,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手上技艺如此精巧。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啦?”绮罗香笑嘻嘻地问。 “我叫唐阮,今年十六岁。” “哟,唐家堡的人呐,怪不得身上叮呤咣啷地挂了这么多暗器腰包。你年纪这般小,我就叫你一声阮妹子吧。说起来,你们唐家堡也掺和到这件事里来了?” “是啊,绮姐姐,”唐阮点了点头,话锋一转,“所以这件事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知道么?” “我姓绮罗,不是绮……算了随你们吧。……这件事,其实我也不很清楚,只是那死老头吩咐下来,我又觉得中原好玩,便跟了过来。我只知道他们是为了寻东西,但具体是什么,死老头也不肯告诉我们,不过我爷爷告诉我了,是把剑。” 风情拿着小刀,一边割烤肉一边说:“此事与你关系不大,你既是苗疆族长之孙,还是早日回苗疆比较安全。” “我如今孤身一人,手骨还被你碎成这样,就算今日接好了,要好透彻至少还得百八十天,你就让我一个人回那么那么远的苗疆?” “那你想如何?”风情把烤好的肉仔细剔骨,切成片状放在洗干净的荷叶上。 “你们带我一起去南海呗,我少有出苗疆的时候,这回才到关中,我还没玩够呢。” 风情没回话,只是捧着切好的肉过来,递到唐阮手边:“紧张了一晚上,先吃点东西吧。你去火堆边坐着,比较暖和,我来继续给她修骨。” 唐阮愣愣地看着荷叶上烤得焦黄酥脆的野味,道:“你……给我的?” “不吃?”风情微微挑了下眉,转而递向绮罗香,“那你吃。” 唐阮眼中瞬间流露出几分失落,绮罗香倒是一脸欣喜地点头,也不顾手不方便,直直伸出去要接:“好啊好啊,我正巧饿了。” 正要碰到荷叶时,风情拿着烤肉的手却缩了回去,转而直接塞到了唐阮手中,嗓音淡淡的:“拿着去旁边吃。” 绮罗香气急败坏道:“死木头脸,你戏弄老娘!” “是啊,我戏弄你。所以,赶快回苗疆去吧,我不会与你同行的。” 绮罗香哟了一声:“我本没打算缠着你,你这么说,我倒非缠着你们不可了。怎么,你是怕我路上害了你们,还是这南海我有什么去不得的?担心我抢你们的剑么?” “别吵了……”唐阮在一边弱弱地小声念了一句。 绮罗香转了一副笑脸过去:“哎,还是阮妹子好,容易说话,阮妹子一定不介意同我一起的,对不对?我们苗疆和唐家堡本来就是巴蜀至交,想来堡主也不会嫌弃我与你交往,是吧?” “这……”唐阮自己也不敢拿主意,只得偷偷瞄了眼沉默的风情,犹豫半晌,才选择了岔开话,“绮姐姐,你饿了么?我喂你吃点东西吧reads();。” “好啊。”绮罗香也没心没肺地抛开了刚刚的话题,骚包地笑着等唐阮喂她。 喂了几片肉后,唐阮总忍不住悄悄瞥不说话的风情,心中纠结许久,才小心地开口:“风姑娘,你要吃吗?” 风情微微抬眼,看着唐阮有点颤抖地递到她唇边的食物,须臾,才张口咬下了那片肉。 唐阮看着那双低垂着的桃花眼,有片刻的出神,感觉到风情清浅的呼吸吹到她的指尖时,她不禁抖了一抖,不小心碰到了风情柔软的下唇,心中一滞,便更加慌张,忙收回了手:“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绮罗香眯着眼睛笑道:“阮妹子,你慌什么?咦,你耳朵怎么红了?” 唐阮:“……” 风情捏着绮罗香的手腕,不着痕迹地一握,直疼得她哎呦哎呦叫起来。 “风姑娘……”唐阮于心不忍,忙拉了拉风情的衣角。风情松了手,扭头沉默片刻,似是顺手地解下弓匣上的一串月牙玉石,托起唐阮的手腕,将那串玉绕了两圈系在她腕上。 “风姑娘,这是……”唐阮不明所以,也不知是该接受还是拒绝,只得任由风情系。 “昨日惊险,幸而异动时我们在一处,日后万一走散了,这东西也可勉强帮帮你。”风情淡淡道。 绮罗香又插嘴:“辟邪玉呀,据说这种辟邪玉玉石颜色通透,周遭安全时玉石色泽明亮,潜在危险越重,色泽便越暗沉,实在是预警威胁的良材。风情,你可想明白了?这可是为了守护匣内之物特设之玉,你就这么送了人,你家祖宗的棺材板可要翻起来了哟。” 唐阮垂下眼,沉思半晌,低声问道:“风姑娘,你昨夜到今日处处照顾我,可是为了当日父亲给我的木盒?父亲再三叮嘱,适当时机才可交给你,所以,请恕我……” 风情正在系辟邪玉的动作顿了下来,她周身的气场骤然沉了许多,一时竟震得绮罗香和唐阮都不敢说话。 许久,风情才一脸淡漠地说:“……那你会给我吗。” “不……不会,我爹说了……” “那你就收好了,也顺便习惯习惯我对你的刻意讨好,毕竟越是讨好你,你就越有可能把它给我,不是吗。” 唐阮看着风情那张没什么情绪的脸,仔细咀嚼她说的话,只觉她话里的逻辑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总是感觉哪里怪怪的。她想了半天,左右也想不明白,只得换了个话来说:“我们如今和其他人都走散了,到底怎么办呢?” “锦鲤可辨别我身边所有人的气味,它的巡察搜索能力也是极强的,我会将碰头的时间地点写成纸条绑在它腿上,它会带给所有人看。” 绮罗香笑道:“你这只呆毛鸟,养得真是不亏,又能打猎又能搜查。” 唐阮又问道:“那你发出去的时间和地点都是什么?” 风情看了眼绮罗香,轻不可闻地叹了气,答道:“十五天后,岭南道上的烟柳阁。” “烟柳阁可是南岭茗秀宫的地盘,这……” “没关系,只是碰个头,我们不做停留。望月之日即将到来,还得尽早去租船才是。” 第12章 烟柳阁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处理好绮罗香的手骨后,三个人围着火堆吃饱喝足,顺便烤干了昨夜里被雨淋湿的衣服,风情又命锦鲤去猎了些山鸟回来,都烤成干包好,便带着上路了。风情到底没有明确应允绮罗香跟着她们,可也没有主动驱赶,唐阮不敢多说话,只有在绮罗香将风情烦得咬牙时,才会出来调剂两句,不至于她们在半路上打起来。 虽然风情说了那句“习惯习惯我对你的刻意讨好”,但实际上自那以后,风情便很少同唐阮讲话了,好似也不愿和绮罗香讲话,大部分时间都一个人待着,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喂海东青。 绮罗香是个嘴停不下来的,风情不理她,她就去找唐阮闲扯,一路下来,这两个人的关系倒是亲近了许多reads();。 过了关中后,南下就快了,三人租了辆马车,轮流赶车,昼夜不停。说来也神,风情也不知是怎么掐的时间,到岭南道的时候恰好是第十五天。进城之时,绮罗香和唐阮一同坐在车沿上赶车,而风情则在马车里小憩。 绮罗香将手搭在额上挡着刺眼日光,道:“这便是岭南道了啊,烟柳阁在什么地方,阮妹子可知道?” “我也从未来过岭南道,怎会知道烟柳阁呢。” “那你还不去把车里那个死人叫起来,她不是最怕在那个什么望月之日前浪费时间么,叫她带路叫她带路。唉这一路可累死老娘了,再不找个地方洗洗身子我都要骚了。” 唐阮起身弯腰,一边进马车一边笑一句:“你一直都是‘骚’的呀。” “哎呦你这小妮子。”绮罗香也没生气,只是笑着在唐阮紧翘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唐阮进了马车,看见风情双臂交叉抱着靠在一旁,一双天生泛红的桃花眼瞌着,眉头微微皱起,好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指紧得青白。 “风姑娘?醒醒。” 唐阮小心地戳了一下风情的肩头,风情的眉头却锁得更紧,似有转醒之意,却突然开口,嗓音沙哑低沉:“雅儿……” 唐阮有点吃惊地看着风情,她印象中风情不论生气还是高兴,声音都是非常平和寡淡的,从来没听她的嗓音里带过什么情绪。可她刚刚口中吐出的那个名字,分明带着浓重的焦虑和悲痛。 “风姑娘?风姑娘?……风情?醒醒。” 风情轻轻地嗯了一声,慢慢转醒,双眼有点迷蒙地睁开。 待风情缓了一会儿,唐阮才谨慎地开口:“风姑娘,咱们到岭南道了。” 风情缓缓坐直了身子,有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轻声道:“烟柳阁在东市平川街北头。” 唐阮感觉自己都习惯了她那般能一眼看透人心思的样子,点头应下。她本想退出去,可刚欲起身,心中实在放不下刚刚风情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多嘴问道:“风姑娘,刚刚听你在睡梦中念了一个名字,那个‘雅儿’,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吗?” 风情抬眼看了看唐阮,沉默半晌,才回道:“……是这世间于我最重要的人,比弓匣,比辟邪玉,比锦鲤,比南海那把剑……都要重要的人。” “这个人……” “唐姑娘,此事与你无关,还望你慎重深究。” 唐阮愣了愣,通常内心如此强大的人,都是了无牵挂的,一个人往往牵挂的越多,羁绊就越多,弱点也就越多。所以,她一直都以为风情这种人从来都不会真正挂怀什么,可没想到……竟也有令这样强大的人挂念之人。 这事原本和她唐阮也没什么关系,但不知为何,知道风情心中有一个那么重要的人,她就觉得胸口里莫名有点膈应。 “阮妹子,叫你问个路你问这么久,是木头脸睡晕过去了不成?”绮罗香撩开车帘,探进来一个脑袋。 风情盯着绮罗香的脸,一字一句慢慢道:“东市,平川街,北头。” “呃,知道啦,你做什么一副吃人的表情。”绮罗香不屑地切了一声,扭头合上门帘,不多时外面就传来她向路人问东市方向的声音reads();。 唐阮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出去还是再说些什么,只能任由一股尴尬的沉默气氛在小小的马车间弥漫开来。两人都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晃了几晃,停了下来。 唐阮刚欲开口客气几句以打破尴尬,风情却直接起身出了马车,一句话也没说,也没搭理外面问她话的绮罗香,径自走远了。唐阮有些无措地坐在那不敢动,毕竟好像是她说错了话,隔了好久,还是绮罗香把她从马车里拽下去的。 她俩被门口的小厮迎进去后,看到阁内大厅中风情在一边站着,锦鲤落在她背后的弓匣上乖顺地俯着脑袋,风碎不知什么时候到的,已经在她身侧,跟她小声说着什么。 唐阮站在原地,正想着要不要过去圆两句话,一旁圆柱后有两个年轻女子轻声谈论的声音引起了她的侧目。 “那不是风情宫主吗?她来了怎么不提前知会我们,洛师姐还不知道呢……” “嘘!洛大人吩咐了不能在茗秀宫外的地方透露风情宫主的身份,一会儿你注意点,不要乱称呼。” “我知道啦,可这回风情宫主来,也没赶上洛师姐在岭南,早半月洛师姐便出海了,这可怎么办?洛师姐一直念着要去兖州看看来着,这好容易她来了……” “算算日子,洛大人也快回来了,兴许能恰好碰上也不一定。唉,这都是后话,赶紧去招待人家,要是怠慢了洛大人要生气的。” 唐阮偏了偏身子,偷偷看了一眼那两个姑娘,那二位女子都身着茗秀宫的门派服饰,年轻温婉,颇有南方女子的盈盈袅袅的柔和姿态。她们交流完,便一同绕过圆柱,去到风情面前,拱手笑道:“风姑娘,好久不见了。” 风碎好像还没说完,但也只得暂停了和风情的对话,沉默着站到一边去了。风情面上表情稍有缓和,颇为客气地亦拱手回道:“清风,清寒二位姑娘好。” “风姑娘,你多年都没来过岭南了,我家洛师姐好生惦记啊。”清风咯咯笑着。 “咳咳。”风情闷闷地干咳了两声,没说别的话。 清寒忙扯开话头:“风姑娘,你轻易不会找茗秀宫的人,更鲜少到这烟柳阁,此次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没什么,只是我们一群人过来时候走散了,烟柳阁比较有名,目标大,好聚头。” “原来是这样,我们这便为各位准备客房去……” 风情打断清寒的话:“不必了,我们不过夜,人齐就离开。” “这么匆忙啊,还有没有什么我们可以帮上忙的?只要风姑娘开口,我们一定……” “谢过清风姑娘美意,实在不必刻意招待,此行紧急,改日定特来拜访。” 清风和清寒又与风情寒暄了几句,知晓她不想她们多管闲事,也就早早离开了。 两个姑娘前脚刚走,绮罗香就笑嘻嘻地拍拍风情的肩:“她们怎么这般讨好你呀?” 风情轻轻闪开了肩膀,没答话,正欲离开,却顿了顿,又转向唐阮:“唐姑娘,楚云深少侠和风枫一同去码头询问租船事宜的,不久便回,你不用担心。” 唐阮见风情肯主动和她说话,心里刚松口气,心情稍好了些,结果还没来得及搭话,风情就带着风碎脚步紧凑地匆匆离开了。 唐阮的眉毛瞬间塌了下来,腮帮子一鼓,“嘁……还以为关系较之前能好点,原来还是这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第13章 糕饼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嘀咕啥呢,阮妹子?”绮罗香悄悄把脸凑到唐阮耳边,压低了声音问道。 唐阮没有像以前几次那样笑着推开绮罗香,而是保持着那个丧气表情,问道:“绮姐姐,你……你怎么看风姑娘这个人呢?” “她呀,看着挺招人烦的,其实……也挺招人烦的。”绮罗香说完自己先笑了会儿,然后语气又变得正经了些,“不过她对你是倒是蛮不错的。” “有吗?有吗?”唐阮奇道。 “你呀,可能感觉不出来,毕竟那木头脸就算对别人好也是冷言冷语臭着脸。可你想想,我和她说话十句有九句她都不搭理,可但凡你问她她哪句没回过?就说刚刚,她那个样子明显就是心情不好不想说话,连客套话都不愿和那两个茗秀弟子多讲,但是临走了还会对你说那个什么楚云深的下落,好让你安心。你说,是不是待你不错?” 唐阮细细一想,的确如此,心情顿时就好了许多,只是嘴上还说:“这也算好?” 绮罗香笑道:“好好好,当然好,能让阮妹子笑的肯定好呀。” “我才没笑呢。”唐阮被绮罗香说得脸上笑意愈深,却又一副极想掩饰的样子。 绮罗香只暗暗笑一句,果然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如此好哄。 二人又调笑一番,没等多久,楚云深果真就和风枫一同回来了。他和唐阮坐在一旁边喝茶边好好聊了聊青木川那日的情形,又认识了一下绮罗香。楚云深对绮罗香还算友好,没有像风情那样明显的排斥,也没有显得多么亲近,止于彬彬有礼这一点程度。 又过了两三个时辰,他们用了晚饭后,风情才领着风碎从外面回来。 绮罗香拍着酒足饭饱的肚皮,用筷子一边敲碗一边道:“哎呀,你回来得真是不巧,只能捡点残羹剩饭吃了。” 楚云深吩咐了小厮去做新的饭菜,邀风情入座:“风姑娘,听阿阮说你刚刚走得很急,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风情坐下来先端着茶碗不紧不慢地喝了一碗茶,仔仔细细擦了嘴和下巴,才慢条斯理道:“七天后便是望月之日,今晚便需得前往码头,我前去看了看天气,怕是这几天都无人肯出海了。” 楚云深点点头道:“确实是这样,白日里我和阿枫兄弟去码头找了好几家船厂,都说近半个月有风雨雷电之势,没有船愿意拉人。” “只要这南海一日未平,便总有船愿意出海,只是……定然不是那普通船家了。” 风碎看风情瞥了他一眼,接话道:“岭南这边的百晓生乃云姓世家,现任家主是位女子,谦名怎知。往常要从这云家得到消息门路要花费重金,还得过了那位家主的眼缘,讨得她开心才行,不过幸得她与茗秀宫的洛大人是好友,而洛大人又同我们主子是熟识,我们今晚就可以过去拜访,询问是否有合适的船来出海。” “今晚,这么急?都不让我们睡觉的啊。”绮罗香撇撇嘴。 风情淡淡道:“你可以睡觉reads();。” “那我不,你们要是趁我睡了都跑了怎么办?你跑了就算了,我可舍不得我们阮妹子啊。”绮罗香朝唐阮挤了挤她那双狐媚的眼睛。 “……走吧。” “走哪儿啊?” “云家离码头很近,先去云家,天亮后找船。” 说完,风情就起身紧步离开,风碎和风枫紧跟在她身后。绮罗香把筷子一扔,啧啧两声:“这个人真是急,算来一整天都没吃饭了,她也不饿得慌。” 唐阮眨了眨眼,环视了一圈左右,趁周围人没注意,偷偷顺手包了两个糕饼,藏进了腰包。 . 码头离烟柳阁尚有一段距离,几人同坐一辆马车前往。楚云深谢过风情那只海东青捎信的事儿后,便没人说话了,绮罗香怕话多了风情把她赶下去,而风情只是双臂交叉抱着端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 唐阮恰好坐在风情旁边,她悄悄看了几眼风情,然后从腰包里拿出刚刚藏的糕饼,捏在手里攥来攥去的,想开口又有点怯懦的样子。 绮罗香坐在她对面也不吭声,一副看戏的样子瞅着唐阮,就看她能弄出什么幺蛾子。 可唐阮拿着糕饼的手一直犹犹豫豫地在她自己的膝盖上磨来磨去,隔了将近整整两刻钟,她才像是下定决心的样子,晃晃悠悠地捧着糕饼抬起。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外面一阵马声嘶鸣,随即马车便猛地一震,车板几乎翻了过去,车内的人都没来得及稳住身子,顿时一震慌乱。 而唐阮随着这一震,控制不住地倒向风情,她手上捧着的糕点,则结结实实地,拍在了风情的脸上。 风情下意识地一把扶住唐阮的胳膊,另一只手将她扣在怀里,防止她摔到地上。随即风情皱紧了眉头,沾着糕饼渣子的睫毛颤抖地睁开,看向唐阮的眼神寒气逼人。 “我不是故意的……”唐阮一时紧张得嗓音都在哆嗦,“我只是想问你,要不要吃点东、东西……” “多谢,我已经吃到了。”风情一开口,就有糕饼渣子顺着她的脸颊掉到嘴角,看得唐阮尴尬不已。 “对不起,我只是……” 唐阮还没说完,就感觉脑后一阵寒噤,分明是锐器杀机逼近的前兆。只见马车旁壁上光影一闪,她能感觉到风情用左手在她身后飞快一捞,但好像预测失策,没有抓到,转瞬就有一个温热手掌贴上她的后脑勺。 唐阮敏感的耳朵听见了尖锐金属扎进血肉的细微声音。 “主子!有危险!”风碎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好似很慌忙。楚云深看了一眼唐阮,飞快地钻出马车,绮罗香紧随其后,不多久就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兵器互砍之音。 风情轻不可闻地抽了口气,几下抚干净脸上的糕饼渣,推开压在她身上的唐阮,左手双指拈住扎在右手手背上的短箭以迅雷之势拔出,反手弹指射向车外。 就在这几个干净利索的动作之间,唐阮眼尖地捕捉到那支短箭尾端,光滑无羽,却精细地雕刻着一个小巧的古兽,看起来有点像龙,可又不是龙。 “风姑娘……” “有空细说,现在危险,跟我出去。”风情撂出简单的几个字,亦起身出了马车,出车同时,能听见那把玄黑唐刀出鞘的寒声。 第14章 劫杀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唐阮只好把那个短箭上奇怪的雕饰先抛到脑后,从腰包里抓了一把四叶镖,也跟着出了马车。 到了外面她才发现,原来不是她想象中的和青木川一样的其他势力阻击情况,外面的情形非常复杂,只能用一团乱麻来形容。有两批除她们以外的人正在互相打斗,而这两方的衣饰又十分相似,看上去竟像是出自一门之中,楚云深和绮罗香一开始以为这些人都是冲自己这边来的,所以掺和了进去,现在发觉掺和错了,再想抽身已是不易reads();。 风情一出马车就明白了眼前的情势,所以只是站在一旁看着,没有帮任何一方,甚至连楚云深和绮罗香也不打算帮。 绮罗香气得一边打一边大骂:“你个死木头脸,你就站一边看戏?姑奶奶你也不帮!” 唐阮看楚云深和绮罗香都应付得有点狼狈,急着想也去参战,才走两步,就被风情冷冷扫了一眼,一时顿在原地,也不敢上前了。 那群不知身份的人中,一个看似首领的年轻男子,看到风情后忽然忌惮了许多,喊了一句:“动作快!” 又一个相似服饰的络腮胡男子大声笑道:“哈哈哈,季少一,也有你怕的时候!” 被唤作季少一的年轻男子转而向风情喊道:“我们只为追杀门中叛徒,无意冒犯各位,还请尽快离去,以免误伤姑娘。” 络腮胡男人大大哼了一声:“我呸!睁眼说瞎话,我今日就算是要交代在这里,也绝不会便宜了那老不死!”说罢,他施起轻功直直朝风情这边过来。 季少一面上忽然惊恐非常,他卸下背上的一张弓,迅速搭箭拉弓,随着凌厉的破空之声,羽箭直直没入络腮胡男人的背。 络腮胡男人一跌,重重倒在了地上,随即吐出了一口血,还溅了一点落到了风情的裙摆。 风情难得地露出了明显的嫌弃的表情,她轻轻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两小步。 络腮胡男人捂着胸口,颤抖着缓缓抬起头,他满脸是血,喉咙里也被血灌得模糊不清:“第……五……” 风情乍然色变,随即蹲了下去,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别去……南……海……”络腮胡用尽全身力气断断续续说,“没有人能……活下来……别去……小心,第五……” 另一支羽箭破空而来,风情还没来得及去挡,便硬生生地穿透了那男人的脑袋。 络腮胡一死,他这边的一些手下也很快被全部擒获。季少一赶过来,朝风情作了个揖:“失礼,牵连了各位真是抱歉,不过幸得各位也没有负伤,实在是大幸。” 唐阮没忍住道:“谁说没负伤?她的手……” 风情却好像没听到唐阮说话一样,径自道:“你们是何门何派?” “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不提也罢。我们还有要事处理,先不同各位寒暄,告辞。”季少一转身一挥手,他手下的弟子训练有素地每人拖起一具尸体,将地上所有遗落的武器,挂饰,腰坠,除了抹不去的血迹,全部都收拾妥当,离开的速度也非常惊人。 风碎跑到风情旁边,急道:“主子,你的伤。” 风情摇了摇头,小声和他吩咐:“去查季少一这个名字,不用筛选讯息,所有关于这个名字的消息我都要亲自过目。” “属下连夜就去办。”风碎一抱拳,转身施起轻功,隐在了茫茫夜色中。 唐阮凑到风情身边,犹豫半天,才开口道:“风姑娘,谢谢你为我挡箭。” “你刚刚在马车里要和我说什么?”风情低声问道。 “啊?”唐阮一时没听懂这话题的跳跃。 “你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是什么?” “……是那支短箭,我看到它的箭尾不似一般短箭装有鸟羽稳定弹射,很光滑,而且尾部雕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古兽,看起来像是龙……可绝对不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 风情伸出右手,摊开手掌:“画给我看reads();。” 唐阮一低头,看到风情满掌的血迹,又想到刚刚这只手那么亲近地贴着自己的后脑勺,虽然时间转瞬,但那刹那间的温热与柔软带来的安全感,让她心情五味杂陈。 风情看唐阮出神的表情,淡淡道:“画不出来?” “不,不是。”唐阮回过神来,忙举起双手,左手小心地拖住风情的手背,右手食指有些颤抖地缓缓挨上她的掌心,尽自己毕生所能去描画她记忆中的古兽。 “……你抖什么。” “抖……?没有,我……我没有。” 绮罗香不知什么时候蹭过来的,在一边嗤笑道:“那不是你个死木头脸把人家小姑娘给吓的嘛。” 风情抬眼轻轻看着唐阮,沉默许久。半晌,才闷闷憋出来一句:“其实我没有那么……可怕。” 唐阮听风情的嗓音虽然还是淡漠的,但是较平时已经柔和了很多,心头不觉舒缓些许,也溢出了些不明不白的愉悦。 “但是……你画的是蛆吗?” 唐阮顿时感觉一盆凉水闷头浇下,放开风情的手,声音里带了几分薄怒:“风姑娘,是你让我画的。” 风情收回右手,目光搁在自己掌心端详许久,终于还是叹口气:“我早该知道,不善于写字的人,应也不善于作画。” 绮罗香打圆场道:“得得得,你挖苦我也就算了,欺负人家小姑娘做什么?” 楚云深也道:“风姑娘,天色已晚,明日还得上船,我们是不是先去找云家?” “你说得对,今日之事我改日细究,现在还是拜访云家比较要紧。”风情点点头,朝天空含指吹哨,白色海东青破云而下,扑棱着落在她背后的弓匣上,“这里离云家已不远了,为显诚意,我们还是走过去吧。” “也好,也好,岭南的月色虽比不上唐门,可也值得一赏,走一走赏赏月也是好的。”楚云深笑道。 风情负手慢走,遥遥领先于其他人走在最前面,俨然一副不合群的样子。不论后面在谈论什么月色美景,她也都充耳不闻,只是偶尔低头跟落在弓匣上的锦鲤悄悄说几句话。 绮罗香拉着唐阮笑道:“阮妹子,你也别生气,风情那人其实也没恶意。” “我知道。”唐阮嗫嚅道,她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在风情掌心画画时沾上的新鲜的血,然后曲起手指,将那点血紧紧捏进自己的手掌。 忽然一阵羽翅扇动的声音,唐阮甫一抬头,就看见那只羽毛油光水滑的白鹰落在了自己肩头,锋利的爪子抓得她有点吃痛。她刚想把它抱下来,锦鲤就探出小脑袋,在唐阮的脸颊上讨好地蹭了又蹭,又抬起鹰喙,轻轻摩挲唐阮的下巴。唐阮抬手碰它,它就张开了嘴,小心地咬了咬她的指尖。 “呃……它想干啥?”唐阮僵在那一动不敢动,不知道锦鲤到底想做什么。讨食物?她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喂啊,风情那里多得是晒好的肉干,总不至于沦落到来讨好她吧? 绮罗香笑得捧腹,笑了半天才停下,道:“阮妹子,你还不懂啊,就是那个死木头脸觉得对不起你,想向你示好,可她又拉不下脸,才吩咐这只鸟来安慰你啊。哎呀,逗死我了,这人怎么那么别扭啊,难道我们还会笑她不成?” 第15章 云家行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风枫虽然带路,可他也不清楚云家到底在哪,仅仅知大体方位,且那位置地处实在偏僻隐秘。一行人到的时候,只有一个老者拎着一个灯笼等候在一座石门处,石门紧靠一条窄窄小河,河岸拴着一叶小舟。这里环山绕水,幽静清雅,方圆也只得见那一弧石门和静美山水,还有提着灯笼的老者和他身后的小船,却不见传说中的云家府邸。走近后,老人提起暖黄的灯笼,眯着眼仔细看这群人,声音沙哑着问:“买消息?” 风枫上前拜了一拜:“老人家,我家主子叫风情。” “风情姑娘。”老人双手作揖,礼数周全地朝风情一拜,“洛大人和老朽打过招呼,待您和待她一般就好。” 风情也弯腰还礼:“客气。” “但我们家主不喜欢人太多,恐怕您带的人不能都进去reads();。这样吧,姑娘就挑一个跟随左右,也莫要叫老朽为难。”老人话语间颇为和善,倒不见江湖上传言的云家喜刁难。 绮罗香悄悄碰了碰身边的楚云深,压低了声音:“喂,你知道他话里是什么意思么?” 楚云深也压低了声音回道:“这岭南云家的名气,我以前游走江湖时也是听说过的,知道一点他们的规矩。一般人想要求解疑惑,都得先备好钱财,先送给这位老人家,等这位老人家回报云家家主后,家主再决定要不要接见。一个人问一个问题,多余不答。老人家说,风姑娘可带一个人去,实际意思则是风姑娘可以问一个问题,带去的人还可再问一个。” “那风情的面子够大的啊,一不用钱财,二不用回禀,还要再白送一个,啧啧啧……” 楚云深笑了笑:“这可不是风姑娘的面子,是洛大人的面子。” “老听你们说洛大人洛大人的,这个洛大人到底是谁?” “就是……” “唐姑娘。” 楚云深的话被风情打断,一行人都看向风情。 唐阮见风情叫她,讶异地张了张嘴:“啊?” “走吧。”风情淡淡撂下一句,然后绕过众人,一个人登上了小船,在船头端正坐下。 唐阮呆了一会儿,被绮罗香推了一把才反应过来,忙跟着风情的脚步上了船,在船中央找了个地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依着杂物虚坐着,屁股都不敢坐实。 老人向众人又作一揖,登上船尾,撑起船槁,顺着河流朝北面慢慢行去,锦鲤在天上跟随小船飞行。 楚云深等几人只得站在原地,等待她们回来。 小舟上,唐阮一个人想了又想,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风情会选择她一起过去,便踌躇着开口:“风姑娘,为什么……” “你过来。”风情看着她,嗓音冷冷的。 “……啊,好。”唐阮虽然不知道风情想做什么,但还是十分听话地起身走了过去,因为风情坐着,她便蹲了下来,“什么事?” 风情向她摊开自己的右手掌:“有纱布么?一直在流血,包扎一下。” 唐阮忙摸自己的腰包,又摸了袖子和领口,才想起前几日因为新做了几个银镖要放置,把原本携带的纱布都放在马车里了,“好像……没带。” “那就扯条衣服吧。” “哦,好。”唐阮点点头,伸手抓了一角风情的衣摆,眼见就要撕。 风情皱了皱眉,制止了她:“扯我的衣服做什么?扯你自己的。” 唐阮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梨花白的衣裳,又摸了摸衣角用银线绣的精致云纹,颇为心疼地捏住。 “心疼衣服?”风情微微挑了下右眉,“原来用手掌为你挡镖的我,还比不上一件衣服。” “当然不是,你的恩情,自然比衣服重要!” “那你的意思是,我也就只能比得过一件衣服了?” “不是不是不是,我……” “好了,撕衣服吧reads();。”风情又挑了下左眉,好整以暇地摊着右手,等着唐阮。 “这话我怎么听着有点别扭……”唐阮一边咕哝着,一边揪起一角绣了银线云纹的梨花白衣角,牙一咬嗤拉一声撕下一条,轻轻地覆在风情手掌的伤口上,多缠了几圈,才发现是贯穿伤,“有点严重啊,不涂药么?” 风情合上手指,握紧了手心缠着的布条,“药在阿碎那里,明日再说吧。” “哦……”唐阮低下头,手无意识地又摸上了刚刚撕过的衣服。 风情瞅了瞅她那个样子,唇角不禁暗自勾了一勾,道:“衣物罢了,等从南海回来,我再去买套一样的赔给你。” “真的?”唐阮抬头,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当然,我向来言出必行。” “这件衣服是在蜀中一家纺庄里定做的,你要赔我,还得同我回巴蜀呢,你去么?”唐阮期待地看着风情,眼睛里泛着柔软的光,仿佛温婉月色投入了水波,而水波又润入了她的眼底,无限绵软地晕染开来。 “若能安全从南海回来,自然陪你回巴蜀。”风情的语气虽云淡风轻,但内容却让唐阮异常有安定感。 老人将船槁一顿,拽下肩上搭的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水:“二位姑娘,请下船吧,会有人为你们引路的。” 二人下了船,老人又撑着船原路驶回。她们沿着河岸走了十步左右,便见到两个提着灯笼的小厮,看见她们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沉默地领着她们向山林深处走去。又走了大约一刻钟,才看见一座被夜色笼罩的山庄。 夜已深了,山庄里活动的下人也很少,两个小厮将她们送到门口就返回了,又有专门等候的人来继续领着她们向山庄内部走去。风情只是安静地观察周围环境,唐阮几次欲要说话都被她用眼神阻止了。 这座山庄一定有一套严密有律的运行规则,它所坐落的地方本已是极为隐秘,内部必更为复杂,她们所能看见的怕只是冰山一角。 走了许多弯弯绕绕的回廊,她们到了一处园子,园子入口是一座小桥,桥上有两个提灯笼的侍女。其中一个上前一步,看起来年纪不大,仪态却十分端庄稳重:“我家主人已恭候多时,知道是洛大人的朋友,连夜便起来了,二位这便随奴婢来吧。” “客气。”风情行了一礼,用眼角余光示意唐阮跟在她后面。 进了屋子,只见周遭装潢古雅,家具虽都是名贵古木制成,却没有丝毫奢靡之意,入耳的是炭火发出的噼啪声音,这里温度比外面寒夜山野暖了许多,还弥漫着几缕似有若无的熏香,整个房间里盈满了令人昏昏欲睡的温和气氛。 一个披着鹅黄外衣的年轻女子倚靠在桌角,桌子上摆放着一盘饺子酥和一盘糖贡,都被吃了一点。女子一只胳膊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抚摸着她膝上卧着睡觉的一只长毛白猫,眼中还残留了几分睡意。 她看见风情后,眼中睡意浅了不少,不过也没起身迎客,只是随意地指了指旁边的桌椅:“坐吧。” 风情先行一拜:“阁下便是云家家主,云怎知?” “你就是羲儿的朋友风情?”云怎知偏了偏脑袋,浅笑道,“她往日里和我提过几次你的事。” “此次前来,是有急事求教,是关于……” “我看出来急了,大半夜的就过来,睡也不让人睡安生。”云怎知掩着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眼中被困倦迷蒙了许多,“要不是我想看看羲儿的朋友长什么样子,才不起来呢。说起来,我有许久都没见到羲儿了,你最近可有见她?她还好么?” “我与她有好几年未见了,具体情况也不清楚reads();。云姑娘,还望请教……” 云怎知微微仰了仰头:“叫我云家主。” 风情沉默了片刻,唐阮瞄到她腮部骨骼紧了又紧,像是在忍气,不过语气还是平和寡淡的:“云家主,不知是否方便回答我的疑惑?” 云怎知嗤笑一声:“唉,原来羲儿的朋友也和她一个德行,逗也逗不得,唠点儿闲话就给我甩脸子。得了,你问吧,早问完早走人,我也好早点睡觉。” “……明日是否有船出海?” “明天呀……”云怎知一抬手,旁边就有人给她递上了一个厚重的大本子,她纤细的手指一页一页地刮过书页,眼睛上下一扫便可读完上千字的讯息。看了有好一会儿,她才点了点某一页的某一处,“有一艘,不过可不是正经官船或商船哟,是这边儿一个不做正经生意的吴老二,平日里买些便宜的农人绕过官兵偷运到海上捕鱼,以求暴利,船不值钱,农人也不值钱,所以吴老二出海也就不在意什么风雨雷电。我同他打声招呼,你们明日巳时去码头,自然有人接你们。但我只保你们上船,出海后生死有命,我可就管不了了。” “那是当然,谢过云家主了。”风情十分有礼数地又拜一礼。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倒也不必这般拘谨。”云怎知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呷了一口,又捏起一块糖贡边吃边说,“那边坐着的妹妹一直不曾说话,既然来了,就也问我个问题吧。只要是能被记入册的东西,我们云家上天入地无所不知,机会难得喔。” 唐阮忙道:“你真的什么都知道?” “我还骗你个小丫头不成?” “有样东西,我不知是何物,可我也不知该如何描述,还是画给你看吧。” 云怎知吩咐人拿去了纸笔,唐阮极尽所能又将在风情掌心中画过的古兽再画了一遍,描描涂涂好几次,才交给下人拿去给云怎知看。 云怎知拿起那张纸,皱着眉头凑近了仔细看,看了好半天,才疑惑地开口:“你画的这是个啥玩意儿?” “是龙,可和龙不一样的,就是……你看画就明白了。” “恕我直言,这画我是真看不明白啊……” 风情接道:“似龙,无爪,无尾,短吻,有鳞。” “对的对的!”唐阮忙点头,“你不是看不明白么?怎么知道的?” “虽然你画得形态丑陋,不过还算特点突出,方便总结。” 云怎知又把纸拿得近了点,眉头锁得紧紧的:“奇了怪了,我怎么看不出什么特点……不过按照你说的那几个特点,似龙非龙,说明有可能是龙所诞九子之一,无爪无尾,则取头部雕刻,下身与主物连为一体,不会是霸下,赑屃之类……龙形,那就不会是嘲风或狴犴……八成就是囚牛,或者螭吻吧。” “到底是什么呢?” “这我就真不晓得了,纵然书本再殷实,索引目录不全,谁也没办法。”云怎知耸了耸肩,将手中的画纸扔到一边,手刚刚搁上膝上的白猫,就叫了一声。“啊呀我的小祖宗,怎么又拉了!我的衣服哟……” 接着她就急急忙忙将白猫抱起来,旁边一堆下人赶紧涌过去,七手八脚地打扫猫咪刚刚拉出的新鲜的排泄物。云怎知站起来,拎着猫咪的后颈子,皱着眉对下人们吩咐这吩咐那,一脸不耐烦地忙乱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朝风情挥了挥手:“你们可以走了。” 第16章 月神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二人也没打算在云怎知这里浪费时间,随即告辞离开,跟着引路人原路返回,由撑船的老者将她们送到石门处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距离巳时只有三个时辰,他们也不敢耽搁,一刻也没有停歇便前往码头。幸亏码头离得也近,等马车那慢慢悠悠的速度晃过去时,也只不过用了半个时辰。 云家的办事效率令人瞠目结舌,风情他们已经是马不停蹄,云家的消息传递速度却更胜一筹。当他们到达码头时,吴老二竟亲自带着几个随从等候在那里,见了他们下马车,忙跑过来谄媚地笑道:“是风情姑娘?云家主已和我打过招呼啦,鄙人的船就在东头,插了吴字旗的便是,请随我来。” 一路过去,码头上到处都是预备上船的船工,还有一些不明身份的船客,都是要上那艘黑船的。既然云家有办法把风情这些人塞进船,自然也有别的势力有能力送人上船,但这些船客具体是哪个门派就不得而知了。 船的体积不小,至少也可装载上千人,毕竟是以大量苦工为牟利途径的。连夜查完季少一的风碎已经赶来,和风枫一起帮忙把琐碎行李和唐门弟子安排上船,吴老二在一边点头哈腰地积极帮衬着。而风情默默站在码头边,双臂交叉抱着,若有所思地打量眼前的大船和栓在岸上的锚绳。 唐阮在一边闲得无聊,一点一点蹭到风情那边,随意扯了个话题:“风情,你看什么呐?” 风情微微抬起下巴,声音轻轻的:“要下雨了。” 唐阮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天空,一直在马车里都没注意天气,现在发觉果真阴云密布,好像沾了一遍墨汁的棉花簇拥成团,又厚又重地坠在天上,仿佛下一刻就有泼天大雨迎面砸下,码头上海风狂暴恣意,将风情的玄黑披风卷得猎猎作响。 “这样的天气,不论什么船出海都八成要遭海难的,这吴老二虽然做草菅人命的生意,但也不至于顶着这么大的风险都要坚持出海吧……”唐阮疑惑地自言自语。 风情轻轻笑了一声,但那笑里没有一丝笑意:“你真以为,这是吴老二的船?” “嗯?什么意思?” 风情用下巴点了点那些搬运货物的船工:“仔细看他们了吗?” 唐阮皱起眉,认认真真观察起来,但观察了好阵子,也没发现什么异样reads();。 风情看她一脸迷茫,也不和她兜圈子,直言道:“……普通船工一般划桨、拉纤,活儿做多了掌心上半部分就会磨出老茧。但这艘船上的船工,虎口一周和食指外侧却有明显的磨损痕迹,是只有拿惯了刀剑的人才会有的茧。而这栓码头的锚绳,熟练的老船工都会系一种特殊的水师结,绕柱三圈后从里掏出来结绳,绳子会越拉越紧;但这个船的锚绳是非常普通的系法,毫无技巧可言。” 唐阮惊道:“你的意思是……?那我们还要继续上这贼船?” “还有别的选择吗?”风情闭了闭眼睛,好一会儿才半睁开,“望月之日马上就到了,我们别无选择。” “风情,你真的不怕我们……死在海上吗?”唐阮这时才深觉此行危险,外有暴风雨将临的未知海域,内有不知底细危机四伏的黑船,不论是有人蓄意劫杀,还是万一船翻舵毁,她们都将有去无回,尸骨无存。 “你跟着我,我保你性命无忧。”风情扭头看向唐阮,“我的能力,足够保你,信我即可。”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照顾我呢?”唐阮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瞬间抛去了所有犹犹豫豫的念头,径直对上风情的目光,心里滕然升起几分希冀,像是极热烈地期盼着什么,等待风情回答的短短时间,她感觉心都被悬到了嗓子眼,好似稍不留意就会坠个粉身碎骨。 风情沉默了很久,狂风吹得唐阮耳朵都痛了,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淡淡答道:“你很像我的妹妹,如果她还活着,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吧。”话落,她又扫了唐阮一眼,目光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若她也只身在外闯荡,我亦希望能有个人这般照顾她。” 唐阮愣住,心中像打翻了酱醋糖盐瓶子,什么滋味都涌出来了。 “也对,你已经二十四岁,我才十六岁,你看待我,自然是妹妹……” “……”风情好像没听见唐阮的自语,忽然间变了脸色,眯着眼睛看向远方的海域,眉毛隐隐皱起来。 不知为什么,一时间码头上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不约而同地陆续看向遥远的海面。 只见远方的海面上隐隐约约有一艘很大的楼船朝码头这边驶来,阴天的浓重黑雾被楼船的扬帆恍惚破开,帆布被狂风吹地饱满圆鼓,因是顺风,这艘楼船的轮廓很快便在众人眼前清晰起来。 所谓楼船,船高首宽,外观似楼,可载万人,船上起宫室,甲板可行车走马。这艘楼船似乎比古籍中记载的还要大,装潢也异常奢华,船首船尾皆以鎏金凤舞装饰,船上彩带飘扬,与海天席卷成一幅浓重水墨。金镶玉雕,堪比皇族。船靠近了些,还能听见上面有锦瑟琵琶、丝竹管弦的奏乐之声,以及女子吟唱的悦耳歌声。 楼船的顶层甲板上平地支起一架高杆,高高托起一方宽阔的圆形舞台,舞台周遭盘以九凤吟啸的铜雕;九只铜凤口衔九条长长的红绸,环佩铃铛,绸缎上绣有复杂神秘的图腾。整座舞台好似烛龙爪上正在玩弄的一颗明珠,承托在云雾之上,有如天宫,突兀地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隐约可见,高高的舞台上环绕围坐了十几个妙龄女子,手中都抱着不同乐器,她们一边弹奏一边吟唱着一些古老怪异的歌调,歌声顺着风吹入岸上人的耳中,带着一股隔云绕雾的奇异惑力,似在蛊惑人心,又似在虔诚升华。 “悠悠苍天,聆吾之心。 振鹭于飞,于彼西雍。 皎皎日月,纳吾之灵reads();。 吾客戾止,亦有斯容。 在彼无恶,在此无斁。 庶几夙夜,以永终誉……” 唐阮不由得把心里的复杂情绪先放置一边,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台上,不禁喃喃道:“她们……在唱什么?” “她们在祭祀,唱的是祈福之曲,”风情轻声给唐阮解释道,“她们信奉六宗,即为星、辰、风伯、雨师、司中、司命。今天风雨大作,须得跳祭祀之舞,以通天灵,祈求神明庇佑。” “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瞧那船帆上的字。” 楼船越来越靠近码头,空灵的歌声也越来越清晰。高高扬起的船帆上绣着两个古体镶边红字:茗秀。 这船竟属于南岭最强大的门派,茗秀宫。 随着船的不断接近,还可见架起的舞台上除了周围坐着的歌伶,中央独有一个身穿白衣的舞女,周遭环绕飞舞无数娇艳花瓣,似由天穹撒入人间。白衣女子面上戴着一层白纱,气质宛如空谷幽兰,长袖曼舞,舞姿轻盈优美。长长的广袖起落开合,配戴着精致银饰的赤.裸双足晶莹如美玉,婉转踏出的一步一步都仿佛能平地生出圣洁白莲。随着乐声的低昂起伏,她的身姿好似隔雾之花时隐时现,流光飞舞,流水行云。 众人观之,仿佛在观赏一湾潺潺的流水,又如一弧静夜中的明月。清颜白衫,青丝墨染,女子面纱上方堪堪露出的一双眼睛清如皓烟凉水,闪烁沉淀着日月永恒轮转的精华。 这样的人,实在不该是凡间能有。 她手上一双轻灵长剑,跟着她的舞步挥出阴柔与力度的完美糅合,每一个动作都与古老乐调恰好应和,起,转,回,跃,开,合,弯,刺,无时不刻都在展现着浓重的独属于女性的气质魅力。女子身体曲线柔韧美好,简直是巧夺天工的艺术品,可饶是天下最优秀的工人,都雕琢不出线条如此无可挑剔的人物。 只一曲歌舞,便可赚得天地为之久久低昂,众生倾倒。 随着最后一个歌调落平,她回身跪坐在舞台上,好似清光凝于江海,终归于平静与恬淡。一枚别致的半月牙形白玉压额坠在她好看的眉间,若灵若仙,犹如一只刚刚振翅归来的白鹤,高贵优雅。她淡淡地扫视岸上众人一眼,温润清明的目光中透着几分漠然。 岸上人却瞬间好似炸开了锅一般,热切的声音顿时响起:“是她!是月神!” “真的是月神!今日竟在此处遇见月神,死了也值了!” “她就是江湖闻名的月神洛大人?” “世人皆道,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来,诚不欺我……” “真真如传言中所说,洛大人果然拥有倾城之貌!得见她舞一曲,天王老子在面前都不愿多看一眼!” “她真的是……” 码头上一众船工船客,不论身份到底是正是邪,都不约而同兴奋起来,恨不得把眼珠子挖出来扔到舞台上紧紧贴着那白衣女子才好。 唐阮不禁叹一句:“这个姐姐好漂亮,好似仙人,却更胜仙人,她是谁啊?” “……洛常羲。”风情似是无奈地笑一声,摇摇头,“茗秀宫掌门大弟子,因为那副祸水样貌得了江湖人一个‘月神’的美称。不过小小年纪,连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元老人物都得叫她一声,洛大人。” 第17章 偏心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洛大人? 唐阮收回看向那女子的目光,转而望向风情,风情却只是轻轻看着楼船之上刚刚跳完舞的洛常羲,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分一点给自己。 原来,烟柳阁中那两个茗秀弟子口中,与风情熟识的洛大人,就是月神洛常羲。 洛常羲在高高的台子上悠悠扫视下方一周,看见某个身影时目光紧了紧,透出玩味的一抹神采。祭祀已终,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领着众歌伶施展轻功飞下高台,进入了船上楼阁中。 待那艘豪华的楼船靠了岸,众人都一副想要接近却又不敢的模样reads();。过了一会儿,洛常羲第一个从船上下来,身后两列茗秀女弟子。她身上还穿着祭祀时的那身飘然白衣,衣摆与衣袖很长,在海风中飞舞勾勒出几片轻云的别样感觉。 离传说中的“月神”这么近,许多人都感觉要窒息一般,紧张得不知所措。 洛常羲只是双手端正置于腹前,步调优雅地直直向码头一边走去,丝毫不在意周围一圈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码头一时安静得只听得见狂风吹卷衣袍的声音。 唐阮看见洛常羲朝自己这边走来,莫名也紧张起来。她和风情都属于那种自身气场很足的人,完全不用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单站在那里就抓人眼球,令人心躁。 这白衣女子经过身边时,她还隐隐嗅到了一阵清冷花香。 “你怎么在这里呢?”洛常羲停下脚步,面纱下似乎是笑了笑,声音却凛冽如雪。 风情啧了一声,轻叹着转过身来对上她的目光:“还以为洛大人认不出我。” “你在人群中向来扎眼,我怎会认不出。”洛常羲侧了侧身,指向身后的楼船,“师尊请你过去叙叙旧,顷刻便好。” “也好,许久不见宫主了。”风情表情有点复杂地点点头,漂亮的桃花眼瞥了一下唐阮:“你们等等我,我少刻就回,帮我看护一下锦鲤,别叫它叼了旁人的行李去。” “好……”唐阮愣愣地点头。 洛常羲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转身带领风情前往楼船内,边走边道:“一别经年,那只呆毛竟还跟在你身边。” “我的地位不似洛大人一般,自然是要时时珍惜好身边之物。” “你是在取笑我?若是你一宫之主的地位还不若我……” 风情打断她:“苟延残喘之势的小小云宫主人,定不若南岭茗秀的掌门大弟子尊贵。” 洛常羲不禁皱眉:“风情,你如今……” “咳,”风情干咳一声,拉开了话题,“你这些年可还好?” 洛常羲已经进入楼船内,楼船里到处都是温香软玉豆蔻年华的少女,衣着非粉即红,少见似洛常羲这样一身素白的。风情的一身黑衣在这里尤其引人注目,惹得一群女孩子盯着她捂嘴偷笑。 “一直跟在师尊身边修习武学,能有什么不好?倒是你,一直没听闻过你的消息,你竟也不叫那只呆毛捎封信过来,师尊很是挂念。”洛常羲说话声音很轻,裹挟着天生的女子的温柔和善,细听却是礼貌疏离,谈吐非常合乎礼度,但不易近人。 风情淡淡道:“你就不挂念我?” “我去兖州找过你,你却都不在,不知你一直忙些什么。”洛常羲将面上的白沙摘下来,那一副容貌经万人夸千人捧的,自然不负那“绝色”二字。眉眼黑白分明,顾盼流辉,五官线条精致好看,乍见惊艳,且又越看越惹人留恋,舍不得将目光移开,真不愧风情给她冠了个“祸水”的名头。 这会儿她们已经进了楼阁大厅内,屋中四方搁置名贵熏香,混杂着女子天生的女儿香气。纱帐罗帷,暖色丰盈,一看就知是女子群聚之地。 上位坐着一个华服女子,打扮雍容华贵,看起来也很是年轻。实则她也早已是不惑之年,只是驻颜有术,她便是茗秀宫第十三任宫主――殷袖。 风情站定,向殷袖一抱拳:“见过殷宫主。” 殷袖站起身来,也向风情委身行礼:“……风情宫主,别来无恙reads();。” “不敢,您是长辈。” “起先羲儿同我说她在祭祀台上看见了你,我还不信,没想到你真的来了南海。”殷袖示意风情在一旁落座,神情闲适地与她聊起来,“我这回就是带她们来南海游玩的,不巧碰上了暴风雨将临,只得半路返回,按照规矩,还麻烦羲儿跳了祭祀之舞。我还以为要下雨了,不会有船出海,想不到码头上仍有这么多人,真是叫你们笑话了。” “哪里,洛大人跳得很好,日后怕是又有关于洛大人的一段佳话在江湖上流传开。”风情看一眼洛常羲。 洛常羲只是坦然对上风情的目光,默不作声。 “好些年不见,也联系不上,今日竟在南海边上碰到,不知你要去做些什么?”殷袖复又问道。 “我得了消息,要去鬼渊里找一样东西。鬼渊需要在望月这一天才能进入,所以也顾不得天气如何了。” “你要去鬼渊?”洛常羲皱了皱眉。 风情点点头:“嗯,必须得去。” “鬼渊可不是个说去就去的地方啊,你可别胡闹。”殷袖压低了声音严肃道。 “我……承先父遗愿,非是胡闹。” “原来是你们……”殷袖恍然大悟,她沉吟片刻,“既然是你们云宫的家事,我也不多插嘴了。咱们好歹称得上旧友,这些年我也一直很挂念你的安危,如今偶遇实为缘分。鬼渊实在是危险,我没什么能帮上忙的,惭愧。” “殷宫主何必这样说,您能挂念我已经很感谢了。”风情摆低了态度恭敬道。 “你小小年纪,就要时常冒着这般危险。十五年前,还经历了那样……我一个旁人看了,都不免心疼,若是你父母还在世,定不会叫你担起这些重担。” 风情苦笑一下:“我如今也不小了,年末便满二十五岁。” “是啊……如今你和羲儿都长大了,我对你们的印象却还一直停留在许多年前。你既这么大了,可许了人家?”殷袖忽道。 洛常羲抬眼看向风情,抿了抿唇。 “先父遗愿未了,谈何成家。我现下只想着如何顺利前往鬼渊,日后还有更多的事等着我,无暇另作他想。” 殷袖点点头,沉吟片刻,道:“……这样吧,你和羲儿小时候便认识,她这些年一直跟在我身边也没什么历练机会。这回便让她同你一块去鬼渊,也好有个照应。” “师尊……”洛常羲神色微变。 “留下她……”风情看了一眼洛常羲,瞧见她那意料之外的惊讶表情,故作严肃地点点头:“嗯……宫主说得很对,能得到洛大人相助,实属荣幸。” “羲儿,你不也担忧风情的安危么?你随她去,鬼渊的危险便减少一些,我也好安心。”殷袖脸上浮出一抹浅笑。 “……是。”洛常羲愣了愣,但随即还是顺从地朝殷袖颔首,尊奉殷袖的命令。 “我看那艘船马上要走了,也不耽搁你的时间了,羲儿,这便随风情去吧。这回相聚实属匆忙,等你们从鬼渊回来,记得一块回茗秀宫,我可要好好招待一下风情。” 风情挑挑眉,看向洛常羲。 “是,师尊reads();。”洛常羲只是面无表情地应道。 . 洛常羲换了另一身白色简单长衫后,草草收拾了一下便随风情下了楼船。 风情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她戴上了玄黑披风后面大大的兜帽,容貌隐在兜帽里瞧不清楚。她随意地和身边的洛常羲聊天:“我还以为你会拒绝,刚刚故意顺着殷宫主的话说,只是想气气你。谁知你这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小姐还真的愿意和我走。” “师命难违。”洛常羲只是凉凉答四个字。 “这么些年了,你也还是一样不善言语。鬼渊不是个来去自如的地方,你若后悔,现在亦可跟随你师尊离去,万一堂堂月神跟着我折在了鬼渊里,岂不江湖一大缺憾。” 洛常羲盯着风情:“这么些年了,你说话还是如此锋利,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挖苦我。” 风情看着她,脸上十分罕见地露出了一个深深的笑,道:“不逗弄你了,羲儿,其实你能来帮我,我很开心。” 洛常羲也罕见地笑了一笑:“你应当知道,你我打小就相识,大大小小的忙也帮衬不少了,你的这条命都是我捡回来的,又怎么会在意陪你去一趟鬼渊。”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吴家船下,风情去茗秀楼船的一会儿工夫,所有人基本上都已上船了,多亏楚云深去拖着掌舵手,这船才能等到她们回来。远远的就看见绮罗香和唐阮倚在大船的木栏上,绮罗香挥了挥手,声音拌着海风传了过来:“风情――快一点――” 洛常羲问道:“与你随行的都是什么人?” “唐家堡的人,还有一个前五毒教的弟子。” “你要去鬼渊,为什么要找他们?直接找我不是更好,难道,我茗秀宫的弟子比不上唐家堡的?” “必须是唐家堡。茗秀宫,不行。”风情率先一步跨上了船,然后转身去拉洛常羲,“你以后会知道原因的。” 绮罗香趴在一边的木栏上,低头看正在上船的洛常羲,嘻嘻笑道:“刚刚我去船里面逛了会儿,听说错过了月神跳祭祀舞,可把我后悔的哟。这下好了,原来和风情认识的洛大人就是鼎鼎大名的洛常羲,以后有的是机会弥补今日的遗憾呢。” 洛常羲抬头看向绮罗香,目光中透着几分不悦,似乎是因为绮罗香那太不正经的口气,“你是什么人?” 绮罗香笑得愈来愈灿烂,语气中也愈来愈骄傲:“我是苗疆族长的孙女!” 洛常羲上了船,略微整理了一下衣服,挺直腰背端正地跟着风情向船内走去。路过绮罗香身边时,她稍稍驻足,轻声道:“原来能使你如此有底气的身份,不过是长辈的光荣功绩。” 绮罗香看着洛常羲和风情一同进了船舱,倒也没因为刚刚她说的话生气,只是戳了戳一边自从洛常羲上船就一直在出神的唐阮:“阮妹子,你看看,我就说过近墨者黑吧,好好的一个漂亮姑娘,被死木头脸带到沟里去了!” 唐阮回过神来,心中没由来地泛起一阵苦涩。风情从楼船下来,又走过来,先上船,再拉洛常羲上船,最后走进船舱,整个过程没有看自己一眼,哪怕是随意一瞥都没有。 或许风情本来就只是想照顾一个人,而这个人是谁其实并无所谓,之前和她在一起,是因为这一行人里只有自己年纪最小,年数又与她早逝的妹妹相仿,所以才照顾自己。现在她的好友来到了她身边,她又怎么会再对自己这么一个陌生人费心费力呢。 但世间之事大多如此,如果得到了某个人的偏心对待,就绝不会乐意丢掉这份特别的偏心。 第18章 上巳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船离岸的第一天,虽然海上开始下起了大雨,但船走得还算平稳。可即使再平稳,也多少都是摇摇晃晃的,从来没上过海的唐阮晕船非常厉害,一整天下来几乎没有吃任何东西,等肚子里的食物吐完了,她就只能吐酸水,更加的生不如死。 她们几个的房间虽然是挨在一起的,但风情一直没出过房门,还是绮罗香无聊来串门才发现奄奄一息的唐阮,独自照顾了她很久。到了傍晚,才有船工过来叫她们去厨房吃饭。 风情和洛常羲一同到饭桌的时候,正好看见绮罗香和楚云深围着脸色极其难看的唐阮,楚云深捋背,绮罗香喂水,画面说不出的诡异。风情一边往下坐一边随意问道:“晕船吗?” 唐阮抬眼,眸中滑过一丝光,嗓音软塌塌的:“我还好reads();。” “胃都要吐出来了还好?阮妹子,你可别逞强,要是实在受不了,现在找个人用备用的船送你回去也来得及。”绮罗香小心地把水杯递到唐阮嘴边,声音里盈满了心疼。 唐阮偷偷看了一眼洛常羲,洛常羲却只是沉默着拨拉碗里的米饭。她收回目光,坚决地摇摇头:“我爹说了,一定要去的,我才不……”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风情忽然问道。 唐阮愣了下:“我……我不知道啊。” 洛常羲这时开了口:“今日是上巳节。” “是的,上巳节。旧俗以此日在水边洗濯污垢,祭祀祖先,前朝以后把上巳节固定为三月三日,此后便成了水边饮宴、郊外游春的节日。”风情转头看了一眼窗外,“郊外游春是不太可能了,但此番情形,水边饮宴却是可以的。” “饮宴?怎么可能,宴席之事极为考究,冷菜热菜热汤十二件起,鸡鸭鱼必用,牛羊猪选用,酒盏不可低于三壶,丝竹管弦之乐更是必不可少,咱们这随随便便的一顿饭,哪儿能凑得上宴席二字呢。”楚云深不禁笑道。 “宴食可简。” 绮罗香也凑上来道:“对对,摆那么多咱们也吃不完不是,好歹是个节日,也需得多少庆贺一下。我之前在船里闲逛之时,无意间找到了一间仓库,里面堆放着一些乐器。这船上反正无聊,望月之日也还早着,不如就借一两件过来解解闷?” 风情看向洛常羲,低声道:“羲儿。” 洛常羲对上风情的目光,看到她眼中的委托之意,只得放下碗筷:“也罢,拿一张琴来吧。” “就一张琴多无趣,”绮罗香脸上表情兴奋起来,“我早年为了训练幼蛇,学了吹横笛,我也取一支笛子吧。你们呢?都还会什么乐器?凑一起过个节多不容易,就别藏着掖着了。” 楚云深看她们高兴,便接道:“在下会一点陶埙。” 唐阮连连摆手:“我什么都不会,只会拿树叶吹几个调调,且这船上也没树叶啊。” 绮罗香笑道:“阮妹子还病着呢,自然不为难你。风情,你呢?你会什么?” 风情似是没想到绮罗香会问到自己,放在菜中的筷子尴尬僵住,半晌,才轻声道:“见笑了,我也什么都不会。” “怎么可能?就算家里没教过琴棋书画,你和茗秀宫的人混这么久,还能什么乐器都不会?木头脸,你往日闷一点也就算了,今日是你先提起的上巳节,自己难道还有不出彩头的道理?” 风情将筷子往碗里一剁,面色已然微怒:“我说了我不会。” “又不是什么要紧事儿,你生什么气呐?”绮罗香到底还是被风情的样子吓到了些,毕竟往日里从来没见过她动怒,况且这也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洛常羲却道:“风情年幼时和我一起学过乐器的,她脸皮薄,不好意思说。” 唐阮被勾起了兴趣,微微探过身子,还看见了风情耳尖上莫名其妙的一点红晕,她小声问:“风情,你会的到底是什么乐器呀?” 风情抬头看了一眼唐阮,手里的筷子都要被她捏断了。过了很久,她才叹了口气,轻不可闻地说了两个字: “唢呐。” “噗――”绮罗香没忍住把刚刚喂进嘴的满满一口茶水都喷了出来,多半竟都溅到了旁边坐着的风情的手上,看着风情搁在桌子上的右手浸在茶渍里紧握成拳紧得都在颤抖,绮罗香就更忍不住了,捂着肚子大笑起来reads();。 唐阮和楚云深一时也没反应过来,风情这般的女子和唢呐能有什么关系,等想明白了,脸上也浮现出憋笑的表情。 洛常羲淡然地扒着米饭,又夹了一根青菜放进碗里。 “走、走,木头脸,跟我去拿唢呐吧,哈哈哈哈……哎呦我的肚子,走吧,我一个人抱不过来这么多,你陪我去……哈哈哈哈,况且,我也不知道那什么唢呐长啥样子啊,哈哈哈……” 风情意料之外地没有反对绮罗香的意见,或许是她也觉得太过尴尬,立即站起身走了出去。绮罗香一边揉肚子一边也站起来跟上她,楚云深见了,自然不能只叫两个女子去搬琴,亦跟着去了。 一时间,饭桌上只剩下洛常羲和唐阮两个人。 唐阮好不容易把嘴角的笑意忍下去,伸出手去夹桌子对面的豆腐:“洛姐姐,吃饭,吃饭。” 洛常羲听到唐阮叫她洛姐姐,不免抬眼扫了一眼,这一眼却恰好看到了唐阮腕子上那串风情亲手系上去的辟邪玉。 “她把辟邪玉给了你!” 唐阮潜意识里以为洛常羲和风情一眼是个没什么情绪的人,于是不免被这一句带有浓重疑惑的问句吓了一下,她对上洛常羲的目光,钝钝地点了点头:“是啊……她送给我的。” 洛常羲的失态仅仅显露了瞬间,顷刻后她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平静,只是话却没停下来:“辟邪玉是很重要的东西,几千年,或许是几万年了,从来都没从弓匣上取下来过。匣子里的东西是她的祖先,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帝君传下来的,辟邪玉是为了守护匣中之弓,而匣中之弓,则是为了守护更重要的东西。她怎会……会给了你……” 唐阮大惊,虽然当时绮罗香提到过辟邪玉很珍贵,可没想到有这么珍贵,不禁抚上了腕上的辟邪玉:“这个东西,真的这么重要吗?” 洛常羲只是不解地看着唐阮:“我知道她对你不同于常人,可……怎会……难道……” “我们才认识一天,洛姐姐怎么看出来……风情她对我不同于常人的?”唐阮仔细想了想,自从见了洛常羲,她基本就没和风情说过话,洛常羲又是从哪儿得出的结论? 洛常羲轻轻叹了一声,还是和她解释道:“你真的不懂,她为何会突然提到上巳节么?” “我……不懂啊……” “算了,她既然不想显露出来,我也不便多言。不过……你也不必过于疑虑,风情的妹妹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如果活着,和你也差不多大,她怕是将对妹妹的愧疚与怀念都暂且移到了你身上。” 唐阮心中一滞,听着这与昨日风情口中八成相似的话,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苦涩,“洛姐姐,你真的很了解风情。” “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洛常羲话至此,转头看向了船外的阴云风雨,目光似在走神,“又怎会有人更了解她。” 唐阮心里有个念头忽然动了一下,虽然她自己又极快地否定了那个念头,但那想法却生了根发了芽,在她心里肆意疯长,扰得她情绪再不能平。 思虑再三,唐阮还是没按耐住内心的躁动,开口问道:“洛姐姐,你除了洛常羲这个名字,可还有其他什么小名?” 洛常羲也没在意唐阮为什么这么问,左右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就顺口答了:“常羲两字是八岁拜入茗秀宫后师尊取的,进入茗秀宫前,家父给取过一个俗名,洛雅。” 第19章 鬼渊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果然。 果然,原来她就是风情口中,那个比弓匣,比辟邪玉,比锦鲤都要重要的雅儿。 想什么呢,唐阮。爹当时说的不错,她应当与风情保持距离的,越是强大的人,就越容易让别人产生依赖,而这种依赖,不过是自己一个人的胡思乱想罢了。 风情自己一定明白,谁是她真正在意的,谁又是她需要利用的。 唐阮发着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疯狂的打着结。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了有人交谈的声音,能听的出来,里面夹杂了几声绮罗香和风情的嗓音。 洛常羲示意唐阮跟着她过去看看,怕风情他们遇到了什么麻烦。 门一打开,就看见好几个人积在走廊里,楚云深抱着最大的古琴站在后面,绮罗香则捏着一根竹笛在掌心里敲来敲去,风情站在最前面,和她对面的人说话。 风情对面的不是旁人,竟是当时在青木川遇见的北罚掌门,南泱。 南泱的背后乖巧地站着一个女孩子,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容貌不俗,眉心有一颗红灼灼的朱砂痣,正浅笑着看向南泱。 “……这是我的徒弟,名叫轻欢。”南泱侧过身介绍道。 风情和楚云深都微微俯下头行礼,风情道:“这位原来是轻欢尊主。不料能和前辈与尊主在这艘船上相逢,也算是缘分。” “我去厨房做个糖葫芦的功夫,也能碰到师父的熟人,当然是缘分咯。”名叫轻欢的年轻女孩歪头一笑。 绮罗香碰了碰唐阮,悄悄说:“这两位可是大人物啊,北罚乃天下第一大派,一个北罚的掌门,一个北罚的尊主,完蛋了,咱们抢不到那把剑了。” 南泱耳力极好,听见了绮罗香的悄悄话,也没有愠怒,只是平和地解释:“你们不用担心,我并非是抱目的而来,只是带着徒弟外出游历而已,之前在青木川也是。在暴雨天气上船,是因为觉得,此行或许可以领略到异样风光,但据我观察,海中似乎有很大的潜在危险,且此处开始渐渐逼近鬼渊地区,又临近望月reads();。再在船上待下去恐怕有很大的隐患,我们并不打算久留,即刻便回。” “阁下身为北罚掌门,竟也怕鬼渊?”绮罗香皱起眉,“果真如此危险么?” “姑娘,你信鬼神之说么?”南泱反问道。 “这……” “这海里,是有鬼的。”南泱面色严肃,不像是开玩笑,“鬼渊之名,并非白来,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是不是鬼的,还是见了才知道。”风情道。 南泱看着她,叹了气:“唉,你们年轻人这般喜欢冒险,不爱惜自己性命,只有我这种看过太多生死的人,才会想方设法多活两天。” “不论如何,还是谢过前辈的提醒了。”风情拱手一拜。 南泱盯着风情,盯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我有缘,定会再见面,日后记得来北罚山一趟,你不会后悔的。” 轻欢凑到南泱耳边,说:“师父,你再多聊会儿,糖葫芦就糊锅底了。” “你去找备用的小船,咱们回城镇买新鲜的吃。”南泱摸了摸轻欢的脑袋,和风情道了句别,便带着她的小徒弟慢慢踱走了。 风情神色复杂地目送那一对师徒离去,静静地站着像是在沉思什么,绮罗香刚想推着她进去,继续刚刚的宴饮,就见风情忽然身体一抖,随即便捂着胸口微微弯下了腰。 洛常羲紧步走过去,一把扶住风情,低声道:“怎么了?” 风情微微抬起脸,额角都闷出了细密的汗,声音里更是控制不住的颤抖:“提前了……提前了……” “什么?” “尚未到望月之日,难道鬼渊之门……提前打开了?那些东西马上就上船了,马上。”风情咬着牙走向唐阮,抓住唐阮的手腕一下举起来,只见唐阮手腕上的辟邪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成了浑浊肮脏的颜色,像是融了一大滴墨汁进去,混沌不堪,“怪不得她们现在就要离开这艘船……” 洛常羲急声问唐阮:“有罗盘么?” “有,有。”唐阮忙掏出那块小巧的嵌玉罗盘,递给洛常羲,洛常羲接过去又递给了风情:“你先算一下,这里距离鬼渊之门还有多远?” “不用算了,还有至少五日的海程,极其遥远。那些东西马上就过来了,所以很有可能不是由鬼渊之门出来的,有人破坏了鬼渊的穹顶。” 绮罗香打断了她们的对话:“等等等等,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鬼渊还有门?还有什么……穹顶?” 风情闭了闭眼睛,仿佛不愿多废话解释,但看多数人都一脸茫然,还是讲道:“……传说千万年前,许多人抱砖石沉入海底,在海底修建起宫室,又以无色琉璃盖起一座穹顶,有如一个锅盖,将宫室倒扣进去,然后抽干穹顶之内的海水,使人可以进入自如,有位能人给出入的大门加了结阵封印,每年三月的望月之日才会开一次。后来或许因为穹顶之内空气无法流通,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许多人都死在了那里,也没有人再敢进去,里面环境一言难尽,生出了许多诡异怪物,当然也可能是千万年前的古物变异,所以每年三月望月之日的门一开,那些丑陋怪物就会溜出来,普通人看见以为是鬼怪,时间久了,就有了鬼渊这个名字。” 绮罗香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咀嚼明白这些话,大声叹道:“原来我们要去的是这么个地方!你个死木头脸怎么不早说?全是死人怪物的地方你竟一点都不怕reads();!” 洛常羲接道:“虽然每年鬼渊的门都会开一次,但没人敢进去,以往也有不怕死的去试过,混着海水冲进穹顶,再也没回来。” 唐阮的脸紧张得苍白无色,她环顾了船的四周,颤巍巍开口:“那,为什么这次还有这么多人想进去……” “因为有消息称,诸神问古剑就在这鬼渊之中。”风情看着唐阮,嗓音冷冷的,“唐姑娘,你不会忘了此行的目的吧?没有人不尽心竭力想找到诸神问,就算是有生命危险,你爹仍然让你跟我来,还不就是为了那把据说能癫覆乾坤的剑?” 绮罗香又道:“先别管那些事儿了,你刚刚说‘那些东西要来了’,是鬼渊里的鬼怪么?要上船了么?” “我能感觉到那些东西在逼近这里,鬼渊大门不到望月之日不可能打开,一定有人故意破坏了穹顶,放出了这些怪物。” “为什么呢?” “或许是想在半路就解决掉我们这批抢剑的人,或许是……”风情给了洛常羲一个眼神,洛常羲皱起眉,喃喃道:“不会吧……” “不论如何,先回你们各自的房间收拾整齐,进入戒备状态。” . 唐阮被绮罗香推到自己房间,并被绮罗香再三叮嘱一定要把干粮药品打包齐全。等绮罗香走后,她却越收拾心越乱,脑子里充斥的全是那天风情在半梦半醒间呢喃的那一声“雅儿”,再也没有心思考虑行李有什么遗漏。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忽然“叩、叩”响了起来。 唐阮语气有些不耐烦道:“进来。” 木门被吱呀一声打开,站在门口的竟是她刚刚脑子里一直在想的风情。风情只是开了门,但没打算进来,仅仅倚靠在门框边,而门外走廊的对面小窗户上,锦鲤正落在那里埋头啄自己被淋湿的羽毛。 “有……有事吗?” “……食物带够了吗?” 唐阮低下头瞥了眼自己扔在床上的包裹,道:“已经尽量塞满肉干了。” “火药呢?记得把火药装在竹筒里密封好,免得被海水浸湿。” “我知道。” “还有你的那个罗盘,一定不要弄丢了,如果走失了,你就一直向西南走,我向东北走,定能接到你。” “风情,”唐阮扭过一直不敢直视她的目光,正正迎上去,“我不缺姐姐疼爱,绮姐姐对我已很好了。” 风情看着她,很久都没说话,只是搭在右臂上的左手握得很紧。 “你可以说我不识好歹,但我真的不愿你再把你对你妹妹的遗憾擅自弥补给我,我毕竟不是你妹妹,这对我来说……也不公平。” 风情轻轻地叹了口气,又沉默了好阵子,才喃喃道:“确实,你毕竟不是我的……亲生妹妹,可……或许你再长大一些就明白了,我与绮罗香不同。” 唐阮听不太懂她话里的意思,也看不懂她说到亲生妹妹四个字时眼中滑过的一缕低沉,但她知道,自己说的话多少都有怄气,说的时候痛快,说完以后又开始感到后悔。说到底,风情和她的关系的确浅薄,难道会敏感得感觉到自己话语中的酸涩,然后来安慰吗? 不会的,她今天把话说出去,按风情的性子,可能就真的再也不会对她好了。 第20章 三首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风情看唐阮低着头很长时间都不说话,也没勉强什么,随手关上了她屋子的木门,转身欲要离开,窗台上的锦鲤忙扑棱起来落到她背后的弓匣上。 一扭头,却看见走廊尽头,绮罗香正揣着手靠在门框边瞅着她。 “你在这里多久了?”风情面无表情道。 绮罗香像往常一样媚笑起来:“呵呵,你和你那位朋友不愧能耍到一起,你是个木头脸,她是个冰块脸,配得很,配得很。” “不想说算了。”风情淡淡撇下一句,说完就要朝相反方向走去。 “风情,”绮罗香开口唤住了她,嗓调也忽然变得耐人寻味起来,“阮妹子她唤楚云深为云深哥哥,唤洛常羲为洛姐姐,唤我为绮姐姐,可就是只单单叫你一个人的姓名,你可知为何?” “……为何?” “你照顾她,不是因为她是唐阮,而是她像你的妹妹,搁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不会开心的,谁愿意代替别人存在呢?她不愿意叫你姐姐,实则已然是在提醒你了。” 风情的目光悠悠滑过绮罗香那不正经的脸,哼出一声笑:“原来你说的话也不全是废话。” “那当然,我还有更有用的话,你要不要听?”绮罗香笑道。 风情回头看了一眼唐阮的房门,又看向绮罗香:“去甲板上。” 绮罗香笑了一笑,从走廊边上取了两把伞,跟着风情走出了船舱。路过唐阮房门时,她也忍不住瞥了一下,笑着摇摇头。 . 黑云笼罩的茫茫大海上,雷电纵横,波浪翻涌,只有那一艘孤零零的大黑船随着海浪上下漂浮晃荡,风把船帆吹得饱满鼓胀,比起船底划桨手的催动,显然狂风的作用更为明显。船头甲板上,风情一手撑着伞,一手拢着披风的袍扣,将兜帽固定在脑袋上,绮罗香没穿披风,也不在意斜飞进来弄湿她衣裙的雨水。 “你看,这船像什么?”绮罗香跺了跺脚,踩踩脚下的这艘大船。 风情垂眼扫了一下,道:“此船和寻常之船不同,两头翘起要收敛许多,船尾更是趋近于垂直海面,分明是个棺材形状。” 绮罗香睁大眼睛:“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那你还上来?” “不仅如此,你可知你刚刚找到的那个堆放乐器之地,有什么来头?” “这我倒真没注意,原来那地方也有蹊跷么?我还以为只是顺便帮谁带的一批货reads();。” 风情摊开右手,前两日被那支短箭穿透的伤口仍然被唐阮身上的一条衣摆覆盖着,“传言龙生九子,大子囚牛平生喜乐,常蹲于琴头乐器之上欣赏弹拨弦拉的音乐,所以一般琴头都会雕刻囚牛雕像。但昨天仓库里那批乐器,不止琴头,那支短笛,以及陶埙,还有……那个……唢呐,咳,都篆刻了囚牛之像。而那日夜晚,唐姑娘所看见的短箭尾端,恐怕也是囚牛。” “唢……嗯,咳咳,”绮罗香竭力忍住了想笑的欲念,正经肃声,“所以,你的意思是……?” “这艘船或许和那位季少一所属的势力有关,但我也不清楚到底有什么关系,他们有什么目的。”风情眯起眼睛望向无边无际的大海,声调骤降,“为了这把剑,江湖已经太乱了,我必须尽快找到它。” “你和那个洛常羲……”绮罗香话头忽然一转,“到底什么关系呀?” 风情瞥向绮罗香那一副欠揍的表情,眼神里的温度沉了许多,似乎隐隐咬了咬牙:“你什么意思?” “她那个人比你还油盐不进,我们和你说话,你多少还是偶尔搭理的,你看看那位月神大人,除了昨儿个第一次见面她埋汰了我一句,就再也没跟我说过一句话。但是她对你,虽算不上和颜悦色,但明眼儿的都能看出来,是对你上心的,你们……” “……惺惺相惜,但无关风月。”风情淡淡打断绮罗香的话。 绮罗香恍然大悟般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你对阮妹子呢?可关乎风月?” 风情皱了眉,抬手拉了拉兜帽,反问道:“我与你认识多久?” “不到一个月吧。” “我与唐姑娘相识的日子比你早不了几天,算来也是个把月都不到,连个朋友都谈不上,况且又都是女子,她又年幼,哪里就扯到风月之意了?” 绮罗香侧过身,单手支在木栏上,颇含深意地上下打量风情:“你说得十分有道理,客观来讲我无法反驳,但我就总是感觉……哪里有些不一样。” 说话间,船舱里猛然冲出来一个粗衣打扮的船工,连滚带爬地逃向甲板,一边跑一边嚷嚷:“鬼……鬼……鬼啊……!” 风情眉头一锁,顿时抛下和绮罗香刚刚聊的话题,反身握紧腰后横别的黑鞘唐刀,几步上前一把拎住那个船工,厉声问道:“怎么了?” 船工一边狠狠哆嗦,一边捂着脸哭喊:“有鬼啊,从……从海底……船,船破了,要沉了,有个大洞……好大的洞……钻出一个鬼,骨头……全是骨头,好多头,好多……” 绮罗香也连忙过来,伞也顾不得扔到一边,道:“什么鬼?你说清楚!” “它在吃人……它要吃人……死了好多人,船底那些人,全撕碎了……”船工眼睛里血丝遍布,映照出狂暴的恐惧,“真的有鬼……真的有鬼……” 绮罗香抓住风情的衣摆,声音带着点不自然的颤抖:“其他人还在船底的船舱里……” 风情丢下手里的船工,一言不发起身迅速赶向船舱,绮罗香亦紧跟着过去,在这短暂的空当,她的嘴也没闲下来:“刚刚那人不是普通船工,他逃跑的身法虽乱,可显然是有武功底子的,连他这种武人都成了那样,难道真的有鬼?” “闭嘴,吵死了。” “哎你个死木头脸,居然敢凶姑奶奶!” 一进船舱,一堆船工迎面拥来,俱都满脸惊慌,吵嚷着往外逃,极大程度地妨碍了风情和绮罗香的脚步,还有几个不要命的朝风情骂咧了几句,风情顾不上搭理,可紧跟在后的绮罗香才不罢休,顺手就赏了几只毒蝎子给那些粗人reads();。 挤过大部分人群后,走廊尽头拐角处晃晃悠悠地扑棱过来一只白色海东青,见着风情后一顿唧唧呱呱乱叫,想落又不敢落,只是不停地用爪子抓风情的肩,好像是想要把她往回拖。 “阮妹子他们在船舱第三层,这还只是第一层,难道那怪物已经……” 风情突然停了下来,绮罗香没停住,狠狠撞上了风情的后背,脑门儿重重磕在了她背后的弓匣上,疼得她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奶奶个腿儿的,你个死人脑袋停下来也不知会老娘一声……” 风情没言语,只是猛然抽出腰后的唐刀,慢慢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绮罗香边揉脑袋边探头,越过风情的肩膀向前面看去,只觉地板一下一下有节奏地震动着,尽头拐角那里出现了半个人影。 不……不是人…… 那东西身高十尺,在这狭窄的船舱走廊中只能伛偻前行,它拥有人的形状和骨架,但仅仅只有骨架,骨骼间黏连着已经糜烂发臭的腐肉,仿佛身上的皮被谁活生生扒下来一般,血腥可怖,周身只搭了几片陈旧的破布。而它的肩上,居然明晃晃顶着三个脑袋! 绮罗香瞪圆了眼睛,连连吐了几句粗口:“我曰它仙人板板的,这是个啥玩意儿?我的娘啊,你看看它的头!三个!我的娘啊,要是一个光骷髅也罢了,这脸上皮脱了半拉,肉半掉不掉的,还露半边骨头,我的娘,我真是要吐了我……” “别说话。”风情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绮罗香赶紧闭上嘴,又摸遍全身,抓了一大把毒物和蛊虫从旁边扔过去试探。那些蛊毒对活人是致命之物,普通人碰上一点都要即刻毙命,可到了那怪物身上,竟一点水花都没溅起来。 那三首之怪一步一步朝这边逼近,逼得风情又后退了好几步。她紧了紧手中的唐刀,上前紧踏两步,朝旁侧墙壁一蹬,借力飞身而起,翻到怪物上方扭身朝它其中一个脑袋的脖颈之处拼力一砍,腾空又翻了几翻,稳稳跪落在了那怪物身后。 那怪物僵住了。 片刻后,它左右活动了一下被砍的脑袋,竟毫发未伤,喉咙中更是发出一阵嘶哑吼声,似是被激怒了。 “你你你你你你个死木头脸居然扔下我……”绮罗香身前挡着的风情一走,面前的怪物又更加狂暴,急得她仿佛都要哭出来了。 “还不过来!”风情正声喊道。 绮罗香忙应了一声,看了两眼刚刚风情踏过的地方,心中定了一定,也施起轻功飞身而起。 或许是因为眼前的怪物使她分了心,翻过怪物上方时她的脚在那三首怪脑袋上绊了一下,让她瞬间失去了平衡,但她又在空中使劲扑腾了一下,便直直砸向了后面的风情。 风情无动于衷地往旁边侧了一下,原本能砸进她怀里的绮罗香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 “哎呦喂……仙人板板的……” 风情只是紧紧盯着面前的三首怪,那怪物原本是径直向前走的,但被风情的唐刀一砍,又听闻绮罗香砸地的闷重巨响,居然停了下来,开始缓缓地转向身后。 “它杀不死,快走!”风情捞了一把绮罗香的肩。 第21章 两具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绮罗香闻言,也顾不得再废话什么,搭上风情的手忙爬起来,跟着她就往下层船舱跑。身后那个三首骨尸已经完全转了过来,朝走廊深处嘶吼一声,改了原本向甲板上走的轨迹,直直朝风情那边沉重踏去。 风情和绮罗香刚刚待的地方是顶层甲板,一进来是第一层船舱,而唐阮和其他人则待在往下数的最底层,也就是第三层船舱中。听先前那个船工的意思,那只三首骨尸是由船底破坏进入,算来时间差不多就是紧跟着风情她们出去之后,她们刚刚聊了至少有一刻钟,那只三首骨尸就能由最底层到达顶层船舱,速度绝对不可小觑。 二人所到之处宛如人间炼狱,和刚刚她们上来时看见的简直判若两界,满地都是被那骨尸活生生撕碎的船工尸体碎块,地板几乎被新鲜的血水浸泡了个透,散发出浓郁的引人作呕的血腥气息。 很快风情便下到了最底层的楼梯口,不知那被破坏的洞口究竟有多大,一直有海水源源不断地涌进船舱,这还没过多会儿,就已经积了一寸高的海水。 风情没有犹豫,一脚踩进海水中,随即一串被她脚步踏起的水花四溅开来,差点把后面的绮罗香湿了个透。绮罗香差点被楼梯口上的水渍滑个狗吃屎,她一屁股跌坐在楼梯格上,一边抹落在下巴上的水,一边喊道:“风情!你等一等!” 风情没搭理绮罗香,径自冲到唐阮的房门前,一脚踹开木门,只见里面一片狼藉,所有的家具用品几乎没有一件完整的。床帐被子上乱七八糟地染着血迹,也分不清到底是唐阮的,还是那只三首骨尸自己身上的。 “死木头脸,你别光顾着看阮妹子,你看看那个洛常羲啊!”绮罗香急道。 风情闻言,忙从唐阮房间撤出来,转而去踹旁边洛常羲的门。 里面的情形和唐阮的屋子差不多,亦是满地狼藉,空无一人。 “完了……我们不会来晚了吧?难道其他人都已经成了这地上的……”绮罗香咽了咽口水,硬是没把尸块二字吐出来。 风情眉一皱,扭头冷声道:“起来,跟我去厨房。” 绮罗香刚抬起屁股,就被楼梯上某个重物狠踏所发出的震动又给震坐了回去,甫一抬头,就和楼上追来的那只三首骨尸看了个对眼。 “我了个奶奶的腿儿上的仙人板板!”绮罗香连着骂了一串,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向风情,推着她往走廊尽头的厨房逃,“快快快!” 二人才刚到厨房门口,就听闻里面一阵打斗声音。隐约能听见楚云深有如撕心裂肺般大喊了一声“阿阮”,还夹杂了一声属于唐阮的惊呼。 只见其中又有另一只身高数十尺的三首骨尸,只不过这一只的一个头颅已经被斩落在地,扔在了锅灶底下,锅灶旁边靠着一个血衣女子,她左手紧紧抓着沾满鲜血的胸口白衣,右手拿的长剑上沾满了腐尸之血。那只三首骨尸则暴怒地卡住唐阮的喉咙,生生举高离地一尺,另一只手正欲要朝她的头盖骨砍过去。 风情反手捏开背后弓匣的开合机关,随即转身迅速捞起从木匣中掉出的一把长弓。弓匣的开合机关一动,顶部格挡立即打开,内部送出两排箭,一排粗箭,一排细箭。 她抽出一支粗箭,以迅雷之势搭箭上弓,眨眼间拉满瞄准送出。 粗箭带着凌厉尖锐的破空之声精准没入三首骨尸的腕骨之处,强劲力道竟将它向后推了三寸,带着它的手钉入木墙,牢牢桎梏住了它reads();。 唐阮双手紧紧握着骨尸的爪子,试图让新鲜空气进入自己的喉咙,得这空当磕磕碰碰喊:“风情……” “别说话。”风情又接连抽出三支粗箭,“嗖嗖嗖”几声全部射向那只骨尸,无一射偏,全部扎入关节之处带入木墙,又取三支细箭,盯准它抓住唐阮的那只左手臂与左肩部接连之地,每一箭断一个骨骼连接点,三箭便活活射断了它的整条左臂。 唐阮抱着那条断臂一起跌落在地板上,费了点功夫才掰开僵硬的骨爪,一掰开就弯腰拼了命的咳嗽。 绮罗香奇道:“你可以啊,早知道你箭法如此好,早先碰到那个三头怪我就不跑了!” 风情几步跨到唐阮面前,俯身蹲下去,举起手想要帮她抚背,但将将要挨上她的背时顿了一顿,又不着痕迹地放了下去,“伤到哪里了么?” 唐阮揉着自己的喉咙,摇头道:“咳咳,我没大碍,你快看看洛姐姐……” 风情这才回头看向灶台边瘫坐着的洛常羲,她身上的白衣被血渍大面积侵染,几乎已看不出原本的底色,额角下巴上都有切口伤痕,整个人全靠手上的长剑支撑着,动作有一种诡异的扭曲。 楚云深道:“那怪物刚刚一直追着我们,我们被逼到了这个厨房,退无可退,要不是洛姑娘拼力抵抗,砍了它一个脑袋,阿阮怕是早就……” 风情抬眼看向绮罗香,唤道:“罗香。” 绮罗香瞪了瞪眼睛,指着自己:“你叫谁?叫我?罗香?真的叫我?” “叫你,你过来……” “你居然叫我罗香?可……”绮罗香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我明明姓绮罗……” “闭嘴,过来。”风情的声音骤降,“去照顾一下羲儿。” 绮罗香看了眼洛常羲,正想依照风情的吩咐过去看护,却又反应过来,笑道:“笑死我了,凭什么要我照顾她?” “今日你的命我保了,”风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但你的蛊此次派不上任何用场,我从来不保无用之人,除非你用蛊医治有用之人,懂了么?” “原来是打我的医蛊主意……”绮罗香咬了咬牙,虽心疼兜里那名贵的医蛊,但也别无他法,只得乖乖过去看洛常羲。 “风情,你怎么不亲自过去看看,洛姐姐她伤得真的很重。”唐阮着急地拉住风情的衣摆。 风情抚开唐阮的手,又摸上唐阮的脚踝,轻声道:“你的脚扭伤了。” 唐阮一愣,试着动了一下,一阵尖锐刺痛意料之外地袭来,痛得她倒抽一口冷气。她自己都没注意什么时候扭伤的脚踝,或许是刚刚落地时不小心伤着的,可风情又是怎么注意到的? “风……风姑娘……”楚云深颤抖的声音传来,“那那……那边……又有一只……” 几人同时抬头看向厨房大门,先前追赶风情和绮罗香的那只三首骨尸撑着门框,低下三个脑袋,正阴森森地盯着里面。 被几支箭钉在墙上的那一只骨尸似乎感觉到同类的接近,愈加亢奋,奋力挣扎起来,钉在它手骨处的粗箭第一个被挣开,很快它便将身上的箭一根一根拔下来,不过两个眨眼功夫,它就恢复了自由。 绮罗香抱着洛常羲的肩,愣愣道:“这下真的要死了……要死了……” 第22章 死路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风情……”洛常羲捂着脏腑,面色异常虚弱,“快想办法。” 风情四下环顾一周,这厨房已经是底层船舱的尽头之地,往后躲是不可能了,只有绕过这两个骨尸向顶层甲板走。她搀了把唐阮,将她扶上自己的背,唐阮不明所以地抓紧了风情的脖子。风情背着她站起来,又抽出一支粗箭搭上长弓,沉声道:“不是白背的,找机会用你的银镖对准它们的骨骼衔接处,既为关节软骨与关节囊投掷过去,粗的射不断就换小关节,明白么?” 绮罗香也将洛常羲扶了起来,勉强背起了她,道:“死木头脸,我们该怎么办?你说过保我一命的!” “我尽量限制它们行动,你带羲儿与楚云深找空溜出去,向第二层船舱走,不要去顶层。”话罢,风情便拉满弓弦,粗箭重重钉入其中一只骨尸的喉咙之处,就在同时,唐阮自她肩后掷出三枚透骨子午钉,几乎将骨尸喉咙一排折断。 门口的骨尸又闷声嘶吼一阵,矮下身子就要往厨房里钻,绮罗香逮着这大好机会,抓紧了洛常羲朝地上一滚,就从骨尸的两腿之间滚了出去。那骨尸见有人溜出,正要伸手去抓,就被呼啸而来的第二支粗箭命中脑门,硬生生被箭上力道往后推了半步。风情又紧接着送出三支箭,唐阮则拉开袖中机关暗匣,二十七枚银针从三排微孔激射而出,切断了那骨尸的脚腕处韧带。 脚腕韧带一断,那庞大的骨尸便再也控制不住自身的平衡,加上被风情的箭一催,顷刻间就轰然倒地。 绮罗香忙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出来!” 风情背着唐阮,楚云深在一旁防护着,三人也抓紧机会出了厨房,跟着绮罗香向楼上奔去。这一通折腾,地板上的积水又深了一寸有余,几人基本是淌过去的。 绮罗香跑着嘴也不闲:“我说,为什么不向顶层跑?你跑到这第二层,它不还是个死路吗!” 她背上的洛常羲开了口:“绮姑娘,就算我们到了顶层甲板,不也是一条死路?这一整艘船,本身就是个死路,往哪里跑都一样。” 唐阮不禁抱紧了前面的风情,小声在她耳边说:“风情,我们今日会死么?” “只要我不死,你就不会死。”风情冷声道。 “我真的很后悔,你说我一直死抱着爹给我的木盒做什么呢?如果能安全下船,我一定把它给你……” 绮罗香嗤笑道:“还下船?我的阮妹子哟,你今天能活下来就谢天谢地吧!” “那两具骨尸并不是无法杀死,只要能把它们的骨骼拆成碎片,”到了第二层船舱,下面的两只骨尸还没追上来,风情找了走廊靠中间的一间屋子开门进去,“不是什么登天难事,你帮我照顾好羲儿和唐姑娘,我自会去专心对付。” 绮罗香和楚云深紧跟着进入了那间屋子,并拖来些木板和桌子尽量将门堵死,洛常羲压抑着咳了几声,道:“风情,不要逞强,我们先躲着,或许它们找不到我们,自会离去。” 风情思考片刻,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洛常羲的请求。 此时原本就已到了午夜时分,天空中又乌云密布,暴雨不断,丝毫不见星月之光。这小小的一间船舱便更显昏暗,几人也顾不得点烛,屋内只勉强算得上伸手隐约见个大体位置reads();。 舱里有个完整的床,定是给了伤最重的洛常羲,绮罗香坐在床边为她医治,楚云深在一边默默帮衬打下手。风情自然不能一直背着唐阮,但床上已无地可坐,周边更是连把完整椅子都找不着,于是她蹲下倚靠着墙边,让唐阮坐在她的膝盖上。 唐阮怕坐疼了风情,又不敢坐实,尴尬的气氛更是让她手足无措,忍不住动来动去。 “你拧次什么?”黑暗中忽然传来风情的声音。 “风情,让我坐在地上吧。” “地上都是血。” “那放我去床边坐着也可以,这样坐在你身上,你太累了。” “你就别去羲儿那边添乱了,”风情低下头,握住唐阮受伤的脚踝,力道恰好地帮她揉捏化血,“……你刚刚用的是什么暗器?” “你是说那个装银针的暗匣么?”唐阮卷起一截袖口,露出刚刚那个小巧的机关匣,“它叫暴雨梨花针,轻易不用,祖传有训,出必见血,空回不祥。” “……祖传?”风情无意识地重复了两个字,“你们唐家堡对于暗器还挺讲究。” “你那把弓也是祖传的吧?我看它收力紧实,回弹力极好,成色又似是上了年头的古物,你又放置于木匣中妥善保存,可是有什么厉害来头么?” “那把弓……”风情抬眼看了看黑暗中唐阮的轮廓,话语顿了顿,像是经历了片刻内心的纠结犹豫,“……它……其实是……是轩辕弓。” 一边还在帮洛常羲处理伤口的楚云深惊道:“轩辕弓?不会吧,它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为什么这么说啊?”唐阮好奇问道。 “阿阮你不知道,轩辕弓乃十大名弓之首,传说为黄帝轩辕所铸,选用泰山南乌号之柘,燕牛之角,荆麋之弭,河鱼之胶制成,蚩尤就是被黄帝用此弓三箭穿心而死。难不成……” 绮罗香笑道:“哎,对了,你们总算知道了,我老早就说过风情这个死木头脸来历可不一般,她的祖上可就是黄帝轩辕呐。按理说大部分人其实都是黄帝的后代子孙,可能拥有直系血统的,估计,也就你们眼前这一个了。” 唐阮睁大眼睛看向风情,怯生生地抬起手,凭感觉慢慢靠近她的脸,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风情的脸蛋。 她似乎都能感觉到风情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风情,怪不得你这么厉害,你的血是不是跟我们不同?你是不是身体构造都不一样的?我看古书中说蚩尤牛首人身,却未提及黄帝,你是不是也……” “你别听她胡说。”风情冷冷打断显然开始有点兴奋的唐阮,“我只不过侥幸拥有这把弓而已。……怎么?你是觉得我继承了牛首人身,长得像牛么?” 唐阮忙摇头:“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与你没什么不同,不论是血,还是身体构造。”风情许是揉累了,换了只手继续帮唐阮揉脚踝,“你不如我,是因为你前十几年读书不用功,练功不尽力。” “你又没同我住在一处,你怎么知道我不用功?我可用功了,云深哥哥知道。” 楚云深笑道:“就是,我们阿阮可用功了。” “安静,”洛常羲嗓音沙哑喝止聊天的几人,“那两只骨尸……往这边来了。” 第23章 信我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不……”黑暗中风情的嗓音忽然有点迟钝,似是在侧耳听着什么,她捏在唐阮脚踝上的手也停了下来,“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五只……” 洛常羲抓住了绮罗香正为她上药的手,冷声道:“背我起来。” “你没事吗?还没治完呢。” “六只……七只……”风情依旧小声数着数。 唐阮不由得抓紧了风情的肩膀,她默默拼命祈祷着,风情数的可千万不要是…… “至少十只,和刚刚一样的东西,从下面爬上来了。”风情搂住唐阮的胳肢窝将她抱着站起来,朝窗台看了一眼,“这船待不得了,就算此劫能过,船底已破,不出一日,必沉。” “风情,你要赌么?”洛常羲捂着已包扎好的伤口,语气依然虚弱。 唐阮只是被风情抱着胳肢窝,脚就已经着不了地,只能牢牢勾住风情的脖子。她们离得那么近,她甚至可以感受到风情说话时胸口轻微的起伏,以及那有着平稳节奏的温热呼吸,还有她嗓音响起时喉咙的微微震动。 “被破坏的穹顶一定就在这片海域周围,我们别无选择,这是唯一的出路。” “风姑娘,你的意思是……跳海?”楚云深面色诧异。 外面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被桌子杂物堵住的门忽然发出一声“砰――”的巨响,几人都转头盯了下木门,说话时也不觉加快了语速。 绮罗香忙道:“怎能跳海?我可不识水性啊,在这破船上或许还撑得一时半刻,一入海就……” 洛常羲面色不悦地打断她:“我会水,你同我一起,我会带你寻穹顶入口。” 楚云深道:“我也会水,阿阮,你和我一起吧。” 唐阮答应了一句,正好在风情怀中她呼吸太不顺畅,去和楚云深待着也好。没想到她刚想挣脱出去,风情的手却猛然收紧,一时勒得她都有点痛:“不行,她与我一起。” 气氛突然沉寂下来,楚云深几人都看向风情那边,半晌都没人说话。 绮罗香先笑着打破沉默:“风情,你与阮妹子什么关系呀?人家凭什么信你,不信自己的青梅竹马呢?” 因为紧贴着风情,唐阮能明显感觉到风情的心跳加快了,沉闷的一声一声,重重地透过她的胸腔撞击自己的耳朵。 “我可以保护她……”许久,风情才勉强找了个回答。 楚云深不嫌事大地挑了挑眉,道:“我也可以,阿阮就如同我的亲妹妹,为了护她,豁出去这条命也可以,你可以么?” “我的命……”唐阮在黑暗中看见风情的眼睫垂了下来,即使看不清她的表情,也能莫名感受到她周身散发出的一股阴沉气息,“……不论你信不信我,都要跟我待在一起,否则我不能安心reads();。” “好啊,风情,你把你多年的好友扔给我照顾,却坚持要护着阮妹子,可是存了什么不正经的心思?”绮罗香话语中带了几分挑逗之意,若是平时,风情定能辨别出她的心思,并不予理会,可当下风情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当即就顶了回去:“绮姑娘,就怕你有命进入鬼渊,没命活下来,还是谨言慎行为妙。” “你看看,她威胁我……”绮罗香刚想扭头和洛常羲调笑两句,却看见洛常羲眼眸中难掩的一点失落,只得识相地悻悻闭了嘴。 风情轻轻按了按唐阮的后背,似乎想引起她注意,唐阮即仰起头看她,风情则就势俯下头在唐阮耳边低声说:“……若你真不愿信我,我到底不能勉强你。” “我只问一句,你如今对我好,是不是还将我当做你的妹妹?” “……”风情不说话了,也不知是无言以对,还是不愿回答。 唐阮隔着黑暗紧紧盯着风情,许久,才哼了一声:“风姐姐,我当然要信你了,毕竟,你也是把我当亲生妹妹疼呢。” 唐阮感到风情抓在她背部的十指紧了紧,片刻后,又无力地松开,一句模糊不清的轻语飘过来:“你总会明白的。”说罢,风情单手解下身上的披风,用披风卷成条,缠在她与唐阮紧挨的手臂上,以防失手没抓好被海浪冲散。 绮罗香见状,也找了些布条缠在她与洛常羲身上,洛常羲一直紧皱着眉,脸上表情好像绮罗香欠了她八吊钱一样。 木门又被什么东西猛烈撞击了几下,外面的东西好像感应到了这屋里属于活人的气息,第一只开始撞击,则引来更多的骨尸一起撞击,门本就堵得不是很严实,几次下来,已岌岌可危。 风情道:“罗香,你们先走。” 绮罗香应了一下,背起洛常羲就走到窗边,往下一看,眼睛又立即闭上:“我的娘啊,这也忒高了点吧!” 门被撞开了一条缝,三只骨爪沿着缝伸进来一通乱抓。楚云深忙上前运力抵住木门,但显然抵挡不了多久,他咬着牙道:“你们快点。” 绮罗香硬着头皮颤巍巍地爬上窗框,本已打算眼睛一闭直接跳,但腿刚迈出去一条,就又犹豫住了,海风吹得她整个人都在颤抖:“我、我不敢啊……” 洛常羲在她背后似是恨铁不成钢地轻叹了一声。风情上前两步,在绮罗香的臀部使劲推了一把,绮罗香便就势倒栽葱地朝海面掉下,空中的短暂时间还不忘咒骂风情:“啊死木头脸你个龟儿子的老娘要是活着你他娘的就等――” “噗通――” 一声闷响,海面一片老高的水花涟漪。 风情回头看了眼楚云深,楚云深摇摇头:“你们先走,我随后便跳。” 闻言,风情也不客套,她抱紧了唐阮,一步跨上窗框,眼睛都不眨直接跃入海中。 耳边狂风呼啸刮过,寒风冻雨将唐阮的脸割得生疼。转眼片刻,她的身体就与一大片水域狠狠撞击而上,强大的冲力似乎都要将她浑身骨骼拍碎,接踵而至的,便是由眼鼻口耳大量灌入的冰冷海水。 她只憋气了一小段时间,鼻腔里仅存的一点空气很快消失殆尽,一旦憋不住喝了第一口水,就会接连有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她睁不开眼睛,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慢慢的,她感到脑中充血肿胀,头痛欲裂,一直紧紧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也变得虚无缥缈起来,不知是她已失去了知觉,还是那人已经松开了自己。 第24章 黑木棺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唐阮再醒来时,周围一片漆黑。 她使劲眨了眨眼,举起手在眼前晃一晃,确定不是因为大脑受到压迫导致的暂时性失明,虽然眼前一片乌漆墨黑,但所幸还是可以依稀辨别出自己手的轮廓。她能感觉到身上的衣服全部湿透了,颇为粘稠厚重地压在皮肤上,鼻腔内有新鲜的空气涌入,然而鼻子里还是因为呛了水而微微疼痛。 唐阮缓了好阵子,脑子才终于摆脱了混沌状态,她忽然想起什么,右手忙向周围一抓reads();。 只抓到一件*的厚实衣物。 她有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抓过那件衣物仔仔细细摸了摸,发觉是风情缠在她们手臂之间的那件披风。她又跪在地上朝周围摸索许久,只能摸到地面潮湿的泥土,还有一些盛着海水的小水洼。因为看不清事物,所以听觉就比平时更加敏锐,她能依稀听见细小水柱砸入水坑的潺潺之音,可听不出具体是哪个方向发出来的。 只有那一件厚实淋湿的披风,而披风的另一端,没有该绑着的那个人。 “风情……”唐阮向幽深黑暗中轻声喊了喊。 回音由远处悠悠碾转迂回,却无人应答。 唐阮从腰包里摸出一个密封的竹筒,费了点功夫拆开,取出里面的火折子,小心吹燃,就着这一点微弱火光看了看周边环境。 这里应该是一条较为狭窄的隧洞,看样子是在地底,整条洞四面八方全是泥土,不过或许是因为在海底,空气异常潮湿,土质也十分紧实,几乎没有乱渣。她正头顶有一个黑漆漆的大洞,看样子是她自己砸出来的,火光看不清上面有什么东西,再者洞口太高,她也无法攀上去。 那该是往前走,还是往后走呢? 唐阮才走了一步,便感觉浑身疼得像是要散了架似的,不知是入海时被海水压的,还是砸头顶上这个大洞砸的。她勉强苦笑了一下,强撑起极度恐惧的内心,回想起风情不止一次与她说过万一走失,万一落单,谁想这种事还真的就发生了。 说到风情…… . “……还有你的那个罗盘,一定不要弄丢了,如果走失了,你就一直向西南走,我向东北走,定能接到你。” . 念及此,唐阮忙从腰包里找那个小小的罗盘,翻出来后平摊在掌心,就着火折子的光辨别罗盘上西南方向。此时她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下意识想到了风情曾说过的那句话,虽然未必靠得住,但也别无他法了。 她一手拿着罗盘,一手捏着火折子,忍着脚上扭伤的疼痛,一瘸一拐地朝西南方向走。 走了有一会儿,她忽然嗅到一点异于寻常的味道,便停了下来,举起火折子左右查看。摸了一圈后,才在地上角落里摸到一点粘稠的液体,她用指尖沾了一点,凑近了细闻。 是血。 而且是非常新鲜的血,离开人体应不超过一个时辰。 难道这血是风情,或是绮罗香洛常羲留下的么?应该不会吧,如果是她们,这地方离自己那么近,她们醒了后没有不找自己的道理。 唐阮在旁边的土上蹭了蹭手上的血,眼睛一瞥,却又瞥见了一点反光。她把罗盘收入怀中,去尝试碰那反光的东西,指尖所触光滑温润,似乎是玉,应没有危险,索性直接抓住那东西,拎到火光下看。 一支白玉短笛,尾端绑着一束长长的青色流苏,流苏上又点缀着几块零散玉珠。流苏与玉珠上都溅有和刚刚一样新鲜的血迹,而那短笛的串孔旁边,赫然雕刻着她之前在岭南路上见到的短箭尾部一模一样的古兽! 云怎知好像说过,这只兽,不是囚牛便是螭吻…… “呼……” 唐阮正专心拿火折子看那把短笛,却听一声属于男人的粗重喘息在耳边炸开,她顿时浑身汗毛倒竖,当即下意识转身,扔掉手上的短笛,抽出腰间别的一把机关折扇,朝后面横扫过去reads();。 火折子颤巍巍的一点光照亮了她后面的隧洞。空无一物。 那是人的声音吗? 唐阮拿着火折子的手开始止不住地哆嗦,连着咽了好几口唾沫,她自从出了唐家堡,纵然是遇到过几次危险,可都是和风情或云深哥哥待在一起,不论心理还是实际都有个依靠。如今应是进了这鬼渊内部,最危险的地方,偏偏就和所有人都走散了。 都怨风情,跳船时明明说了可以相信她的,结果一睁眼,人呢?人呢? 唐阮低头又看了眼被扔掉的短笛,想了一想,还是飞快地捡起来收好,一边警惕地不断回头看,一边跌跌撞撞地朝罗盘上西南方向走。 这条隧洞不是非常长,走了大约有一刻钟,便见前方有一片略亮之地。火折子有限,唐阮为了节省,就吹灭了收入腰包。 这片空地也不算十分辽阔,只能说比刚刚那狭窄的隧洞宽敞一些。或许是因为面积更大,又或许是因为土质缘故,这里看东西不用火光也能看清。这片地左右横径约三十尺,大致形状为正圆,空地中间十分规律地摆放着八台黑木棺椁,好似一朵花的花瓣一般均匀分布开来。每一具棺盖上都封着黄色符文,上面用干涸的血画了些潦草纹样,符纸看起来竟是很新的,不像是上古时期贴上去的。 按照风情之前所说,鬼渊的前身也就是个预备搭建的桃花源,没荒废之前建来供人居住,又怎会出现棺材呢? 难不成,她被水流带到了原本他们用来埋葬死人的地方? 那也不对,通常人死后,就算集中葬在坟地,也不该被摆成这个样子。八个棺椁,如此均匀地呈圆形拜放,仔细看来倒像是…… 八卦。 唐阮捧起罗盘,眯起眼睛看上面的刻度,又抬眼比对那八个棺椁的位置,这一仔细看,罗盘没先瞧出什么名堂,倒看出那些棺椁背后,隐隐有七个乌黑的狭窄洞口,加上她走出来的这个一共八个,每个洞口对应一个棺椁,不知是何寓意。 “八个……是什么意思呢……”唐阮挠挠头,左右看了一圈,完全不知该怎么办,只得开始努力回想风情在马车上曾提过的那个口诀,扒着指头一个一个算,“一数坎来二数……啊,忘了……五属中宫,六乾,七兑……震卦好像是三,艮卦为八……八还是九来着?” “呼……” 又一比刚刚那声还要清晰的叹息在她耳边响起,若说第一声是在她身后,这一声简直就是贴着她耳廓发出的。湿热的气体强行钻入她的耳朵,挤入她的大脑,撩动起她身上每一处敏感至极的神经。 唐阮猛地一抖,转身面向身后,一边慌忙掏腰上插的折扇一边不自觉朝后退,却不想被脚下什么东西一绊,直直朝后摔去,后颈狠狠撞上了离她最近的一口黑木棺椁。 一个人待在这种满是棺材的地方本就令人胆颤心惊,黑暗的环境更催化了这种恐惧,何况还有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跟在后面,神经病一样老朝她耳朵吹气…… 唐阮光顾着看她来时的那条隧洞,完全没注意到被她装了一下的那口棺材上的黄色符纸,晃晃悠悠地掉了下来。 “谁?到底是谁?”唐阮手指按上了折扇的机关,对准那处黑暗,强撑着已经虚瘫的身体,嗓音抖得厉害。 她身后的棺材盖缓缓地,悄无声息地,撑开了一条缝。一支苍白瘦削的手安静地搭在缝隙边,一点一点的,渐渐靠近唐阮的后脖子。 第25章 喜欢你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唐阮虽然没有看后面,但异物的接近让她的皮肤本能地收紧,说不上来的紧张突然溢满心尖,折扇还冲着前方没有撤回,她就下意识猛地转过头去―― 那只苍白的手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警觉,还未等她叫出声,便刹那间钳住她的肩膀,生生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欲要拖进棺材中reads();。唐阮失声叫喊出来,身体猛烈挣扎,但那只手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她甚至还未完整地喊完一声救命,就被活活拉进了身后的木棺。 棺盖随即被“砰”地一声严严实实盖上。 唐阮陷入了无法言说的黑暗里,她心里的恐惧几乎要化成实体从耳目口鼻中喷涌而出,抓她的东西将她牢牢束缚住,她拼了命地抓出两只子午透骨钉,刚想朝身后扎去,就听见耳后响起一个熟悉的虚弱声音: “是我。” 唐阮愣了好半天,咽了起码十几下唾沫。 “你胆子也太小了,咳咳……”风情在黑暗中安抚般摸了摸唐阮的后背,说话好似不太利索,但就算是不利索,也不忘要损她一损。 “你去哪儿了……”子午透骨钉从她僵硬的指缝中丁零当啷地掉了下去,随即她便捂着嘴,声音开始带着些许抽泣。 “我拖着你游了许久,才跟随一阵漩涡卷进穹顶破口,醒来时已找不见你。”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我,跑来蹲在这破棺材里,想吓唬我?”唐阮刚刚再害怕也没想过要哭,就算刚刚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要死了,也没想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手背轻轻地摩擦触碰过风情揽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她便好似再也忍不住眼泪了。 风情又低咳了两声,解释道:“鬼渊中形势复杂,外面有不干净的东西。其他几台棺椁中都有先主,只有这一台棺木,坐为震卦,对应辰龙位,三阳卯木,卦象为阴阴阳爻,是这八个棺椁里类似领主的一台,内里又好像被人搬过,尸骨也不见,只得先躲在这里。” “你……为什么总咳嗽?” “没事,呛了点水。” “那为什么身体也这么凉……”唐阮说着,不禁还打了个寒颤,她本身衣服就湿,身底下垫着的风情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点温度都没有,活像睡在一块冰上。 “抱着你,就不凉了。” 唐阮呼吸一顿,听着风情在她耳边说的这句话,忽觉这小小的黑暗空间里升腾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暧昧。她的耳根子有点烫,不知该如何回风情。 “阮阮,你很温暖,”风情盘在她腰上的手又紧了点,吐出了一个破天荒的称呼,语气也变得猜不透起来,“……要是能一直抱着你就好了。” 唐阮能清楚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陡然急跳的心跳:“你叫我什么?” “不喜欢我这么叫你吗?”身后的人沉声反问道。 “不、不是,只是……” “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风情的呼吸似乎靠得更近了一些,清浅地起伏在唐阮敏感的耳根,“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我为什么总对你好么?那是因为,我早就很喜欢你,你的模样,真的很合我意。但我比你大很多,又都是女子,所以……” “你真的是风情吗?”唐阮觉得自己八成是耳朵瞎了,脑子里糊成一片乱麻,严厉告诉自己这绝不可能是真的,却又抑制不住地溢出愉悦心情,宛如一个冬日里躲藏狼群的猎人,一边极度渴望火焰带来的温暖,一边又不得不掐灭那点火苗带来的危险。 后面的人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嗓音似乎更虚弱了点:“你不喜欢我。” “不,不……”这是除了在岭南听到那声雅儿后,唐阮第二次听见这个惯常沉着冷静的人显露出如此情绪化的声音,她此时脑子里无法思考,只是本能地呢喃了两个字。 “不?你在否定我?”身下的人没有感情地干笑了一下,“你……知道否定我意味着什么吗?” “我……” “你敢说你一点都不喜欢我么?我纵然待人冷漠,可对你,我已尽最大努力温声细语,即便有时不想说话,不想解释,但只要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你难道就不贪恋这样的偏心?”风情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唐阮甚至都能感觉到她说话时柔软的唇轻轻蹭过自己的耳廓,“看见羲儿,你真的没有自己珍惜之物要被瓜分的危机感?你现在危险时,落单时,心里想见的到底又是谁?” “你别说了reads();。”唐阮只觉风情的每一句话都深深扎进了她内心最隐秘的那一片地,毫无保留地掀起她一直不愿面对的羞耻波澜。 风情微微翻了个身,和唐阮并排面对面躺在棺里,戴着软皮手套的左手轻轻摸上唐阮的侧脸,指尖撩过她的下巴,抚过她的下颌,最后停在她的耳垂处,有意无意地撩动,“我今生没有喜欢过人,不知该如何妥当地表述心思,如果我过分了,你不要怨我。” 唐阮脑中七荤八素的,耳垂处又被风情于指尖拿捏,更是无法再思考任何问题。 “阮阮,告诉我,你喜欢我么?”风情俯下头,凑近了唐阮的脸,声音不似以往那般淡漠无痕,柔得好像要化成水细细流入唐阮的耳朵。 “我……”唐阮半瞌起眼睛,感受着风情鼻息间规律的起伏,以及她指尖冰凉的温度,口中已再不受理智所控,“喜欢。”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对面的人笑了笑,然后缓缓欺身压过来,清凉的呼吸愈来愈近,愈来愈重。 唐阮猜到她下一步想要做什么,她浑身紧绷,动都很艰难,更遑论去想拒绝还是接受。 愈来愈近。 愈来愈近。 愈来愈…… “嗤――” 一声尖锐利器陷入血肉的声音在唐阮耳边绽开。 对面的棺壁被一支箭刺穿了个洞,外面微弱的光线透了进来,依着这点朦胧的光,她眯着眼将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风情身上。 适才那支破棺而入的利箭,竟活活刺穿了风情的后脑! 而那从她额头顶破而出的箭头上,居然沾着不属于正常人类的青黑色的血液。 唐阮还瞪着眼睛,没反应过来这转瞬间的落差,就听上方棺盖被猛地掀开,有人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拽了出去。 唐阮使劲晃了晃头,又眨眨眼,定睛看向这个拽她出来的人―― 另一个,风情。 “真笨,差点叫水虺吃了。”风情低下头,面无表情地抚了抚垂在身侧的轩辕弓,转过身朝一个黑洞口走去,“还不快走。” “你……你是谁?”唐阮没动弹,颤巍巍地开口。 前面的风情微微侧过脸,淡淡道:“刚刚那个是棺中腐尸所化的水虺,它能令你产生一种幻觉,在你毫无设防之时轻而易举地猎杀你。懂了么?” 唐阮四下一扫,发现原本盖得好好的其他七台棺木竟都被掀开了棺盖,细下瞧去,里面俱都空空如也,“这些黑棺木里面的东西呢!” “都跑出来了,”风情斜睨着她,“我们有大麻烦了。” 第26章 真假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说罢,风情又朝她面向的那个洞口偏了偏头:“羲儿和罗香都在那边,快走吧。” 唐阮脑中依旧带着刚刚棺木中的混沌,仿佛木棺中那个风情的气息还缭绕在她的鼻尖耳畔,曾说过的话也来回滚动在心尖,她努力抓住适才那面红心跳的感觉,下意识不愿相信那是假的。 怎会是假的? “怎么了,是脚踝走不了?”风情看她待在那里一动不动,只得又返回来,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我背你。” 唐阮又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自己刚刚待的黑木棺,只见棺中被利箭穿透头骨之人已浑身泛黑,面容也辨别不分明,她不禁摇头,自言自语:“是假的……是假的……” “自然是假的,”风情风轻云淡的声音悠悠传来,“难不成,我真的会对你有那种想法么?就算我喜欢女人,羲儿容貌冠绝江湖,年岁又与我相仿,该喜欢,也是喜欢她。” “你……”唐阮感觉胸腔内有点窒,更甚有点点抽痛,“她……一直未曾问过你,那个对你来说比世间所有事物都重要的雅儿……是洛姐姐么?” “不是她,还能是你,你名字里也不带‘雅’字吧。”风情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复又催道,“快走吧。” 不知为何,唐阮浑身像被抽空了力气,动也动不了,明明上一刻还在云端,这一刻就被现实狠狠拖入了黄泉reads();。如此迥然的心理落差,让她无法思考,也无法动弹。 “非等我背你是不是。”风情颇为不悦,双臂交叉端在胸前,一步一步向唐阮走来。 不紧不慢的脚步。 突然,停住了。 一点锋利的刀光从风情脖颈侧面透出,唐阮朝那源头定睛一看,竟是…… 绮罗香? “阮妹子,你别被她骗了,这个风情也是个假的,她也是水虺!”绮罗香急道。 唐阮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风情。 风情斜了斜唇角,发出一声冷笑:“可笑,如今的水虺倒真是聪明,还会倒打一耙了。” “我倒打一耙?笑死老娘了,阮妹子,你若不信,看她背后的弓匣,是不是没有那串驱鬼铃和长生结了!” “驱鬼铃若未丢失,岂轮得到你此等宵小作祟。”风情头一偏,双指捏住脖颈旁边的苗刀刀刃,轻轻一弹,即弹退绮罗香好几步。 唐阮的目光疯狂地在那二人脸上扫来扫去,她第一次信了黑木棺中的风情,结果错了,刚刚又信了这个救她的风情,却又不知是否再次信错,到底该信谁?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那个人? 绮罗香和风情一言不合交起手来,绮罗香朝风情大量地施放蛊虫,而风情以灵活鬼魅的身法一边躲避,一边搭箭上弓向绮罗香射击。绮罗香身法远不如风情,没多会儿就走出了一头大汗,喊道:“龟儿子的,老娘今日还弄不死你个水虺了!阮妹子,你还愣着作甚,赶快来帮忙啊!” “别受它蛊惑,呆在那别动。”风情冷冰冰地发出警告。 “阮妹子,你再不来帮忙,咱俩今儿就都撂这破地儿了!” “你这罗里吧嗦的样子,倒学得真像那个人。” 唐阮只觉耳朵都要被这两个人说炸了,她一边摇头,一边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恨不得立即死去,头就不会这么痛了。 “真是愚蠢!”绮罗香忍不住骂道。 风情箭法精准高深,很快硬生生射断了绮罗香手中的短柄苗刀,绮罗香正想往唐阮这边跑,便被下一支紧接而来的粗箭射穿了太阳穴,重重摔倒在唐阮面前。 不属于人类的青黑色血液,从她的太阳穴缓缓流出。 唐阮舒了一口气,看向风情,她早该知道应相信她的。 风情反手握着轩辕弓,抹了抹脸上被溅上的血,边向唐阮这里走边道:“来,跟我走,罗香和羲儿还在那边等我们,跟我走,我背你。” 唐阮看着她,深感安心,不禁朝她抬起手,想握住她那只漂亮素白的右手。 “跟我……走……” 一只细小的蛊虫腾地从风情脸部破出,开始狂乱地撕咬她的皮肤。风情抬手想抚掉蛊虫,却很快有更多的蛊虫从她面部皮下耸动咬破,几乎要将她的皮与肉活活分离开来。 是刚刚绮罗香扔过去的蛊,起作用了。 风情的身体摇摇晃晃,向唐阮一步,一步晃着:“跟……我……” 唐阮向后瑟缩,眼睁睁看着风情的脸被蛊虫撕咬成一片模糊血肉reads();。而那糜烂的残肉之间,勾连的是…… 青黑色的血。 假的,都是假的。 唐阮抱着后脑勺,已成癫狂状态,口中不断喃喃自语:“假的……假的……” 她闭上眼睛,感到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顺着她的鼻梁流下,耳边涌起嘈杂的声音,“阮阮,你很温暖。”真笨,差点叫水虺吃了。“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你……”“我们有大麻烦了。”“难不成,我会对你有那种想法?”“这个风情也是假的!”“不是她,还能是你。”“她也是水虺!”“别受她蛊惑。”“岂轮得到你这等宵小作祟!”“跟我走……”“跟……我……” “滚开,都滚开,你们都滚开!”唐阮哭喊道。 “叮铃――” 一声清脆的铃铛声不甚清晰地传来。 有人轻轻捏住她的肩膀。 “滚开!不要碰我!”唐阮剧烈挣扎起来。 “醒醒,醒醒……” “滚!滚!” “唐姑娘,醒一醒……” 唐阮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睛,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带了重影,过了好阵子,一切事物才逐渐清明起来。 她竟是躺在一具黑木棺中的。 上方有个人正垂头看她,手温和地放在她的肩头,那人长长的黑色头发垂下来,轻轻缭绕在自己的眉骨处。那双被黑暗晕染的桃花眼,正淡淡看着自己。 唐阮慢慢坐起来,眼睛有如恶鬼般盯着风情,声音嘶哑:“你也是假的。” “唐姑娘,你刚刚陷入了水虺为你制造的幻象……”风情开口想要解释。 “我知道,你已经告诉过我了,”唐阮一把抓住风情的领口,欺身上去,“你到底想怎么样?吃了我?来啊,你吃啊,戏弄我算什么!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戏弄我!” 风情看着唐阮布满血丝的眼睛,一时有点出神。 “你怎么不叫我阮阮了?你怎么不叫我阮阮了?”唐阮的表情霎时间又丝雨打风吹的残花,枯败起来,“你骗我,我那么相信你,我那么依赖你,你就这样骗我……” 风情的表情低沉了些,眼睫低垂下去,抚上唐阮揪着她领子的手背:“对不起。” “你快杀了我,你赶快杀死我!”唐阮吼道。 风情另一只手绕过唐阮的背,将她轻轻扣入自己怀中,声音尽力达到她能达到最温和的状态:“阮阮,醒醒。” “你不杀我是不是?”唐阮冷笑,从袖口中滑出一枚子午透骨钉,紧紧捏在手中。 “我怎么会杀你。”风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 唐阮扬起手中的透骨子午钉,拼上她过去十六年的十成功力,腕力精狠地向抱着她的风情扎去。 “那我杀了你!” 透骨子午钉深深没入风情的左肩,新鲜而滚烫的鲜血瞬间溢出,溅了唐阮整片手掌。 第27章 风情番外(一)歃血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少宫主,阿枫刚刚来了信,说宫主一会儿就回来了。”阿碎捧着一只鸽子,兴冲冲地从书房门口迈进来,一边走一边急匆匆地脱掉沾着雪的斗笠,扔给一边的越桃。 越桃把斗笠靠在墙角,抽出一张帕子擦手上的碎雪水珠:“阿碎,你小心些,雪抖干净咯,别弄到少宫主书卷上。” 我把手里的狼毫笔搁到砚台上,合上手里批注了一半的书,笑道:“越桃,不要欺负阿碎。不过可算回来了,这些日子迁址的事都撺腾到我一个人身上,你说我一个九岁的孩子,爹爹做什么为难我?” 越桃笑着说:“哪里就为难少宫主了?都是一些简单的情报,还不都是乌长老帮着处理的么。” 阿碎把鸽子放到一边,将鸽子带来的简短书信呈递给我,然后乖顺地站在一旁捂着冻红的手,说:“少宫主,阿枫说了,宫主这回还带了个小孩子回来。一年前宫主和夫人不是去江南了一趟么,夫人那时在江南生下一个女孩,就是咱们二小姐,随即夫人大失血去了,二小姐也身子极弱,大夫都说是个活不起来的病苗子。宫主只能把二小姐放在江南的一个道观里,用修道人的香火清气勉强养着。宫主这次绕道去看了看,没成想二小姐病已好了,就接了回来。” “爹爹怎么没和我说过这件事?”我疑道。 阿碎回道:“宫主怕少宫主知道了伤心,本来少宫主当时就因为夫人离世难过好久,这二小姐也是个生死未卜的命,要是告诉了您,让您心里牵挂着,回头却又有个万一……” “也就是说,我还有个妹妹?”我不禁笑了起来。父亲这些年常常奔波在外,不知在寻找什么东西,云宫里基本就只有我一个,如今多了个妹妹,绝对是件大好事,“父亲是准备回来以后再开启祖传风水盘来测得妹妹的名字么?” “不,阿枫说,宫主回来路上已顺便取了名字,名叫风雅。” “这么随便啊……”我忍不住皱了皱眉,记得父亲曾亲口告诉我,我们家族的人,起名千万不可大意,字辈需得严谨,名字更是要由祖先传下来的那块风水盘来开天眼测算,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如今父亲却忽视了他自己十分看重的规矩,倒也是稀奇。 越桃在一旁倒是神采奕奕:“少宫主,这难道不是意味着宫主还是更喜欢您嘛,当初您的‘风情’二字,宫主可整整算了三天三夜才定的reads();。如今宫主对二小姐的名字之事不如您当初上心,是好事啊,说明这云宫之主的位子,稳稳还是咱们少宫主的!” “就你存着那点弯弯绕绕的小心思。”我听了虽不以为然,心里却难免还是有点欢喜的,“我们家到这一代,本就只剩我一个人,现在多一个后人亦是好事。” 说话间,又有一少年自房门处进来,于门口脱身上的裘袍,阿碎见了,喜道:“小枫,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鸽子飞得慢了,我还以为你们下午才到。” 阿枫却没搭理他,裘袍还没来得及脱完,就朝我喊:“少宫主,宫主叫你去后殿一趟。” “有什么急事么?爹爹不休息休息,就要见我?” 阿枫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好,我这就过去。” . 我裹紧了身上的狐裘,慢吞吞地朝后殿走去,阿碎在我身后帮我撑着伞挡雪,也一言不发。路途中,我不禁四处张望这周围的亭台楼阁,想到不久后就要搬离这里,心里又是一阵复杂情绪。 自出生起,父亲好像就一直带着我到处迁址,一个地方所待时日不会超过两年,仿佛在躲避什么人,他也不肯告诉我。可有一点很奇怪,不论我们迁到哪里,父亲都坚持派遣人手在兖州修建自己的陵墓,已经有好多年了,他年纪也不大,不知为何如此着急修自己的墓。近几年,父亲更是诡异地频繁外出,每一次外出都要带走云宫的大部分下属,他在迫切地找什么东西。我问什么他都不答,只是经常嘱咐我,如果有人问起你的名字,就说你姓风,叫风情,千万千万,不能提起你真正的姓―― 第五。 是的,虽然所有人都称呼我为少宫主,或是直呼我风情,但我真正的名字却不是风情。我真正的名字,是第五风情。 父亲常说,这是一个禁忌的姓氏,如果让别人知道你姓第五,他们会想方设法杀了你,剥你的皮,喝你的血,连块完整的肉都不会给你留下。我小时候以为他是在吓唬我,可逐年累月地增长着年岁,我便亲眼看见过一次有人杀上门来,不问好歹,先屠我云宫中人,好像在杀一群十恶不赦的妖魔,手起刀落,就是利索的血淋淋一条人命。那时我便多少明白,父亲的话,并非危言耸听,或许我与父亲的身份确实是个危险的存在。 思来想去之间,已到了后殿门口,阿碎收了伞守在门口,我脱下身上的白狐裘,抖抖上面的碎雪,推开了后殿大门。 屋内光线很暗,只在一张檀木桌上点了两柄烛台。父亲负手站在桌前,桌子上则坐了一个小孩儿,短短的双腿搭在桌边,身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绒毯,毯子上却贴满了用血画成的黄符纸。见我进来,小孩用滴溜溜的圆眼珠紧紧盯着我,目光中满是好奇与迷茫。 “风情,过来。”父亲的声音很虚弱,听上去倒像是受了严重的内伤。 “爹爹,你怎么了?”我忙跑过去,抓住他宽大的袖子。 “爹没事,”父亲摸了摸我的头,在桌子边寻了张椅子坐下,“今日找你,是有很重要的事托付给你。” “爹爹请说。” 父亲抬手,手掌轻轻搁在桌子上被缚满符文的小孩身上:“阿枫应告诉过你,这是你的妹妹,风雅。前阵子才接到她,她身体不好,我刚刚为她开了一个阵,所以损耗了些元气……我们这个地方已经很危险了,必须尽快迁址去兖州,那些人快要找到这里了,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风情,你能不能帮爹照顾好风雅?” 我忙点头:“当然了,不用爹特意吩咐,我也会仔细照顾妹妹的reads();。” “我说的不是这样的照顾,”父亲捂着嘴咳了几声,又瞥向风雅,目光中缓缓流淌着一股子不舍,“我要你用生命去照顾她。若有朝一日她陷入危险,你就算舍去自己安危,也要护她周全,能做到吗?” 我有些不解:“爹,妹妹的命,难道比我重要吗?” “她是我们第五家唯一的希望,”父亲转而盯向我,眼神含着一抹逼迫意味,“答应爹,用你的一生守护她,永远不要让她离开你身边,不论用什么手段,都要牢牢拴死她。” 父亲的语气太过坚决,一时竟让我觉得,他交付给我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世代相传的,价值连城的珍宝。 “爹在做很危险的事,每一次都不知道是不是一趟有去无回的行程,可我必须去做,这是我们第五家族的宿命。若我有一日遭遇不测,风情,你就要扛起所有的宿命。”父亲的目光又游离到风雅身上,“而她,就是你的宿命。” 父亲的话我听不太懂,绕来绕去,如同乱麻,可有一点我听懂了,他要把我和这个小女孩绑在一起,而期限,是足足一辈子的光阴。 “爹……” “去后面的祠堂,跪在你列祖列宗前面,我要听你指天为誓。”爹又咳了几声,但很快站起来,抱起风雅,拉着我走向供奉着列祖牌位的祠堂。 我以前总是很怕这个祠堂,我不知道其他人家的祠堂是什么样子,但我家的祠堂中,供奉了整整七大排的灵位。明明我家祖上如此昌盛,我们第五家现在却只有我和爹爹两口人,实在太过诡谲。 那些灵位上名字分字辈各异,姓氏却十分统一,九成九都是姓第五,颇为违和的是,最顶端有几个灵位上姓却为第一,第四,和第八。 父亲看着那些灵位,目光变得虚无起来:“列祖列宗啊……” 我还没跪,他倒先抱着风雅跪于蒲垫上,深深拜下去,语气泄出浓浓的悔恨:“后人不孝,怕护不住了。” 护不住什么呢? 我还未想明白,父亲便直起了身子,叫我过去在他身边跪下,并把小小的风雅交到我怀里。我听从父亲的嘱托,挑出袖箭割破指尖,将我的血涂在怀中小孩的额头,肃声起誓:“先祖在上,我第五风情在此歃血为誓,此生但一日尚存,定以命守护第五风雅,至死至老,下穷黄泉,如若违背,苍天不佑!” 风雅一脸天真,她完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在做什么,只是抬起头,在我的脸上水腻腻地舔了舔,然后没心没肺地咯咯笑起来。她笑得开心时,唇边有深深的梨涡,一漾一漾的。她长大后,一定是个很可爱的女子。 父亲抚摸着我的头发,深深叹了口气:“风情,为父为祖,真的愧对你啊。” “爹,虽然我不知道这一切都为了什么,但你要我这么做,一定有原因。” “我不知什么时候会客死异乡,风情,如果我死了,你记得去兖州那座我修了许多年的陵墓中,寻找一个雕刻了狴犴纹样的青铜盒,所有一切原委,都在里面。” 我点了点头,认真记下父亲的话。 “带风雅去你那里吧,记住,最多两个月,两个月之内如果我没有回来,就必须带着风雅迁去兖州。” “爹,你又去哪?” “爹要去找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如果爹命大,就亲自带回来给你看。” 第28章 风雅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滚烫的。 唐阮脸上狰狞的表情顿住,颤抖着抬起手,越过风情的肩看向自己的手心,掌心中大片鲜红的血迹明晃晃地昭示着事实,将她揽在怀里的人,的的确确是个活生生的人。 “我知道,被水虺迷惑的人,不见血是不会醒的。”风情闷闷的声音由旁边传来,她轻轻推开怀中的唐阮,淡淡瞥向自己的后肩,反手用两根手指夹住透骨子午钉,没有任何停顿地迅速拔出。拔出时,血还在唐阮梨花白的衣领处掉了两滴。 唐阮还是固执地盯着自己的手掌:“你真的是……风情?” “难不成,我还是风雅?”风情看着唐阮,话语间还是熟悉的挖苦。 唐阮额角满是汗水,她微微偏过头,看了眼风情,似是卸去了浑身力气,闭了眼晕厥倒下。 风情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唐阮的肩,唐阮刚刚扎得很深,但她没吭一声,强忍着肩后的剧痛,将失去意识的唐阮横抱起来,有点勉强地站起来。 她低下头,看着唐阮虚弱的脸,轻声自语:“……风雅。” 唐阮是听不见她在说什么的,她苍白的脸安静地靠在风情的臂弯,眉头已完全展开,好像躺进了自己的卧床,安定,温暖。 风情一直盯着唐阮的脸,好一阵子。她又小声地呢喃道:“雅儿。” . 唐阮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好像又将过往的十六年人生再活了一遍,从唐家堡的边缘山林开始,师父教她机关暗器,云深哥哥骗她喝酒掏鸟。她射不准靶子时,被罚一个时辰内削了五十个土豆,做出的机关失灵时,被罚去小溪捡五百个米粒大小的小石子。 一切都很清晰地铺陈在她眼前,历历在目。她的十六年岁月,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波澜,日复一日地学功课,日复一日地练习暗器机关。 可她当初,是怎么削完那五十个土豆,捡完那五百个米粒大小的石子呢? 很奇怪,不论怎么用力地去回忆,都再也想不起来了。 回忆太久的话,会很容易饿。 唐阮是被一阵焦香的烤肉味勾引而醒的。她艰难地睁开厚重的眼皮,眨了又眨,才恍惚看清面前的景象。 那个黑衣散发的女人端正地坐在一旁,前面摆着一摊小小的篝火,火光中来回翻滚着一只烤熟的鸡。 “你醒了?”即使是在暖色的火光映照下,风情的眉眼却还是冷冷淡淡的。 唐阮直勾勾地盯着风情手中烤熟的鸡,咽了咽口水:“你在烤肉啊。” “你知道为了烤它,要消耗多少可供呼吸的空气吗?”风情抬起脸,好整以暇地扫视了一圈,“鬼渊一年一开,里面的空气也一年一换,可呼吸的空气极为珍缺,我却拿来烤火。” 唐阮仿佛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兀自又咽了口水,问:“你烤的是什么?” “是锦鲤。” “……什么!” 风情扬了扬下巴,示意旁边被拔掉的一堆白色羽毛:“它的皮在那reads();。” 唐阮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算是彻底清醒了:“你怎么能把它烤了呢?就算再饿,它好歹是你的宠鹰,怎么能……” “为了给你吃口热的肉。”风情目不斜视地盯着手里的烤肉,“感动吗。” “我……”唐阮一时无言以对。 风情把烤好的肉用小刀切成片,放在干净帕子里递给唐阮,嗓音没有什么起伏:“吃吧。” 唐阮心情复杂地捧着那些肉,腹中饥饿让她不停咽唾沫,但一想到这是那只海东青身上的肉,她就怎么也下不去口。 唐阮盯着肉纠结了好半天,求助般地望向风情,本以为风情会闭着眼睛养神,但没想到她正盯着自己看,目光中还透着一股玩味。 唐阮顿时便明白了,气道:“你骗我!” “如果你不笨,我也骗不到你。”风情挑了下左眉,低下头去擦拭切过肉的小刀,语调比刚刚似乎轻快了一些,“毕竟在阮阮的世界里,人可以游入鬼渊,鹰也可以游进来。” “你……”唐阮刚想发火,却被风情话中另一个重点吸引去,“你叫我什么?” “是你逼我这么叫你的,忘了?”风情活动了一下左肩,那里简陋包扎的一点白纱布隔着破损的衣服露了出来,“差点把我杀了。” 唐阮愣愣道:“那不是我的梦吗……” “原来那枚透骨子午钉是从阮阮的梦里飞出来扎进我肩膀的,真是厉害。”风情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那可求你,下次千万不要再梦见我了。” “难道真的是真的……”唐阮念及在黑木棺中发生的一切,极力压制下心头涌起的异样感觉,正襟危坐,“你如实告诉我吧,好不好?” 风情也不再拐弯抹角地讽她,直言道:“自从你被拉入那个黑棺木开始,之后所有的,都是水虺为你编织的幻象。不论你后来遇见了谁,去了哪里,又遇见了什么别的人,全部都是一个幻象,你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那个黑木棺,直到我找到你。水虺会根据你的记忆与内心深处的疑惑造出最能令你疯狂的景象,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但你回想一下,是否是能让你心情大起大伏的事情?它就是意在摧毁你的理智,让你癫狂,然后杀死你。” “我的……内心深处?” “没错,所以直白点说,幻想中你见到的所有其他人,其实都是你自己,她们都是你内心最真实的疑惑与渴求。” 唐阮又想到那两个假风情和自己说的话,好像的确…… 那是自己的心结。 可就算现在她自己明确了自己的心,又有什么用呢?难道第二个假风情说的话有半点不对么?风情是不可能喜欢自己的,就算她喜欢女人,也是喜欢洛常羲,在她心中那个无人可比的雅儿,也只有洛常羲。 “我倒是好奇,”风情没有感情地笑了笑,“阮阮心里在想什么,竟能看见我的幻像?” “什么也没想。”唐阮垂下头,选择将这段感情湮没在最初。 风情觑着她,半晌,又再问了一遍:“真的?” “真的。” 唐阮偏过头去,她忽然觉得,如果能被那幻象中的第一个风情杀死也不错,至少,那些曾经说过喜欢自己的话,自己信以为真过。 第29章 墓葬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风情也将目光瞥向别处,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没有别的想问我的吗?” 唐阮想了又想,选择扯开话题:“当然,当然有。你……你是怎么把我从幻境中叫醒的?” 风情转过头去,指尖轻轻弹了弹弓匣上坠着的两颗小巧铃铛,发出几声细碎清明的叮当之声:“这个驱鬼铃reads();。” “我只知道你给我的辟邪玉可以预警危险,却不知弓匣上另外两串有什么作用,方便告知我么?” “驱鬼铃一响,一般道行的邪祟都不敢近身,亦可驱散附近潜藏煞气,长生结一绑,常年佩戴之人会拥有更长的寿命,受了伤后的愈合速度也会更快一点。”风情抚摸过那两串挂饰的长穗流苏,“怎么,不想要辟邪玉,看上我的驱鬼铃了?” “没有,没有。”唐阮忙摇头。 “若你想要,三串都绑你腕子上也未尝不可,只要你不嫌重得慌。” “你可别说大话,三串若是真的都给我,你的弓匣怎么办?” 风情抬眼看看唐阮,唇角挂上了抹不屑的笑:“我若是只靠这三串挂饰守护弓匣,就不是风情了。” “臭不要脸。”唐阮不禁哼了一声,扭过头去,耳根却淡淡泛红。虽不想承认,可这人,臭不要脸得真迷人啊。 “你难道就不问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么。”风情站起身,一点一点踩灭地上那摊小堆篝火。 唐阮这才意识到,刚刚和风情瞎扯半天,都一直没有仔细看看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一小片空地,左右各有一条隧洞,弯曲幽深,不知通向何处。唐阮悄悄摸出罗盘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对了,你不是曾说这鬼渊上古时只是修来让人住的么,为什么刚刚那个地方有八口黑木棺材呢?”唐阮收好罗盘,捏了片烤肉,边吃边问。 “我说的,只是世上隐秘流传的说法,但事实向来都未必和大部分世人流传的一致。”风情踩灭了火堆,将剩下的烤肉包好放进行囊,“有棺椁的话,说明这地方或许是某位上古首领的墓葬。如此一来,倒也说得通诸神问在这里的传言了,它许是作为陪葬品进入鬼渊的。” “上古?”唐阮嘴里塞满了肉,说话也模模糊糊的,“那你说说,是谁的墓葬?” “我怎么知道。” “你猜猜么。” “我猜……?”风情轻轻皱眉,看着唐阮,语调变得捉摸不透起来,“我猜是舜帝,你信么?” “你说的是三皇五帝中的舜帝?怎么可能,舜帝仁德,尧才禅位给他,他又怎么会让无辜的人为他陪葬?再说了,我记得以前看过的古书中说,舜帝南巡时死于苍梧之野,葬于九嶷山零陵,九嶷山离这里可不近呐。” “仁德?”风情冷笑了下,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书里说那时大同,你就真的以为大同?早舜帝三千年的西水坡就已开始有了人殉,只要人凑成群,就必定有高低贵贱之分。更何况,那时候是不是真的禅位,谁又可知呢?” 唐阮不以为然:“你不要无端胡说,那可是三皇五帝啊。” “你若是多读点书,就不至于这般愚忠了。”风情的嗓音骤降。 “总之,舜帝他老人家躺在九嶷山,这里应不会……” “连你都知道墓葬在九嶷山,世人岂不人人皆知,世人皆知,倒斗者岂能不知?若是你,会选择大限到来后躺在一个会被人摸金探陵的地方吗。” 唐阮皱了皱眉,疑道:“你这语气,倒有八分笃定,不像是猜的。” 风情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碾转许久,才淡淡道:“祖上传下来的古书中记载过罢了reads();。” “你们家真厉害,到底……是做什么的?”唐阮嘴里裹着肉,好奇地微微探出头去,“我也一直疑惑,你真的叫风情吗?” 风情避开唐阮的目光,沉默片刻,道:“我们身上带的干粮有限,加上这穹顶内空气不能流通,只能供我们在内部活动不超过十天。必须尽快找到羲儿和罗香,去寻诸神问。” 唐阮听出来她在回避,口中咀嚼的动作也慢慢停了下来,不由看着风情出神。 她觉得自己算是了解她,知道她不喜欢说话,更不喜欢说废话,读过许多书,知道很多常人不知道的东西,喜欢养鹰,精通风水之术,很多事都有自己坚持的见解与原则。但事实却是,她到底对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她的过往,不知道她心里真正在想些什么,不知道她的身份,不知道她来唐家堡招人进鬼渊的原因,甚至,连她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是个真实得可怕的存在,她就站在自己身边,束进腰封里的黑衣褶子都一道一道那么清晰,抱过自己的温热手臂端端正正地交叉叠抱,左肩透出的白纱布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如果自己和她说话,她还会开口回答,声音将很沉稳平静,不蕴感情。 可她也是个可怕的虚妄。 不知从何而来,也就不知她会去向何处。永远都不知道她下一个瞬间,会不会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还奢求她会喜欢自己么。 “多发一刻的呆,就多浪费一刻的时间,多浪费一刻的时间,就离死亡又近了一刻。”风情踢了一脚未燃烧完的残渣,似乎对唐阮这种间歇性走神有点不满,“还不走?” 唐阮回过神来,把手里剩的肉全都塞进嘴里,收起心思,拍拍手站起来:“走哪儿?” “我对这地方也不甚了解。若说它是帝王墓葬,但舜时期只能算部落首领,谈不上帝王,自然也就不能靠普通帝王陵墓的风水之规来推测地形。”风情面向一个洞口,目光悠悠瞟着幽深的黑暗,“你刚刚去过的那八口棺椁之地,的确与八卦有关,八卦起源由伏羲于卦台山所画,上古时也会变化使用于首领陵墓之中。你躺的黑木棺坐在震卦,后天五行中,震巽为木,为四阳之一,再换算到中天八卦里,震卦为雷,周易有云,雷以动之,所以那八台棺椁中就属震卦的这一台为‘动’,里面的水虺才会先行而出。既然这个八卦遵循的是中天八卦,那么……” 风情皱起眉,闭上眼仔细思索,口中小声地默算:“雷以动之,风以散之,雨以润之,日以烜之,艮以止之,兑以悦之,乾以君之,坤以藏之。帝出乎震……藏于……坤。” 唐阮忙掏出罗盘,定位坤卦方向。 “你的手倒是利索,”风情睁开眼,看了一眼唐阮手中的罗盘,“只可惜,手利索,脑子却不利索。肯定没记住当时在马车里我同你说的那些话吧,不然,能推出震卦位置有异动的话,你也就不会被水虺拉进木棺了。” “我的脑子又不跟你一般似的,那么好用,除了你谁记那些?” “……算了,日后我再慢慢教你。”风情淡淡撂下这么一句,负手向罗盘坤卦所指方位的洞口走去。 日后? 风情的意思是,鬼渊之行结束后,她们还有日后? 唐阮使劲晃晃脑袋,一瘸一拐地跑过去跟在风情后面,一面走,一面腹诽,兴许自己又多想了,可能人家也就是随口一说。但面对倾慕之人,谁又能忍得住不胡思乱想呢? 第30章 海漏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这里的隧洞和唐阮进来时那一条差不多,四方皆是湿土,洞口形状不是非常规则,但好在可供人直立行走。唐阮站在里面绰绰有余,但风情一进去,就得勉强低着头。且风情走得已经很慢,唐阮却因为早先在船上对付三首骨尸时扭伤的脚,走得更慢。于是风情走一会儿就停一下,头也不回,沉默着等一会儿唐阮,然后继续慢吞吞地走。如此情形走了一阵,她终是有些不耐地转过头来,道:“我背你。” 唐阮心里一喜,把腰上的挂包和行囊都推搡到背后,连连点头:“好,好。” 风情双臂交叉抱着,转身朝唐阮走过来。 她才走了一步,忽然面色大变,又退回去两步,手上凌厉地取出轩辕弓,抽出一支重箭搭弓拉弦,箭头正正对着唐阮的脸。弓弦被她拉得十分饱满,只要她稍稍松手,这支重箭就可以瞬间穿透两个唐阮的脑袋。 唐阮当即愣住,大脑一片空白。 难道说……这个风情也是水虺? 但这样的想法只出现了一刹,就被她自己否决了reads();。风情左肩溅出的血还残留了一些在自己掌心,刚刚自己试图弄弄干净,却连擦都擦不掉,那么正常又鲜红的血,不该是水虺的。 她抖着嗓音问:“你……你要杀我?” “闭嘴。”风情冷冷喊道。 很快唐阮就发现,那只锋利的箭头瞄准的并非是自己,更像是自己身后…… 她才一偏头,就蹭到了一片冰凉湿润的皮肤,隐约能感受到皮肤下裹着的细巧手骨。这只手实在是太冰了,又*地滴着水,让她头皮发炸的同时,还产生了一股恶心欲呕的感觉。 “别回头!”风情厉声喝止唐阮想转头的动作,弓弦又拉紧了几分,异常安静的空气中能模糊听见弦满发出的窸窣之声。 “讨厌。” 一个属于幼童的稚嫩嗓音在唐阮耳边响起,这一生听起来软糯娇嗔的孩语,听起来却比刚刚在她耳边叹气的那男人声音要恐怖万倍。起先虽找不见那成熟男性的影子,但有可能是由外面进入鬼渊的人在装神弄鬼,可这一个小小孩童……难道会自己游进鬼渊不成! 更何况,小孩那如同一坨寒冰的肌肤上,根本就不是活着的人该有的温度。 唐阮极度混乱的脑海中,蓦地翻起船上那位北罚掌门说过的一句话—— “这海里,是有鬼的。” 那小孩的声音再次奶声奶气地响起:“后生,太放肆了!”说着,唐阮还感觉自己的肩被她生气地锤了锤。 朦胧黑暗中,风情的表情好像有了细小的变化。她原本拉紧的弓弦松了一点,目光却愈发锐利地望向唐阮身后,蕴着点若有所思的情绪。 唐阮见她杀气已退散许多,不由更紧张,舌头打着绊子道:“风、风情,你别……” 风情对唐阮的话充耳不闻,她手中的轩辕弓慢慢松回,更甚连箭都一扬手送回弓匣之中。唐阮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她轻声道:“别怕,已走了。” 唐阮颤巍巍地扭过头向身后看去,只见自己肩上一片水渍,未见任何人或物。 她松口气的同时,直感觉自己站立不得,正想坐地上缓一缓,就被风情一步上前托住了胳膊:“别坐。”说罢,风情蹲了下去,捡起一串月牙玉石。 是辟邪玉。 唐阮忙看向自己手腕,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系在腕子上的辟邪玉已脱落不见。风情拎着玉串看了好半天,才还给唐阮,淡淡道:“仔细点,别再弄丢了。” 唐阮接过辟邪玉,三两下系回手腕上,将结打得死死的,一边打结一边心有余悸问:“刚刚难道是因为掉了这辟邪玉,才招引来邪祟傍身么?” “或许吧。”风情不置可否,语气也是轻描淡写的。 “趴在我背后的,是什么鬼怪?长什么样子?” “是个小姑娘。”风情盯着唐阮系得牢牢的辟邪玉,不紧不慢地又补充道,“……比你可爱多了。” “胡说,我都已经十六岁了,听她声音最多不过五六岁,怎么能跟我比较?若是比,也是跟五六岁时的我比,可你又没见过我五六岁的样子,又怎么说她比我可爱?” 风情不说话,没搭理那一串绕来拐去的问题,兀自委下.身子,“快点上来。” 唐阮没有犹豫,直接跨上风情的背,待风情将她稳稳背起来,又忍不住自言自语:“我真的不如一只女鬼可爱?我们唐家堡的人见了我都说我很可爱的,爹爹也常常这么夸我,就连云深哥哥也……” “再啰嗦,扔了你reads();。” 唐阮听到风情那没有温度的声音,忙闭了嘴,有什么话也只敢在自个儿肚子里倒一倒。她哀叹一声自己技不如人,无法站取主导地位,什么都要被这女人压一头,如此这般越想越委屈,脑袋软塌塌地俯下,将脸埋在风情肩窝里小声嘀嘀咕咕着。 随着风情走路的动作,唐阮在她背上也一起一伏。两个人的侧脸偶尔不小心蹭上一蹭,这样的亲近让唐阮不禁有点脸红。她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瞥,却也看见风情的耳垂透着股不正常的颜色,她一时好奇,装作无意地又去蹭蹭那耳垂,更是发觉那里滚烫似火。 “风情……” “再乱动,杀了你。” 听着那与滚烫耳垂有着天壤之别的冰冷嗓音,唐阮立即挺直了腰杆,再不敢去碰了。 二人沿着隧洞一路摸索前行,遇见岔路口就取出罗盘,一直向坤位方向走。这一次倒没遇见任何莫名的棺椁,或是类似于耳边叹息的诡异事情,许是风情那个弓匣上的驱鬼铃起了作用。但这地下洞隧实在太过庞大复杂,就算她们有罗盘指引,还是绕了很多眼熟相似的路。 直到走到一条隧洞时,她们听见了隐隐约约的水声。 唐阮道:“我刚醒来时就听见了这样的水声,只是后来又没听见了。” “那是自然,为了躲避水虺,我抱着你跑了很远,也没留意路。” “听起来好像是哪里漏下的水柱,砸入水坑的声音……” 风情抬起脸,轻声道:“海水漏了。” 鬼渊里撑起海水的就是那一片穹顶,以往鬼渊大门正常开合,就算有海水涌入,对鬼渊内部来说也不过九牛一毛。但如今有人故意破坏了穹顶,这种强行打开的缺口无法再次闭合,海水就会不断涌入,不知再过多久,这里或许就会被海水完全填满。在这鬼渊中,海水漏了,无异于天要塌了。 风情曾说,鬼渊中不能流通的空气只能供人活动十天,可如此看来,或许……连十天都撑不到。 “我们去水声源头附近找找,那儿肯定是穹顶破洞口,洛姐姐和绮姐姐,还有云深哥哥或许就在周围。” “你的脑子总算还有点用。” “我的脑子怎么了?怎么不能用了?” “我以前以为,你的脑子只能拿来烫火锅,”风情的步伐仍然不疾不徐,再遇岔路口,她不再遵从罗盘指引,而是单找水声源头,“不,烫火锅,都浪费汤底。” “你!”唐阮抓紧了风情的衣领,声音激奋,趴到她耳边,“……你竟也喜欢吃火锅?” 风情:“……” “你喜欢吃清汤的,还是花椒的?” “……” “你喜欢吃,以后去我们巴蜀,我请你吃,我们巴蜀的火锅天下闻名,尤其是那个五格鸳鸯,猪肉,狗肉,羊肉,牛肉,鸡肉……” “闭嘴。” “……哦。” 第31章 凤腾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滴答――滴答―― “咳咳,咳咳咳咳……” 滴答―― “噗……咳咳。” 一口水从鼻腔中喷出,进过海水的鼻子透着股无法言说的疼痛酸涩。这股子涩与痛,硬是把绮罗香从昏迷中揪醒,不断滴落在脸上的水滴连她脑中最后一丝迷蒙都砸碎了。 “龟儿子的……”绮罗香迷迷糊糊睁开眼,想要撑起身子避开漏在她脸上的水滴,却发现怎么都爬不起来。又爬了几次,才发现不是自己身体没力气,而是自己被一个人死死地压在身下,动也动不了。 这个人的脸轻轻搁在她的胸口,她只能看见她细密的睫毛和光洁的额头,还有歪在额角的半月形白玉压额。她的身体很凉,但很柔软,尤其是抵着自己腰腹位置的那片绵软,那里的白衣被水渍润得通透,贴合出一弧圆润轮廓。 “嘁,如此看不起我的月神大人,竟然这么占老娘便宜。”绮罗香冷哼了一声,一把推开身上昏迷的洛常羲,推开的动作先头带着狠劲,半路却又柔和下来,最后仅仅是轻轻地把她翻到一旁。绮罗香又捂着口鼻咳了一阵,缓了缓,四肢才逐渐不那么冰冷僵硬,只是洛常羲一直紧闭着眼,看起来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 “不会死了吧……” 绮罗香趴下去看了看洛常羲的脸,在她柔嫩的脸蛋上捏了捏,意外地发现手感奇好,忍不住又捏了半天,后来干脆双手一起上,左捏一下,右捏一下,把那张经千人夸万人捧的绝世容貌扯得像一只兔子。 “哈哈哈哈……”绮罗香不禁自顾自地笑起来。 她正一边捏一边笑,洛常羲的眼睛忽然“刷”一下睁开,如极地冰雪的目光刀子一样刮向绮罗香。 绮罗香赶忙松了手,屁股往后顿了一下:“我的娘啊,你吓人不带喘气儿的啊!” 洛常羲慢慢撑起身子,虚弱的声音被她硬撑起满满的威胁:“……信不信我废了你的手reads();。” “哟,你倒是来试试。”绮罗香不屑笑道,她举起右手,暗藏了一把毒蛊掐在指甲中,示威般朝洛常羲晃了晃。 洛常羲眉头一皱,眯起眼睛看向绮罗香,她没有半点停顿,行云流水般抽出腰侧双剑,往地上一砍,便带起身体旋转而起,回身站稳后,直直朝绮罗香刺去。 绮罗香大惊,忙向后躲退,一边躲一边大声道:“你怎么是个这样的人?木头脸还讲点道理,你居然连点道理都不讲!” “聒噪!”洛常羲冷冷道。 “不就是捏了几下么?有什么不能碰的!你以后不嫁人了?不洞房了?不生小孩了?难道你以后的夫君捏捏你,你也要弑夫吗!”绮罗香那张往日风骚惯了的脸一时慌到变形,不管好话坏话都一起往外蹦,毕竟她一个前五毒教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怎么可能打得过南岭茗秀宫的月神。 洛常羲这回理也不理,一剑比一剑刺得生恨,似乎真的要把绮罗香那双手剁下来一样。 绮罗香被逼到角落里,退无可退,已经打算闭上眼睛等死了,却听见原本凌厉斩下来的剑风被什么尖锐利器半路打偏,发出清脆的一声“叮――” 她睁开一只眼,看见不远处的隧洞口,风情面无表情地拿着轩辕弓,俨然刚刚射击完的样子,而她脖子上,稳稳地挂着小小的一只唐阮,乖乖地趴在风情肩头,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把她俩盯着。 洛常羲偏过头看着风情,冷声说:“给你这个面子。” 唐阮朝这边咧开一个大大的笑:“绮姐姐!” 绮罗香一边抚胸口,一边朝唐阮骚包地走过去,得意的好像刚刚根本没被人狼狈地追杀过:“阮妹子,姐姐想死你了。快,别叫这死木头脸背你了,姐姐来背你。” 风情把轩辕弓收回弓匣,淡淡道:“这死木头脸,刚刚可救了你一命。” 唐阮却抱紧了风情的脖子,夹在风情腰上的腿也往里收了收,笑道:“绮姐姐先休息休息吧,不用念着我了,你和洛姐姐没事就好。” “她没事儿有什么用?她没事儿就是来杀我!切,你倒不如关心关心你们唐家堡的那些弟子,木头脸那两个手下,还有那个楚云深的下落比较实在。” “羲儿为何要杀你?”风情装好了弓,又把手垫回唐阮的腿弯里,将她朝上托了托。 绮罗香瞬间义愤填膺:“不就是因为……” “你若是敢说,我真的会杀了你。”洛常羲的声音从她后脑勺轻飘飘地传了过来。 “因为我不识好歹。”绮罗香斩钉截铁道。 风情没再搭理绮罗香和洛常羲的事,只侧过头和唐阮轻声道:“人已寻到,取罗盘,定位坤。” “不找云深哥哥了么?” “阿碎和阿枫若进来,定能找到他,你不用费心了。” 洛常羲行至风情身侧,道:“我们现在何处,该去往哪里,剑又在什么地方,之后该怎样离开鬼渊,你知道么?” 风情接过唐阮递过来的罗盘,低着头一面看一面漫不经心答道:“羲儿,你看我像神吗。” 洛常羲:“……” 绮罗香认认真真一点头:“像reads();!” “多谢抬举,但可惜,”风情走在最前面,按照罗盘指示向隧洞岔口走去,“就算是神灵亲临,在这鬼渊,也得走一步看一步。” . 四人跟着罗盘走了许久,中途还停下休息了一次,大约过去整整三个时辰,隧洞里光线才稍亮了一点,土质也松软了不少,甚至不小心擦过去,还会掉下干碎的土渣。 这起码表示,她们在靠近鬼渊中心,方向是没错的。 走得越深,唐阮腕子上的辟邪玉颜色越浑浊,但奇怪的是,一路上并没有遇见什么鬼怪,就连和爬上船的三首骨尸相似的也不见一只。 或许,拥有强大威胁的,不是什么怪物。 几人正走着,风情忽然停了下来,拦住后面的人,径自蹲了下去,用手掌抚开地上的碎土。薄薄一层碎土覆盖下,竟是之前从未见过的另一种砖石材质地面。 洛常羲亦俯下去看。唐阮趴在风情背后,只看了一眼,就笃定道:“是墓砖。” 风情和洛常羲都看向唐阮,没说话。绮罗香哟了一声:“阮妹子还见过墓砖呐?” “云深哥哥以前跟别人去墓里走过,曾敲了一小角墓砖带来给我看,就是这样的青色砖石,排列稀疏,还刻了有特殊意义的纹样。” 风情用戴着手套的左手再仔细擦了擦砖石上面的尘土,低下头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是凤图腾。” 绮罗香道:“凤?难不成这鬼渊里还葬了个公主或王后?” 风情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最早的图腾起源是伏羲的神龙图腾,后黄帝因原始部落名为‘有熊氏’而改为熊图腾,黄帝后裔中,少昊沿用鸟图腾,颛顼沿用龟图腾,尧帝沿用龙图腾,而舜帝,沿用凤图腾。” 唐阮讶异道:“这还真的是舜帝的墓啊?” “舜,不是葬在九嶷山吗。”洛常羲轻声道。 “不,他就葬在这里。”风情垂着头温和地抚摸着那雕刻了凤图腾的青色墓砖,“鬼渊才是他真正的陵墓,诸神问,就是陪葬品。” 唐阮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之前揣在怀里的白玉短笛,忙掏出来:“差点忘了,风情,你看这个,我刚醒来时在周围捡到的。” 风情接过那支白玉短笛,拇指指尖缓缓揩拭过串孔旁边被血侵染的古兽。 “是囚牛……” 绮罗香疑道:“这囚牛究竟代表了什么?怎么哪儿都能看到它呢?神,你知道么。”说着,她用胳膊肘碰了碰风情。 “神也不知道。”风情板着脸,把白玉短笛还给唐阮,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把它暂且放到一边,有时间操心囚牛,不如加紧找那把剑。” 洛常羲抬起眼看她:“你真的……如此执着于寻找它么?” 风情没有看洛常羲,她沉默了半晌,才沉声道:“别无选择。” 唐阮又觉对风情的了解浅薄了一层。她知道自己来鬼渊找诸神问是因为父亲的指派,父亲是为了更强大的力量才想要这把剑,楚云深来鬼渊是因为要保护自己,绮罗香来鬼渊只是单纯的阴差阳错,洛常羲是为了帮风情,可风情找诸神问是为了什么呢? 她总觉得,风情绝对不单单是为了要得到诸神问的力量。 第32章 梼杌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我们还要继续往下走么?”唐阮小声问道。 “就算此时回头,也别无出路。” 风情站起来,抓住唐阮的手腕,将她从自己背上放下来,然后利索地卸下弓匣,一丝不苟地打开它。 风情前几次取轩辕弓都是情况紧急之时,所以只捏动匣上机关,让长弓由侧面落出。她们还从未见过风情将弓匣这样认真地放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打开每一个卡扣机关,将匣盖完整打开。匣中暗格机关很多,除了放置轩辕弓外,也放置了四十八支白蜡重箭和四十八支接骨轻箭,白蜡木制成的重箭通常用于近距离射击,穿透力极强;接骨木制成的轻箭则用于远距离射击,射程极远。除了弓和箭外,匣内侧壁还有一个暗格,风情打开那个暗格,从夹缝里取出一把长剑。 “好剑。”洛常羲难得语气中带了叹息。 这把剑通体为雪青色,剑刃为整块青金石中提取出的中骨部分,铸剑时应直接跳过了浇灌这一步,剑格与剑柄则是颜色通透温润的天河石混水胆玛瑙制成。即使是在黑暗中,这把剑上的凛凛寒光也让人莫名泛冷,虽然看上去是上了年头的古物,但剑刃依旧锋芒刺人,光滑似玉。正应了那句古话: 白虹时切玉,紫气夜干星,锷上芙蓉动,匣中霜雪明。 “这是落霜。”这把剑的映衬下,风情的声音显得愈发阴冷,“几百年前,由天下闻名的铸剑师容怀锻造而成。” “容怀铸的剑,你也能弄到!”绮罗香叹道。 风情将落霜拎在手中,合上弓匣关好挂回背后,把长剑双手托着递给唐阮:“你只有暗器防身,没有冷兵,刚刚那些杂乱洞隧只是鬼渊中冰山一角,我们现在要进入的,才是真正的凶险之地reads();。倘若再有万一,有把剑傍身也好。” “你……你是借,还是送?”唐阮一时不敢伸手去接。 风情面上毫无表情:“送。” 绮罗香和洛常羲都不由倒抽了口气。 绮罗香侧过头悄悄和洛常羲说:“洛大人,难道阮妹子和风情有什么前尘过往我不知道的不成?她怎么什么都往外送,怎么不送我?” “我可以送你。”洛常羲冷声道。 “好啊好啊,送什么我都要。”绮罗香开心地连连点头。 洛常羲将手放上腰侧的双剑,缓缓向外抽出,剑刃摩擦剑鞘的细微声音带着令人心惊肉跳的杀气。绮罗香眼一瞪,忙按住了洛常羲的手,又给她轻轻推回剑鞘,摇着头忙道:“……不要了,不要了。” 唐阮犹豫再三,还是抬手接过了这把长剑。虽然她不会用长剑,但很明显风情想要给她,一般风情决定要做的事,就算没什么道理,也是不容人拒绝的。 更何况,风情送她东西,不论是什么,她都会接受。 “走吧。”风情见唐阮收下了落霜,既没有表现得惋惜,也没有表现得满足,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双臂交叉抱着向幽深的洞隧中走去。 唐阮握着手中的落霜,心里说不上来的难过。 她总是对自己这么好,表现出一种凌驾于任何人之上的偏心,唐阮甚至都觉得,风情已经把所有能给的都给自己了。她明明应该感到开心,可知道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单向倾慕,所有令人开心的事情,都会变成令人垂涎的鸩酒,沾上一点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到底只是把自己当妹妹。 “阮妹子,别想太多。”绮罗香将手放在唐阮肩上,轻轻按了按。 “你说,她究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唐阮的声音闷闷的。 “风情啊,她心里一定有一套属于她自己衡量事物与价值的标准,她自己觉得可以,觉得值得,她就会做,阮妹子就不要太过挂怀了。”绮罗香以为唐阮是因为这把剑太过贵重脸色才这般不好,只劝她不必这样在意。 . 往深走了没一会儿,地面的土就渐渐全部消失了,露出下面青灰色的坚硬砖石,且四周也变成了修建方正的墓道。进入这样的墓道后,几人变得尤为谨慎,每走二十尺风情就要往前面射一支轻箭,试探是否有机关埋伏,但按理说轻箭射程起码也有五百余尺,却没有一次听到它射到尽头的。 无尽的黑暗,好像要将那些箭和她们四个一起生吞活剥了一样。 弓匣中轻箭重箭加起来也只有九十六支,船上对付三首骨尸时用了三十四支,救绮罗香用了一支,剩下的已然不多,更何况这只是鬼渊的开始,后面不知会遇见什么东西。 风情又一次拉开弓时,洛常羲按住了她的手,摇摇头:“省下。” “就是,省一省,走了一路了,连个拐弯都没有,我就不信下一步能踩到什么东西。”绮罗香为了验证自己说的话,还兀自往前叉着腿走了两步,又跳了跳,“你看,没事儿啊,难道上古时候那些人也那么无聊弄一些……” “别动!”风情喝到。 咔—— 轰—— 一声空洞的重物落地之声闷闷响起reads();。唐阮忙躲到风情身后,拉开袖中暴雨梨花针的机关,随时准备瞄准发射,洛常羲也立即抽出双剑,护在风情旁边,绮罗香更是被吓得差点坐地上。 唐阮顿顿道:“什……什么东西?” “嘘。”洛常羲示意她噤声。 风情瞥向完全呆住的绮罗香:“罗香。” “……啊” “过来,到我身后。” 绮罗香忙一溜烟跑到风情后面,还没站稳,远处又传来“轰——”的一声,听起来竟比刚刚那一声近了许多。风情换了一支重箭,朝她们身后,那声音发出之地射去。她们之前听惯了箭发出却没有回响的情况,这次竟片刻后就听见了利箭刺入血肉的细微响动,随即一声属于猛兽的嘶吼漫天席地而来—— “吼——!” 一只诡异的凶兽,从黑暗中慢慢走了过来。 唐阮紧着眼估摸了一下,这兽足有两人高,这条墓道她起先觉着挺宽,她们四个人并排都不是问题,但现在这只兽竟是颇为勉强地挤在其中,它周身覆盖长约二尺的苍白长毛,巨大的兽足宛如虎爪,龇开的龈肉中长出四根獠牙,面容狰狞可怖,但细看之下,却有点像人类的面孔五官。 它的右眼珠上插着刚刚风情射去的重箭,铜铃般的眼窝里储蓄着一包青红血液。 “这……这……”绮罗香惊到连粗话都说不出来了。 唐阮磕磕巴巴道:“世上竟真的……有这种东西?” “是梼杌。”风情咬着牙道。 “上古四大凶兽之一,到今日还能活着?”洛常羲的声音里也难得地泛起波澜。 “你别忘了,这是谁的陵墓。” “吽——”梼杌扬天嘶吼长鸣,宽大的兽足又向前重重踏了一步,地面仿佛都震了几震。风情又取出几支重箭,搭在弓上,几箭齐发,原本极为精准地全部射向梼杌的另一只眼珠,全被它一掌将重箭全部拍断了。 “你们往前走,我先挡着。”风情接连不断地从弓匣中取箭搭弓,虽然大部分都被梼杌拍毁,但还有那么一两支没进了它的骨皮,却又不是什么要紧部位,只能稍稍阻挡它前进的速度。 “风情!”唐阮跟着不断向梼杌掷出机关暗器,但也没什么大用。 “别废话,赶快走!”风情见射箭已明显挡不住梼杌的脚步,收弓入匣,拔出腰后横别的玄黑唐刀,推了她身后的人一把。 唐阮被她推得后退好几步,还是绮罗香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木头脸,别逞强!” 风情回头一瞟:“羲儿,带她们走,快!” 洛常羲深深地看了眼风情,一手拎起唐阮的衣领,一手抓过绮罗香的肩头,一言不发,她不是不担心,只是信任她。 唐阮下意识挣扎,喊出的嗓音隐约急出了哭腔:“风情!回来啊!” 风情紧紧捏着那柄散着浓郁戾气的唐刀,眼也不眨地翻身砍向迎面而来的凶兽。利刃与那凶兽接触瞬间,一句轻飘飘的话顺着墓道阴风刮到唐阮耳边: “阮阮,别看。” 第33章 舍弃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别看? 怎可能不看。 “放开我,你放开我!”唐阮情急之下也不管抓她的是洛常羲,一边拼力挣脱一边怒吼。 洛常羲在她耳边冷冷道:“放开你?你去做什么?你的暗器刚刚投掷到梼杌身上可有一丁半点的用处?你过去,不过给风情徒添烦恼,就算是废物,也要有废物的觉悟!” 绮罗香也劝道:“就是啊,阮妹子,这鬼渊中岂是你想怎样任性就怎样任性的,木头脸那么厉害,你就姑且信她一回罢。” “废物?”唐阮停止了挣扎,目光蓦地变得呆滞,好似被人甩了一闷棍,极其无力地看着风情的方向。 洛常羲的手轻轻覆上唐阮的眼睛。风情不让她看,那就别让她看了。 她再去使劲拉唐阮,发觉唐阮已不再反抗,只乖顺地跟着她的动作向后走。在无意擦碰间,她察觉捂着唐阮眼睛的那只手,掌心好似被什么濡湿了。 洛常羲皱了皱眉,动作一顿,仿佛做了什么决定,把手里失魂落魄的唐阮丢给绮罗香:“你带着她,赶紧走。” “那你呢?”绮罗香无措地抱住小小的唐阮。 “……我去帮她。” 绮罗香看着白衣的洛常羲抽出双剑,俨然不顾自己身上还有不久前被三首骨尸打成的重伤,毅然决然地返了回去,不禁叹道:“壮士啊……” 说着,她拉过唐阮的手,“阮妹子,快走。” 唐阮被绮罗香拉着,只管往不知尽头的幽深墓道中踉踉跄跄地跑。她脑子里充斥着风情身上那袭宛如能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猎猎黑衣,自己靠过的绣着云纹银线的衣襟,自己捏过的柔软衣摆,还有抱过自己的软皮手套。她刚刚被她背在背上时,还偷偷摸过她肩上那一褶一褶的起伏不平的衣面,那会儿她在想,风情为什么总是穿黑衣呢,如果晚上她站在那儿,自己就什么也找不到了reads();。 几乎没有女子生来喜爱穿这么阴戾的颜色,风情为什么如此喜欢穿呢? 她这个人,就像她身上的黑衣一样,归属于沉稳神秘的暗夜,如果不仔细挑着灯寻她,她就会渐渐隐没于茫茫夜色,再也寻她不到。 可恨,自己却连挑灯的能力都没有。 此时这般,竟只有洛常羲一人能帮她一帮,护她一护。自己这个对她来说外人中的外人,即便是妄图去与她并肩抵抗,也是这样没用。学这么多年暗器机关,杀人倒是一绝,可杀不死那要伤害风情的凶兽,又到底有何用处! “他娘的,这破地方怎么跑不到头啊!”绮罗香气得直骂,跑了也有好阵子了,身后再也听不到任何响动,想必离那只梼杌已十分遥远,她索性停下来歇口气,顺便看看一直不说话的唐阮,“阮妹子,你还……嗳,你怎么哭了?” 唐阮抹了把脸颊,呆呆地看着手里的一片泪渍,眼中再次涌起一片模糊,好像再也忍不住心里那些令人压抑窒息的念头,捂着脸大声哭起来。 绮罗香见了,竟也有些慌乱:“哎呀,我倒是忘了,阮妹子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呢,大人且抵不住这鬼渊中的恐惧,阮妹子怕也正常。别怕别怕,我们都会保护你的,你看,虽然你年纪小,可是风情那老东西年纪大呀,她可什么都不怕……” 唐阮听了,哭得愈发严重,整个人都哭得抽抽。 “你别哭了,这样,我把我的蜈蚣烤了做成串串给你吃好不好?蝎子也烤成串串给你吃好不好?阿爹送我的肥蟾蜍也烤,从苗疆带来的紫蝴蝶也烤,好不好?” “我、我、我不……不吃、虫子。”唐阮一边哭一边抽泣道。 “那就把小蛇的皮剥下来,给你做成暗器囊,你看你看,这花色喜不喜欢?”说着,绮罗香竟真的从袖子里抖出一条黑白花的小蛇,在唐阮面前献宝似的晃。 “嗒——” 一声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突兀传来。 绮罗香立即将手勾成爪状,另一手抽出身侧的短柄苗刀横于胸前,她手臂上缠着的那条黑白花小蛇亦龇出獠牙连连朝外吐信子。 “什么人?” 难道还有别人,有能耐找到这个地方?还是说那不是人,是另一种什么厉害的远古凶兽…… “阿阮?” 对面的暗沉中忽的化亮了一点火光,慢慢地向这边靠近。柔和的光晕中,浅浅淡淡地衬出楚云深那张温雅俊逸的面庞。 “云深哥哥?”唐阮抬起眼看到楚云深,表情像是活见鬼了。 “原来是你小子,走近也不知会一声,幸好我还没把蛊扔出去。”绮罗香颇为不满地收回了苗刀,又用指尖安抚般地摸了摸小蛇的头顶。 “可是,”唐阮一时顾不上自己脸上还没擦干的眼泪,“云深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我醒来时孤身一人,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凭着以前游走江湖的那点经验,一路摸索到这墓道之中,说到这墓道,真是奇也怪哉,我竟不知鬼渊中还有个这么庞大的陵墓……刚刚顺着墓道一直走,走了许久才看见岔道,拐过来就是这一条了。”楚云深向身后指了指,“且我适才在距离这里五十尺的地方,发现了一道青石门,想试着打开,即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才过来看看。” “原来再走五十尺就有门了,早知道就不停了,还以为这条墓道没个头呐reads();。”绮罗香拉上唐阮,“阮妹子,走,咱们去看看。” “阿阮,来。”楚云深也顺势揽过唐阮的肩。 唐阮又回头看了一眼,别无选择,只得先跟着楚云深向更深处走去。 果然,不多一会儿,这条墓道就到了头。楚云深手中的火折子凑近了那乌幽幽的地方,那尽头之处,赫然立着一扇高八尺有余,宽四尺有差的青黑石门。看那粗糙多洞的表面,石质倒是有点像太湖石,但也有可能原本是完整的,被经年累月的海底湿气侵蚀而成现在的模样。石门上应是刻过字或者画的,但时至今日,已经什么都看不出来了,只能找到一小块突出刻意的地方,上面有两个半指宽的小圆洞,洞体光滑圆润,应不是后天腐蚀出的。 楚云深将火折子移到那两个小圆洞旁,道:“我刚刚看过了,这里应该就是开门的机关,看样子有点古时锁孔的意思,只是我们肯定是没有钥匙了。阿阮,你身上有许多机关零件,看看有没有能卡进去试一试的。对了,那个一直都很有办法的风姑娘呢?你们不在一处么?” 唐阮没说话,绮罗香接道:“啊,刚刚都忘了同你说,这条墓道后面有一头上古凶兽,风情说是梼杌,她说她先顶着,让我和阮妹子到这边看看有没有出路。” “梼杌?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的那个梼杌?”楚云深陡然色变,“如若风姑娘所言属实,这门今日是必须得开了。阿阮,你快看看。” 唐阮又抹了抹脸上干涸的泪痕,眨着哭过后有点酸痛的眼睛,贴到石门边认真看起来。看了一会儿,她摸出两根两寸长的银针,用指力将其中一根的尖端掰弯,然后把它们卡入那两个小圆洞中,试探着勾弄。 试了半晌,她才抽了抽鼻子,瓮声道:“这门里没有表面那么简单,里面的机关大有乾坤。” “按照你之前在唐家堡学的那些机关解法,可有方法解开?” “嗯……这构造,不知为什么和我们祖上流传下来的一种天工之术极为相似,可是不可能啊,师父说那是我们唐家堡的秘术,怎么会出现在这鬼渊中呢?”唐阮皱着眉道。 楚云深亦疑惑道:“莫不是唐家堡的祖上和这墓主人还有什么莫名瓜葛?” “风情说,这墓主人是舜帝,”绮罗香不屑一笑,“是不是真的且放一边,就算真是舜帝,我还就不信你们唐家堡能和舜扯上什么关系。” “也有可能只是相似,我用师父教的方法先试一下。”唐阮半蹲在地上,光凭手上那两根银针带来的细微手感来意识判断这扇石门的机关运行。这个机关按理说极其复杂,就算是破解高手来解,也未必解得开,何况唐阮这种水平,所以她除了尝试师父教过的那一套解法外,也别无选择。 约摸过了一刻钟,这一刻钟楚云深的脸色比较焦灼,或许是知道了后面有一头梼杌的缘故,绮罗香就较为平淡一些,只是专心地盯着已经解出汗的唐阮。一刻钟后,唐阮挑动了最后一下,石门立即发出沉闷的一声“轰——” “真的是我们唐家堡的秘术……”唐阮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反而是绮罗香把她拉了一把:“是不是重要吗?先人已死,活人要紧,咱们快进去保命啊!” 楚云深将手放在石门上,咬着牙一使力,石门沉闷地轰隆作响,伴随着这种沉重响动,这扇门一点一点被缓缓推开。 “进去,阿阮。”楚云深推开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缝隙后,先让唐阮和绮罗香进去,自己才侧身进入。 三人甫一站稳,看见眼前的情形,齐齐愣在原地,连身后石门墓道和梼杌这些事都全部抛诸脑后了。 眼前,似是另一个世界reads();。 如果说刚刚他们走过的地方宛如黄泉路,那这里,就是幽冥鬼宫。 放眼过去,此地上顶无垠云端,下及无底深渊,方圆空间巨大如一座都城,他们脚下是一方暂供落脚的平台,再有二十步,便是一条长长的木板吊桥,连接着一个高耸冲天的石筑亭塔。而那亭塔其他三侧,又各自延展出另外的长吊桥,吊桥那端同样是形状诡异的石柱亭塔,如此不断连通,粗略算来,肉眼可见的亭塔就有高高低低百来座,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这片天地,中间各有木板吊桥串搭,有的已经断了,有的还保留完好,上下打眼一瞧,好似几张重叠穿插的巨幅蛛网,繁密复杂,鬼斧神工。 这一刻,唐阮才真正体会到了风情曾说的那句,她们走过的,只是冰山一角。 三个人,在这片空间中,好像掉进了大海的三颗石子。左望不到头,右望不到头,上下均无极,不知起始,不知终尾,更遑论说是一把剑的具体位置。 更何况,就算找到了,又如何离开呢。 沧海一粟的无力感,应不过如此了。 “终于,找到真正的鬼渊了……”楚云深不禁长叹一声。 唐阮呆了片刻,随即高兴起来:“我去找风情,让她来这里躲避凶兽。” 才转身,她就被楚云深一把拉住:“不许去。” “为什么啊?” “已经到了这时候,你再返回墓道,迎面来的是风情倒罢,如果是那只梼杌呢?你想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吗?”楚云深抓紧了唐阮,苦口劝道。 “云深哥哥,你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我们最好的选择是立即关闭此门,断绝一切凶兽侵袭的危险。” “可是这个门一旦关闭,再开就要再解一次机关,风情和洛姐姐还在墓道里,她们都不会解,也什么工具都没有,关了不就是让她们死吗!” 楚云深双手抓着唐阮的肩:“阿阮,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来鬼渊?你爹爹是如何嘱咐你的?咱们跟风情来,就是为了让她带路,如今我们已经找到了鬼渊,还保她做什么?少一个人就少一股竞争势力,你到底懂不懂啊!” 唐阮挣脱不开,听了楚云深的话更是怒火攻心,话都说不出来,反手就扇了他一巴掌。 “啪——” 楚云深的头被唐阮扇得微微偏过去,他的表情变得异常沉郁,声音也小了许多:“阿阮,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竟这么对我么。” 唐阮怒道:“她不是不相干的人!一路上她救过我许多次,护过我许多次,她怎么能是不相干的人!” “她救你,是因为她想要你身上那个机关木盒!”楚云深吼道。 “……”唐阮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只是眼泪顺着脸又流了下来。 楚云深一把推开唐阮,迅速回到石门前,抵住石门拼尽全力往回推。 唐阮挣扎着想要起来阻止楚云深,但她刚刚摔的那一下,让她的脚踝又扭得更严重了些,别说站起来,就算是爬,也来不及了。 石门一点一点地。 一点一点地。 合上。 第34章 风情番外(二)上巳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你别哭了行不行啊,吵死了。” 我拿着一个拨浪鼓,满心烦躁地在小孩子面前咚咚咚地敲,她听了,不但没有停止哭闹,反而变本加厉地鬼哭狼嚎。她越哭,我越烦,恨不得把拨浪鼓整个囫囵塞进她的嘴里。 越桃边帮这小孩叠衣服,边笑道:“二小姐或许是离了熟悉的环境,不适应呢。之前在宫主那里不是好好的,不哭不闹么?少宫主和二小姐多呆一呆,兴许就不哭了。” “越桃,你说她和我长得像么?”我把拨浪鼓扔到一边,撑起下巴偏头看越桃。 “或许少宫主和二小姐一个随宫主,一个随夫人呢。” “得了,不像就是不像,你还拐弯抹角地说。”我看向床上那个软糯糯的白嫩小孩,语气里不禁带了几分不屑,“我小时候就不哭不闹,也不吵,早早的就开始读书了,哪里像这小丫头片子,在我房里待了一天一夜了,嗓子就没歇过。” 越桃笑了笑,只道:“宫主又走了么?” “走了,没过夜就走了。” “宫主到底忙什么呐,也不多陪陪少宫主,近些年奴婢甚至都没见过宫主了。” “爹在找一个东西,我也不清楚。不过爹这次说了,要多操心一下迁址的事,最多两个月,就得搬到兖州去。” “这样啊……” 床上的风雅见我们不再理她,哭得愈发凶狠起来,四个胳膊腿儿开始胡乱扑腾。我朝她摊开双臂,身体和声音都有点僵硬:“过来,姐姐抱。” 风雅看都没看我一眼。越桃笑着把她抱起来,小心地递到我怀里:“少宫主太凶了,小孩子可不吃这一套。想要和二小姐拉近一下关系,还得会投其所好才是啊。” “那她喜欢什么?” “不知道二小姐接过来时,断奶没有……” “奶?”我为难地四周看了一圈,又看了看自己那根本谈不上发育的胸部,脸上一热,干咳两声,“我去哪弄奶?” “那就去买点甜的蜜饯,应该也是可以的。蜜饯的话,还是咱们山脚下的凤伽城里卖的好,又新鲜,不过说起这凤伽城啊,”越桃眼珠子一转,似是打起了什么鬼主意,“今天恰是上巳节呢,这时候南边该是早春了,可惜咱们这儿偏北,还下着雪reads();。不过凤伽城的人也都是过上巳节的,白日里他们郊外游玩回来,夜晚就会在城中各处设宴,大家都可以去尽情玩。” “上巳节啊……”我去年在这里时,也听闻山脚下的凤伽城庆祝过上巳节,不过那时父亲恰好在云宫,我自然得陪着父亲。越桃这么一说,倒真勾起了我去看一看的念想。 越桃了解我的心思,又催了一把:“少宫主,带二小姐一起去看看不?或许二小姐就不哭了呢。” “这……”我想了想,心里觉得不该去,毕竟父亲命令禁止我与云宫外的人接触,许是怕我们的第五姓暴露,但多少年了,一直只看着云宫里的这点人,确实又无趣得紧。我低头看看怀里的风雅,她眼睛里还是含着一包泪,这小鬼头,这么爱哭,以后长大了也一定是个爱哭鬼。 我在风雅额头上弹了个脑奔儿,对她压低了嗓音威胁道:“叫声姐姐,不然不带你去。来,姐――姐――” 风雅看着我,眼睛一皱,嘴一撇,又嚎啕大哭起来。 “不识好歹。”我难得放下面子哄小孩,这小家伙居然还让我下不来台,除了说一句不识好歹,我还真想不出其他词来形容。 “少宫主,对一个人讨好可不是这样的。”越桃一脸憋笑地看着我,开始收拾外出的行装,“奴婢可真担心,少宫主现在这般不善表达,以后长为成熟女子了,恐怕还是一样的不善表达。如果少宫主有一日喜欢上一个男子,估计还没亲近呐,人家都能被您那张臭脸给吓跑咯。” “我若有朝一日真喜欢上一个人,无需什么口头言语,我有的,我能给的,定然全部相赠,哪怕是豁出去这条命,也得护那人周全。”我将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不屑地笑笑,“你说,我都这么做了,那人还能不知道我倾慕于他么?世上哪有这么笨的人。” “世上有些人啊,就是笨,不是谁都似少宫主一般玲珑心思的。” “总不会叫我遇见……你收拾快些,要不等到下了山,人家都散场了。对了,别叫阿碎和阿枫,他们一定会和爹告状。” “知道啦。” . 越桃给我披上厚厚的貂绒裘袍,毛茸茸的领子是底黑尖白的霜色,袍子则是我最喜爱的月白色。白色不耐脏,我却很喜欢,每次伏于案头写些东西,袖子都免不了要被未干的墨迹染黑,越桃只得拿去一遍又一遍地洗。她老是埋怨,少宫主喜欢看书写字,还臭讲究总穿白衣衫,什么时候少宫主能偏爱黑衣衫就好了,染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可我又不当飞贼,干嘛要穿黑衣。 我将风雅裹进我的裘袍中,于胸前端端正正抱着。她从裘袍的领口掏了个缝儿,圆溜溜的黑眼珠由里往外望着,好奇地转来转去。说来也怪,自从把她从房里抱出来,果真就不哭不闹了。越桃偷牵了辆马车,载上我们三人,紧赶着匆忙下山去。 时间正好,能赶上他们水边饮宴。 到凤伽城内时,越桃把马车栓在城门口,给了守卫大哥一些银钱拜托留意一下。我正等着她领我们去玩,她却道:“少宫主,你们先沿着这条路向北走,那边是龙回亭,一定摆了凤伽城最大的宴席。奴婢想去东边的绸缎庄,买些东西。” “你要去买什么?” “听闻绸缎庄新进了一批成色极好的白缎子,有由南边贡过来的蜀锦。奴婢想去买一些,回了云宫为少宫主做新的白衣衫。” 我一听,心情大好,当然放了她去:“你去吧,一会儿去龙回亭找我们便是。” 越桃拜了一拜,便利索地转身走了reads();。我藏在袍子里的手紧紧托着风雅那肉呼呼的屁股,她不安分地动来动去,一个劲地想从我衣领里爬出来,她这么老动,弄得我走路都不好走,烦得我冲她凶道:“再乱动,杀了你!” 她黑溜溜的眼睛一瞪,一眯,作势又要哭。我忙捂上她张了一半的嘴:“不许哭,你再哭,我就不要你了。” 她的眼尾委屈地皱起来,又模糊呜咽了几声,不知是不是听懂了我的那句“不要你了”,倒真慢慢安静下来。我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头顶:“乖。” 一路过去,只见大街两边,但凡是有些家底的人户,都在门口挑了一盏红灯笼,于大门北侧设置了一桌宴食。宴食有大有小,有的家境殷实的摆着满桌的鸡鸭鱼肉,有的家底稍薄只摆了些简单纯朴的菜肴,每家每户门口的宴席都有三五成群的人在饮宴,不论是否相识,不论主人是否入座,都可尽情享用,并一起谈天说地。有些人游走在众多宴席之间,东侃一句,西侃一句,真是繁华无限,好不热闹。 照着越桃的话,一直向北走,走了有一刻钟,终于看见了一大片幽蓝湖水。小湖旁坐落着一座三层檐牙叠起的偌大亭阁,亭楣上侧倚着一块长方牌匾,以古体篆书工整篆刻“龙回亭”三字。亭中大摆十余桌珍馐海味,不及近看,都能观出那桌上的食物琳琅满目,令人垂涎,不知是哪一家有这么大的手笔,想必不是个财主,也是个大官了。 “哟,这位小妹妹,家里爹娘没陪你来么?”一个小厮看见我,几步跑过来,笑着一甩肩上的布搭,“那边有蜜饯蔬果,新鲜着呐,我带你去那边吃吧。” 我板着脸道:“我不是小妹妹。” “呀,难道是个打扮成女孩的小弟弟?”那小厮一脸欠揍地笑嘻嘻道。 我紧了紧后槽牙,再没搭理他,抱着风雅径自走近亭中,找到那桌放着蜜饯果蔬的甜点宴,寻了个空位坐下。风雅从我领口里悉悉索索地向外探头,我取了一颗冰糖山楂塞进她嘴里,不给她再开口嚎的机会。 她含着那颗冰糖山楂,吧咂吧咂嘴,尝了味儿后,竟又吐了出来。 这小孩居然不喜欢吃甜食? “挑食是不对的。”我又拿起一颗蜜枣,一边往她嘴里堵一边冷着声教导,她猛地挣扎起来,从我的裘袍下面溜了出去,迈着两条小短腿就蹴遛遛地跑开了。 我心里一慌,忙从座位上下来,放眼过去,却只见湖边点点片片的暖黄烛光,还有斑驳交错的人群,觥筹交错,人声熙攘,哪里找得到那矮墩墩的小孩。 “雅儿!”我小声地喊了喊,喊完立即朝周围环视,可并无人应。 我脑里突地一跳,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父亲说,千万不能走出云宫,千万不能让别人看见你,千万不能叫任何人知道你姓第五,他们是会杀了第五后人的。 父亲还说,你要用生命照顾她,永远不要让她离开你身边。 我今日,竟然一时贪玩,连个护卫也不带,就和雅儿一起独自暴露在众人中。不仅如此,我还把雅儿弄丢了,万一有想要杀我们的人,那…… 我心里开始焦灼起来,慌乱地拨开人群,一声一声喊着风雅的名字。可风雅个子小,我个子也并没有多高,站在一众成人间,就好像站在茂密丛林里,什么都看不见。 以后我一定要长得很高很高,这样的话,如果她再跑走,我一眼就能看见她。 她若是寻我,也能一眼看见我。 最好跑着跑着,能直接撞在我身上,我一定抓紧了她,再不弄丢。 第35章 混地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石门将将要合严之时。 一只佩戴了精细银饰的手忽然搭在石门边沿上,卡进仅剩的一点细缝中,阻挡住石门的完全闭合。楚云深被迫停下,皱了眉抬头,只听一声带有挑逗意味的嗓音:“你们吵来吵去,当老娘是死的么?” 唐阮趁这空当,忙从地上勉强爬起来,踉跄站起,喊道:“绮姐姐!” 绮罗香抓紧石门边缘,用力往回一拉,硬是又将它打开了一大截,楚云深正欲动作,却直接被迎面一条飞过来的黑白小蛇缠住了脸,怒道:“绮姑娘!” “谁是你绮姑娘,要老娘说几遍,姑奶奶姓绮罗!”绮罗香呸了一声,抵着石门赶忙朝唐阮一招手,“阮妹子,还不去找木头脸?这里我帮你看着!” 唐阮反应过来,立即一瘸一拐地过去,她身体瘦小,倒无需绮罗香开更多空隙,一侧身就钻了出去。 “阿阮!”楚云深无奈重叹,但绮罗香挡着,他无可奈何,只能作罢。 适应了刚刚巨渊中灰亮的光线,再次进入这墓道,唐阮一时竟摸了瞎。她怕楚云深再来阻止自己,只得强撑着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尽力向前跑去。 跑了不过六七步,她就重重撞上了什么东西。 随即便有一只手,搭上了她的后背,又轻轻摸到她的脖颈,再抚到她的后脑,温柔地按了下去。 被那只手一带,唐阮感到自己的脸埋入了一片柔软的布料中,浓郁的血腥气息在鼻腔中炸开,但另有一股淡淡的,很熟悉的味道掺杂其中。她终于控制不住紧绷已久的身体,忍不住哭出声来:“风情……” 那人将下巴搁在唐阮的肩头,身体的大部分力道也卸给唐阮的身体,好像一个失去了力气的垂死之人,一阵轻微细弱的闷咳后,略带沙哑的声音闷闷传来:“……杀死它了,你安全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也帮不上你,呜呜呜……”唐阮紧紧地抱住风情的后背,掌心里好像摸到了浸湿的衣摆,她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能将风情背后浸湿的,只能是血。 “阮阮,别哭了。”风情又低咳了几声,手掌安抚地摸摸唐阮的头发,“为什么,总这么爱哭……” 唐阮只觉这个女人刚刚差点就要永远消失在那石门之后,现在的心情,和虚惊一场的失而复得没什么不同。她抱着风情,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陷入风情的身体里,哭得越来越汹涌。 风情偏过头,在黑暗中轻轻看着唐阮的轮廓,目光微微出神,口中极为轻捻地自言:“不许哭,你再哭……我就……不要你了。” 她的目光仿佛穿过了唐阮,落在了某段遥远的,再也回不去的陈年旧事。 那些充斥盈溢着遗憾和悔恨的陈年旧事。 因为风情说的那句话声音过轻,唐阮并没有听清楚,她边哭边问:“你、你说什么?” “……没什么。”风情似是休息足了,慢慢地直起了腰杆,不着痕迹地推开怀里的唐阮。唐阮感到风情手上那推搡动作时,下意识做出反抗,将风情的腰背搂得更紧reads();。 风情垂下眼,瞳仁中流过刹那的不舍和隐忍,还是把手放在了唐阮肩上,僵硬地推开她:“……我可以自己走。” 唐阮被推到一边,手足无措地站着,风情的声音好似忽然变得淡漠起来。虽说她大部分时间说话都不带什么情绪,可刚刚那几句,分明有些不同,还未等细细琢磨,那点不同就转瞬即逝,恍若错觉。 风情向前走了两步,又弯下腰咳了起来。唐阮看她伤势严重,正欲扶一扶,却有另一只手先一步托住了风情的胳膊:“当心。” 目光一移,果然是洛常羲。 唐阮心中顿时冒出一阵酸泡泡,心里揪得难受得慌,一皱眉,管也不管了,索性直接转身走开。 风情抬眼轻轻看着她的背影,将自己的胳膊从洛常羲手里抽出来,淡淡道:“我自己走。” 洛常羲冷着脸道:“她不知道你伤成什么样子,我还不知道?也真是亏得你穿的黑衣,看也看不出来血渍,若是白衫,此时怕是已全然染红了。” “白衣……”风情目光中有片刻的走神,“……确实,不若黑衣耐脏。” “罢了。前面有弱光,应是出口,走吧。” “嗯。” 绮罗香见三人从石门缝隙处都过来,也就收回了缠在楚云深身上的小蛇,不着四六地笑:“我就知道这块木头和这坨冰块没那么容易死,那么厉害的人物,怎么会怕那什么梼杌呢?” “没死,也快死了。”稍亮的光线映射下,照出洛常羲身上白衣沾染的斑驳血迹,但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重伤,倒是她搀着的风情,行动显然已有了点问题。 绮罗香忙走过去,粗略看了看风情的情况,掏出些药就给她嘴里塞:“我说,你知道什么叫造化弄人么?我一个学巫蛊毒术来杀人的人,自从跟了你们,天天用蛊术给你们治病,这就叫造化弄人。我阿爹要是知道我如此没出息,定又要絮絮叨叨好几天。” 风情含着药丸,模糊道:“原来你的絮叨,是继承了你阿爹。” 绮罗香一愣,作势就要去从风情嘴里把药丸抠出:“死木头脸,你给我吐出来!不好好感激还要埋汰我,真是一只黑皮白眼狼!” 风情一巴掌打掉绮罗香的手,面无表情道:“不巧,已咽了。” 绮罗香气得一跺脚,转身欲走,才迈半步,又想起什么,回头另掏了只蛊虫扔到风情脑门上,愤愤道:“要不是还指着你护我出去,鬼才给你这么珍贵的医蛊!” 唐阮看向一旁沉默的楚云深,风情和洛常羲不知道这石门内发生的事,她也不想再提,毕竟她二人已进来,之后大家还是要一起走的,最好就别无端生事了。看绮罗香插科打诨的模样,也没有要提的意思,倒正好。 洛常羲在一边默默地看了好一会儿鬼渊内部情况,冲风情道:“风情,你看看这些亭塔,可有章法能循?” “古人有云,一命,二运,三风水。按理说,世间万物,皆在五行八卦之中,十大天干,二十四山,三山一卦。可这个地方,却诡异之至,它的构造已跳脱五行八卦外,全无章法可言,这种构造,摸金倒斗的一般称之为混地。因不受八卦规整限制,这种混地极容易构成大凶之处,一旦进入,八成无回头路。” 唐阮心里暗自庆幸,幸亏云深哥哥没来得及把门关实,否则真离了风情,他们这一去也不知是吉是凶。 风情道:“先在此处休整妥当,你们好好想想要不要进。” 第36章 卷耳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这个地方进不进的,还有什么讲究么?”绮罗香好奇问。 风情看向绮罗香,绮罗香的目光和风情一对上,马上别扭移开,好像还没原谅刚刚风情说自己絮叨的事。风情也不计较,如实答道:“内行人都说这么一句话:宁摸秦王一身宝,不取混地一粒金。懂了么?” “秦王?”唐阮疑道。 绮罗香马上接过话:“秦王我知道,爷爷曾说过,关中那个赫赫有名的秦王陵么,摆在那里多少年了,挨过无数能人异士的光顾,愣是没一个有本事摸到秦王棺的,更别说拿秦王身上的宝贝了reads();。你们知道为什么呀?秦王当年在他墓中挖了一条宽五十尺的河沟,里面填满了剧毒的水银,他的棺椁就在那河里漂着,漂来漂去几千年了,估摸着整个棺材和里面的尸身还有陪葬的东西都浸透了剧毒,谁敢动?” 洛常羲皱眉道:“照这么说,混地比秦王棺还惹不得?” 风情道:“秦王棺再难碰,若有人肯花上十年八年的功夫从上面挖通墓穴,或者拆了墓门把水泵运进去抽干水银,戴好防护用具,都还是有希望倒到宝贝的,当然,前提是官府不加干涉,又没有同行人来争夺。混地,但凡踏进去,能不能找到出口或寻回入口全凭运气,很多人在混地中耗尽粮水和气力都转不出来,是活活绝望而死的。” “不一样!” 一个稚嫩的女童声音扎耳响起。一众人都不禁身体一顿,机灵点的绮罗香和唐阮急忙开始四下环顾。风情眼睛一抬,就盯住了唐阮背后的位置。 是那个刚刚在隧洞中出现过的小姑娘。和那时候一样,软软地趴在唐阮的肩上,睁圆了眼睛看着自己。她看起来不过三四岁,扎着可爱的包包头,皮肤是异于常人的苍青色,两侧脖颈处刺有绛红色的凤凰纹样,凤凰羽翅的花纹还蔓延到了她的侧脸,衬着她那青白的肤色,透着股超脱于寻常人的神鬼气息。 风情慢慢站起来,手不动声色地摸向背后的弓匣。 那小女孩一鼓嘴:“后生,又想对吾动手动脚!把轩辕弓收回去!” 几人都看向唐阮的方向,唐阮听仔细那声音来源后,更是一动都不敢动,无措地望着风情。 风情肃声道:“你究竟是谁?” “吾名卷耳,吾的母上名唤玉女,汝可懂了?” 风情面上表情一滞,果真停下了去拿轩辕弓的动作,“你……” “吾的栖身之所,被汝随随便便赠与旁人,轩辕弓怎么传到汝此等不孝后人手中!若不是那丫头身上……罢了,此处人多,吾不细说。” “栖身之所……”唐阮眼睛垂下,看向腕子上系的辟邪玉,难道说…… 洛常羲压低了声音和一脸不明所以的绮罗香解释:“她应是玉灵。辟邪玉的玉灵。” 风情低下头,竟拱手单膝向那名叫卷耳的小姑娘跪了下去,毕恭毕敬道:“见过老祖宗。” 老祖宗? 绮罗香简直无法形容眼前这个情形有多诡异,一个身量那般高挑的成熟女子,冲一个三四岁的小丫头片子卑躬屈膝,还唤她,老祖宗? “吾自万千年前被封于辟邪玉中,沉睡至今,若不是感受到汝等侵入极凶之地,又被汝从弓匣上剥离,还不至于此时觉醒。后生!汝到底知不知晓汝究竟是何人后人?汝可知,汝要是被这凶地的邪祟伤了害了,爹爹又要打吾的屁股了!”那小姑娘用她那奶声奶气的声音颇为严肃地说着一些旁人听也听不懂的话。 “她还真的是辟邪玉的……”绮罗香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喃喃自语,“不会吧,这世上,真的有灵这种事物么?” “大多数人没见过,不代表灵就不存在。”洛常羲淡淡道。 “那这小姑娘是……” “应是风情祖上为了守护弓匣,特活祭了一位家族中人,将她的魂灵封禁在辟邪玉中。如果守护之物陷入极危环境,作为守护灵,她就会觉醒出现,保护弓匣和家族后人。” 风情没理那边几个人的小声议论,只低声道:“老祖宗,不知有何教训?” “哦,一骂汝这后生吾倒忘了正事,”卷耳摇了摇她头顶绑着小辫儿的绸带,表情严肃,“这个地方,和汝口中的其他混地不一样reads();。吾怕汝等粗心大意,注意不到,后生,记得仔细看看那些吊桥上的木板,明白否?” “木板……谢老祖宗提点。” “吾受礼了。快走吧,这地界上漂浮了不止汝等五人的气息,另有一行人隐藏在后,汝等小心。” 风情又行一礼,转身给洛常羲递了个眼神。洛常羲收拾好手边行囊,绮罗香见了只得也跟着她们。唐阮一偏头,脸颊又感觉到那片冰凉触感,不禁一个哆嗦,磕巴着开口:“风、风情。” 风情看了她一眼,就明白了她想要说什么,道:“老祖宗,不回玉中歇着么?” “怎么,汝怕吾压着这小姑娘?吾有重量吗?吾有重量吗!吾一介虚灵,不过化成形后触及微凉,还能压着汝不成?”卷耳气鼓鼓地敲了敲唐阮的肩。 “你比我小,还叫我小姑娘……”唐阮忍不住嘟囔。 “吾比汝小?真是笑死吾了,吾活了多少年汝知道么?要不是辟邪玉戴在汝手上,吾才不赖在汝身上,气死吾了!” 绮罗香听那年幼的小丫头一口“吾”啊“汝”啊老气横秋的,偷着笑了好一会儿,果然是和风情一家子的,装模作样的假正经真是从祖上沿袭下来的啊。 风情走到唐阮身边,微微弯下腰,伏在唐阮耳边极轻地说:“老祖宗是想保护你,没事的,忍忍吧。” 唐阮对于风情的突然凑近措不及防,何况风情为了不让她肩后的卷耳听见,嘴唇几乎要贴着她的耳尖,搞得她瞬时就闹了个面红耳赤,脑子嗡嗡响,连风情说的话都没听清,就愣愣地点点头。 没出息。绮罗香暗叹一句。 风情说完就转身去看那个木板吊桥了,自然也没注意到身后的情形。她的目光颇为锐利地扫过那些供人踩踏的陈旧破烂的木板,看了有一阵子,才若有所思地转过头来,道:“羲儿,纸,笔。” 洛常羲从密封好的竹筒中取出纸和炭笔,递给风情。风情接过去后将纸垫在护腕上,用炭笔在上面涂涂画画。绮罗香也凑过去看,却根本看不懂她在画什么,“你在做什么啊?” “我知你不懂八卦,但,你可记得八卦上每一卦都有三个小横杠?有的是连着的‘一’,有的是断开的‘--’,它们叫做‘爻’,连着的叫阳爻,断开的叫阴爻。这吊桥上的木板看似杂乱不起眼,但按照三块板子一组分开,由是否断裂可推出阴阳爻的排布,对应不同卦象。这座吊桥,从这边到那边,列为乾、坎、坤、巽、兑、乾、兑、离、震、震、艮。此中定有规律,待我们过去细看那座亭塔延展出的其他三条吊桥再行细查。” 绮罗香笑道:“木头脸,说实话,你家祖上是不是专门倒斗探陵的?一般人谁把风水研究得这么透啊。” 风情看着她,皮笑肉不笑道:“……我家祖上是摆摊算命的,你信么?” 从唐阮身后倏的飞出一块石头,“咚”得一下正正砸在风情的头顶,“后生!竟敢随意污蔑吾族先辈!还不给吾跪下认错!” 风情闭了闭眼睛,唐阮看见她的拳头捏得骨节突出,额角浅浅浮出一条青筋。然后她缓缓转过来,对着唐阮这边屈膝端正跪下,沉声道:“老祖宗在上,晚辈知错。” 绮罗香都要把自己嘴唇咬破了,才硬是忍下一顿狂笑。 真是天道好轮回。 第37章 桃花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起来罢,吾代先祖原谅汝了。”卷耳一抬下巴,眼角瞄到唐阮紧紧抿着唇,又开始生气,“小丫头,就算吾族后人犯了错,轮得到汝来讥笑?愚蠢!” 风情站了起来,肃声道:“够了。” “你……!”卷耳听了一急,面色骤变,想要开口教训风情。 “闭嘴,吵死了。” 绮罗香惊道:“原来这小孩会说‘你’这种白话?我还以为真的只会说吾啊汝啊的,啧啧啧,这拿腔作调的德行,和木头脸竟如出一辙呐。” 卷耳不可置信地看着风情,又看看口出妄言的绮罗香,愣了有足足三个眨眼的功夫,然后哇的一声哭起来,抽泣了几声,就连带着化形一同滕然消失在空气中reads();。 唐阮小心地看了看自己的肩,谨慎开口:“她……不见了吗?” 洛常羲淡然道:“回玉中了。” 绮罗香几步溜达到风情身边,凑到她跟前,笑道:“你老祖宗让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下跪你都不生气,不过是说了阮妹子一句愚蠢,你何必动怒呢?招惹了你这位老祖宗,我看你回头跪多久她才能原谅你。” “闭嘴。”风情看向绮罗香,语气中似是凝了一片冰,“吵,死,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死木头脸,就知道对付我这个打不过你的……”绮罗香啧啧两句,迈着小碎步又走回洛常羲身边,洛常羲却没搭理她,径自跟着风情走向那边吊桥。 其余几人也拾掇利索,紧跟在风情与洛常羲身后。风情行至吊桥旁停下,取出轩辕弓,搭一支白蜡重箭,挽起五十斤的力道向一片木板钉去。重箭连带着吊桥在高空中危险地来回晃了晃,却没断裂的预兆。 “我走最前,你断后,保护好她……他们。”风情对洛常羲轻声嘱咐。 “我知道,你自己当心。这地方已败落几千年,就算原本安全的路,现在也未必……” “嗯,知道了。”风情打断洛常羲的提醒,面上没什么表情,就像往常走平底那般平淡地跨出了第一步。吊桥抖了几抖,上面累积的灰土散了几簇晕在空中,随即第二步,第三步,都没什么问题。 有风情在前面开路,后面的几人都没有那么紧张,更何况还有南岭的月神在后面垫着,基本就杜绝了一些隐患。吊桥不是很宽,大约只能容三人并行,旁侧只有两根随意拉过去的单薄铁链可以勉强扶一扶,唐阮在行走时,甚至不敢垂头看一眼脚下。有些木板已经完全断裂,断开的裂缝中,隐约透着她们踏着的幽幽无底深渊。 再者,这破吊桥上人稍稍一多,步伐再不统一规整,就不停地晃。 晃,晃,晃。 还好风情走得快,否则再晃下去,不如干脆自己直接跳下桥,省得晃得人头晕想吐。 须臾后,五人全部站到了这边的亭塔上。这座亭塔方圆不过三十尺左右,大致为四方,四个角各起一条石柱,撑起一片石制圆顶,说不上是亭台结构,也说不上塔型结构,故而她们才唤之为亭塔。亭塔中间立有一块二人余高的黑石碑,他们站得偏远,看不清上面有没有刻东西。 风情没有去看那石碑,只忙于测算其他吊桥上木板卦象分布。倒是唐阮,绕在风情旁边走了两圈,便忍不住想过去看看那黑石碑。 绮罗香和楚云深也在黑石碑前注目细看。只是那黑石碑经年月摧残,又被海底潮湿空气腐蚀,上面原先刻下的东西早就模糊不清了,和起先那座青石门一样的情况。但有所不同的是,这块石碑上还幸而残留了一点图画纹样,仔细看竟像是一些做着各种动作的人物。石碑的右下角,还有大约三十多个古体字保留住了些许轮廓。 绮罗香对楚云深和唐阮道:“你们谁认识这个字?” 唐阮摇摇头,楚云深又看了一会儿,才道:“这种上古的字体,或许只有对照相关古书才能破译出来。我之前看过这样的书籍,记得一些,却对不上几个,但和那些图画联系起来,约摸能知道一点意思。” “说说看?” “……大概就是说,很久以前有一个很强大的人叫颛顼,这个颛顼的六世孙被推选为部落首领,后面大概记录了他作为首领期间的一些政事。那边尚未磨损的地方,具体不知发生在哪一年,说洪水来犯,这位首领便派遣了一位名叫鲧的男人去治理洪水,但没有成功,于是……” “怎么?把他杀了吗?” 楚云深摇摇头:“后面都看不清了reads();。” 唐阮蹲在黑石碑的一个角落里,小心地用袖子轻轻擦上面的尘土,梨花白的袖子擦脏后,只得改为用大拇指去揩拭。那里有一片非常细微的突起,肉眼是注意不到的,但在人体细腻的皮肤感知下,浅浅的轮廓顿然绽于指尖。 好像是一只兽的形状。 这只兽的躯体有非常长的毛发,龈肉中龇出四根獠牙,紧凑的五官不像是古书中寻常古兽模样,倒有点像人的五官分布。它的旁边还刻了一个小人,和那人的形状比起来,它的个头应有差不多两人高。 这怎么好像是刚刚追她们的那只……梼杌? “你在看什么。” 风情的声音于头顶清冷传来。唐阮忙站起来,指着刚刚那个地方,说:“那里雕了些东西,我想摸摸看是什么。” “是什么?” “其实我也不确定,要不我画给你看?” 风情的左眉抽搐了一下,眼中透出股复杂情绪,但还是举起右手向唐阮摊开来,“……你画。” 唐阮托住风情的手掌,发现她掌心中还缠着那晚她为她绑上的衣摆布条。不知是不是因为弓匣上长生结的缘故,她手心的伤已经差不多好透彻了,那条梨花白的覆纱布条已经混着干涸的血迹泛出旧物特有的淡黄。唐阮的手指轻轻挨上已起了毛边的衣布,想要好好描绘,但心神已不由跟随这条布漂游远走。 一个人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保留另一个人的物品呢? 舍不得?留念想?还是单纯地忘了呢? “你好像,每次于我掌中作画时都会走神。”风情垂下目光,尾稍泛红的桃花眼映出唐阮发呆的面庞,嗓音平淡,“难不成我手心长了鸡眼。” “不是……”唐阮立即抬头,仰视风情的眼睛,“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伤好了还要留着这片衣布……” 看着她的眼睛,唐阮的声音愈来愈小,禁不住再次出神。 风情这张脸上,最违和的恐怕就是这一双眼睛了。 老天明明给了她一双最是温柔多情的桃花眼,但这双桃花眼,硬是被她塞满冷硬疏离的低沉情绪。绮罗香曾开玩笑讲过,这双眼睛长在风情脸上就是明晃晃的暴殄天物,就像一个精致华美的酒盏,你不给里面添美酒,反而倒了一杯铁观音进去,不能说这酒盏就不漂亮了,也不能说里面的铁观音不好喝,但是就三个字,煞风景。 不知谁能有此荣幸,让这双眼睛能显露出真正美不胜收的风情。 “……这条布啊,是我忘了摘下,多谢提醒。”风情挪开了目光,戴着软皮手套的左手三两下就拆掉了那梨花白的布条,转而随手扔到了旁边的地上。 唐阮咬住唇,极为艰难地掩住失落,低声道:“……我画不出,不过应该是梼杌。你若不信我,可以自己去摸一摸。” 说完,唐阮便低着头走开,绕到了黑石碑的另一面去。 风情看唐阮过背对着自己再不说话,只是由鼻腔轻轻叹气。她亦蹲下去看唐阮摸过的那块地方,看石碑的同时,似是不经意地向身边一捞,飞快地拾起了适才自己亲手扔在地上的布条,藏入袖中。 第38章 鬼动桥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趁这空当,风情仔细摸了摸那处突起,抿着唇犹豫片刻,站起来踱到石碑那头的唐阮身后,小声道:“确实是梼杌。” “我说了是梼杌,你不相信我,自己去看了,我说的没错吧?”唐阮一撇头,心中对于风情的所作所为更加介怀,心中闷抑得难受,只得埋着头跑到楚云深身边,一言不发地站着。 楚云深的目光由石碑上收回,落在唐阮脸上,他自然摸得透唐阮的脾气,知晓她这样子是在生闷气,便抬手似以往那般摸了摸唐阮的头顶,声调放得温和柔软:“阿阮,怎么了?” 被楚云深那熟悉的宽大手掌一摸,唐阮心中顿时五味陈杂,难免忆起之前在唐家堡那段无忧无虑与现在截然相反的生活,如果没有遇见风情就好了,没有遇见她,自己或许还开开心心地抱着滚滚和云深哥哥喝酒,给师父钓鱼做饭,虽无念想,但也无愁绪reads();。想到这里,她一咬唇,眼眶里瞬时涌上一包泪。 “阿阮想家了么?”楚云深笑了笑,单手搂住唐阮纤瘦的肩,另一只手抚到她脸上为她揩泪,“别怕,不论这次能不能找到诸神问,出去后咱们就回家,再也不出来了好不好?” 唐阮硬把眼泪憋回去,委屈地瘪了嘴,点点头。 “别咬了,再咬牙就碎了。” 洛常羲不是什么时候站到了风情旁边,冷静嗓音悠悠飘入风情的耳朵。 “我没有。” “嗯,但愿没有。” 风情收回看向唐阮的目光,沉默半晌,才极轻地说了一句: “……我才是她的家。” “……” 洛常羲亦沉默了许久,她明白了风情的意思,却不打算说什么。 风情一垂眸,一抬眼,目光中已敛去所有的情绪波澜,恢复到寻常的沉稳寡淡。她摸出刚刚测算的草纸,一个人走到算出的正路边,再次对比无误后,又以弓箭试了试吊桥的稳固性。 楚云深搂着唐阮,和绮罗香一同跟了过来。对于刚刚闲暇时研究的那块黑石碑,几人都没有很放在心上。 依旧是风情打头,洛常羲收尾。只是倒数第二个绮罗香上桥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眼来时的路,这一看,却令她吓得差点坐地上:“你你你你们……” 前面几个人都被她这溢满了惊恐的语气引得回头,飞快环视了一周,并无异常。唐阮疑道:“绮姐姐,你怎么了?” “你们刚刚有、有人……去那条咱们走过的桥吗?” “没有啊,大家都在一起呢,除了刚刚咱们几个去看了那黑石碑。可也没人再去过那条吊桥了。” “那你们看,那个桥为什么在晃!” 几人都看向那条来时走的吊桥,已走出三四步的风情皱紧了眉,发觉那条吊桥……竟真的在轻轻晃动。 “别慌,莫不是这里有风?”洛常羲道。 风情摇摇头,道:“不是风,这里地处深海,四周环闭,空气连流通都谈不上,怎可能有风。” “有人在跟踪我们吗?” 风情颔首思虑了片刻,又认真向周围看了看,但亭塔之中并无异常。她抬起脸向队尾的洛常羲说:“羲儿,多留意身后。”话罢,又向绮罗香旁边的唐阮道:“阮阮,来我身边。” 唐阮缩了一下脖子,摇摇头:“算了,我还是和云深哥哥待一起吧。” 风情的面色瞬间转沉,开口的嗓音也变得异常阴戾:“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洛常羲淡淡看向唐阮,轻声提醒:“她真的要生气了。” “我就不过去。”唐阮脑中一倔,忽然硬气起来,直接抱住楚云深的胳膊,“凭什么都听你的?” 风情紧紧盯着唐阮,一时几人之间的气氛降到底谷,绮罗香看得懂风情的脸色,故而不敢说话reads();。唐阮被风情这样看着,也觉自己有点无理取闹,正想开口妥协,风情却旋即扭了头,没言语,转身继续开路了。 洛常羲低下头,和唐阮道:“你真的惹到她了。十几年了,我第一次见她这么生气。” “惹到她……难道有什么严重后果么?” “没什么严重的后果,她不会辱你,亦不会杀你,只会不愿说话罢了。” “可她不是一直都不爱说话吗?”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绮罗香抓了一把洛常羲的袖子,面上带着几分乞求与可怜地说:“洛大人,你能不能不要闲聊了?多留意留意,后面的桥刚刚可在动啊!” “……你真的很聒噪。”洛常羲面露嫌色,但还是抽出了双剑回到队尾,谨慎前行。 . 只走了一半,首端的风情敏锐地察觉到吊桥的不规律晃动中,隐隐多出了一种不协调的频率。她没回头,不着痕迹地轻声说:“你们先停下,羲儿,不要回头,看看我们停下后桥面是否还在晃。” 洛常羲依照风情的嘱咐注意了一下,果真…… “什么人?”洛常羲猛地回首,手中长剑出鞘直指后方。但后面仍旧空无一人。 一只腐烂的骨爪蓦地从吊桥木板裂缝中伸出来,措不及防地一把抓住洛常羲的脚踝,狠力一拽。洛常羲只顾得看后面,没来得及给脚下分散注意力,轻易地便被那只骨爪拽得失去了平衡,控制不住地向桥边缘倒去。她身侧的绮罗香和楚云深忙去抓她,两人却都抓了空。 洛常羲掉下吊桥时迅速转身,以手中长剑扎入桥下藏匿之物的腹腔,那东西中了剑,接连又朝洛常羲拍了一掌,直直将她拍了下去。 那白衣身影,很快便没入了无底深渊,连个影子也看不见了。 “洛常羲!”绮罗香抓住铁链,焦急地大喊。 “洛姐姐!”唐阮趴下去,由木板裂缝中看已坠入底渊的白衣人影,目光还没抓到目标,随即一双冷岑岑的眼睛便出现在裂缝中,正好和她看对了眼。这双眼睛称不上人,称不上兽,像是一个被扒了皮剔了肉的脸,眼珠子圆登登的暴露在外面,乌青的眼白上,连黑瞳仁都没有。 唐阮后背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一下子坐起来,打开腕上的暴雨梨花针,机关匣却好巧不巧地出现了故障,拉环卡在了机关之中。桥下之物很快开始对她进行攻击,再一次去抓唐阮的脚踝,只是这次它才捏上那关节,便有一窄乌黑刀刃狠厉落下,直接将它整条小臂剁了下来。 一抬头,那柄沾了腐血的玄黑唐刀,正拎在风情手中。 风情侧头对绮罗香道:“你们三个去对面的亭塔待着,这里交给我。” 唐阮一听,也顾不上刚刚和她有过怎样的芥蒂,劈头盖脸一顿责问:“交给你?这桥下面藏了多少那玩意你知道么?你要是也被拉下去怎么办?你刚刚被梼杌打的伤难道都好了吗!” 风情没有看她,也没理她,好像这里根本就没有唐阮这个人。她握紧了那柄黑色唐刀,一个翻身从桥上跳了下去。 第39章 命悬一线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风情单靠左手抓住吊桥木板的边缘,整个人悬空在半空中,右手握着唐刀适时而动。翻到桥下,她才看清这个东西的具体面貌,看上去身量类人,但皮肤状况和在船上遇见的三首骨尸竟差不多,斑驳腐臭,烂肉与骨骼牵连拉扯。它的手爪比常人要大出一倍有余,异常稳固地攀在桥底,但不知为何,总觉看上去有哪点异样…… 不及细想,这怪物便迅速抓过来。风情挥刀灵活诡谲地抵挡它的攻击,但困于只有一只手能活动,另一只手还得分散内力去调试在木板上抓捏的位置来平衡身体,她的刀法较于平常受限许多,一时只能勉强防守,难找机会进攻。 楚云深抓住唐阮的手,把她往那边亭塔上拉:“阿阮,快走啊reads();!” 唐阮推开楚云深的手,一咬牙,直接将腕上机关匣的拉环拉断,由木板缝隙中向那怪物射击暴雨梨花针,桥板下风情和怪物的身影来回交错替换,若不是她精于控制暗器,恐怕一半的银针都得扎到风情身上,可见那二人打得何等胶着。 风情一个翻身,以足尖勾住木板,整个人倒垂下去,双手执握玄黑唐刀不断向骨怪的关节点砍。这一只比船上的那种个头要小很多,故而更加敏捷,风情的进攻几乎能全部避开。 四下环顾,望不到底的无尽深渊,几人都待在这条破旧的脆弱吊桥上,吊桥因为他们的动作而剧烈晃抖,岌岌可危,年代已久的一些腐朽木板已经开始碎裂,不断落入幽幽渊底,连个落地回声都听不见。 风情的情况非常不好,她在桥底一直处于频繁移动中,但谁也不确定她下一个抓握的木板会不会突然碎裂,更何况她的动作实在太过危险,稍有不慎,连抓都抓不住。雪上加霜的是,她肩后被唐阮用子午透骨钉扎透的地方,以及身上被梼杌袭击所制的各处伤口都随着她的打斗开裂,四周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绮罗香一跺脚,也不打算跑了,索性就和这几个人待桥上,桥若塌了,要死一起死。 她祭出所有攻击性蛊虫,控制它们爬上骨怪的腕骨竭力撕咬。楚云深也停下拉唐阮跑的念想,抽出长剑亦翻身下去,吊在桥边辅佐风情。 楚云深的加入让桥晃得愈发厉害,桥上的绮罗香和唐阮只能抓紧铁索来保证不掉下去。 那骨怪见在桥下得不了便宜,试图翻到桥上去,楚云深于旁侧拦截,发觉一大好时机,运足了内力向那骨怪砍去。 “停下!”风情目光一凛,喝道。 却来不及了。 骨怪飞快地向旁一躲,楚云深的剑重重砍上了单薄铁索。堆满铁锈的铁索瞬时被彻底斩断,抓着那条铁索的唐阮和绮罗香一声惊呼,两个人全部跟着铁索滑下桥去。风情眼疾手快地将唐刀送回刀鞘,单手抓住了滑下的铁索,扣紧木板的手指又陷入三分。 咔—— 一声细小的断裂之声传来。 一串铁索,三个人,全部重量都撑在了风情的一只手上。 “我的娘啊,木头脸你可千万别松手啊!”吊在最下面的绮罗香看了一眼脚底,差点晕过去,恨不得整个人黏在那条铁索上。 楚云深忙上前缠住骨怪,不让它乘机去攻击风情。但风情的身体似乎到了极限,她的手上全是血,顺着铁索细细流下,流到了唐阮的指节处,新鲜的血液,带着灼热的温度。 “风情,撑不住就放手吧,否则我们三个都会死的。”唐阮看到上面那个女人这个模样,胸口揪疼,好似有人将风情身上所有的伤都给她又重刺了一遍,且带着愧疚与后悔。 风情对自己冷淡是很正常的,自己还那样不识抬举,给她脸色看,她不生气才奇怪吧。 她只是没有对自己存那种特殊的感情罢了,到了节骨眼,她仍会这般舍命来救,还想多要求什么呢? 绮罗香哆嗦着说:“风风风风情,你可千万别听阮妹子胡说!你要是敢放手,老娘就算到十八层地狱也要骂你一句妈卖批!” “闭嘴。”风情好似没听见唐阮的话,只回答了绮罗香,虽然态度不好,但她确实将铁链握得更紧了。楚云深一个人对付得非常狼狈,肩头已有两处遭了骨怪的抓伤,“风姑娘,快点拉她们上去,我撑不住了!” 唐阮只见风情握着铁索的手上突起几根清晰血管,脖颈处浮出一条青筋轮廓,紧接而来一阵天旋地转,锁链那头传来的力道是根本不似一个女子能拥有的强大reads();。唐阮和绮罗香生生被那力道甩上了对面的亭塔台上,两个人撞作一团,唐阮忙起身挪开身上的铁索,还没挪完,面前就猛地落下一个黑衣身影。 风情捂着刚刚拽住铁索的右臂,单膝跪在地上,不断闷声咳嗽。咳了几声,她便一个晃神,跪也跪不住,朝旁边歪倒去。 唐阮下意识伸出手,将风情揽入自己的怀中。 她足足愣了好久,怕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女人也会有倒在别人怀中的时候。她们认识如此久了,这还是唐阮第一次这么近地看见风情的头顶。 绮罗香用臀部尽情享受了片刻坐在台子上的踏实感觉,随即也起身过来,扶住风情,粗略检查了一下,道:“她这只刚刚抓铁索的胳膊,脱臼了。” 风情艰难地抬起眼皮,看起来意识还未丧失。她半瞌着眼,自己摸上脱臼的位置,后槽牙一紧,一抬,错位的骨骼顷刻便被推正回去了。 绮罗香不禁皱了下眉,还从未见过自己给自己正骨的人,这人还真不怕疼! “帮我把轩辕弓取出来,机关在左侧顶数十寸处。”风情颇为虚弱道。 唐阮依言去摸她的弓匣,不想刚刚碰到,就被风情一个侧身躲开了。风情的目光瞥向绮罗香,重复道:“……帮我取轩辕弓。” 唐阮的手尴尬顿在半空,她好像明白洛常羲说的那句话了。 怪不得一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原来从刚刚开始,风情说话做事时,就好像周围完全没有唐阮这个人一样。不和自己说话,也不回答自己说的话,如今只是取把弓,也不准自己碰了。 绮罗香不知她俩之间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只得自己去把轩辕弓取出,顺便看了眼弓匣,发现竟只剩极少数的羽箭。 “木头脸,你可没剩多少箭了,有把握射死那东西么?” “没把握,”风情强撑起身体,接过轩辕弓,沾了血的手抽出一支接骨轻箭,略带吃力地搭弓拉开,“但我可以用箭成阵。” “什么阵?” “……洛书卦锁阵。” 绮罗香想起,当时在青木川时柄山派用的就是此阵,风情竟还记得。 “戴九,履一,一空。”九支箭陆续埋入正南方位。 “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正东方位三支,正西方位七支,西南两支,东南四支,西北六支,东北八支。 “五,居中央。”正中五支,以天竺的五福金花模样排列开来。 弓匣中只剩最后一支箭了,风情低下头又咳了两下,嘱咐绮罗香:“叫楚云深将它引到阵中,正北方向还需再埋一支箭才可结阵,引入骨怪后让他迅速撤出,我自会补最后一支箭。” 绮罗香知她没力气大声说话,便老老实实将风情所说一字不落地喊给楚云深听。幸而那骨怪好似听不懂人语,只知不停进攻毁坏,楚云深听后飞速向亭塔这边而来,由缺口轻巧将它引入。 风情举起轩辕弓,眯起的双眼有刹那的恍惚,不知是否因为刚接好的胳膊出了问题,仅剩的这支接骨轻箭还未拉满,就脱手而出。 那支箭直直偏向崖外,钉入幽冥深渊中。 第40章 自己爬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绮罗香盯着那箭消失的方向,咽了口唾沫,问:“射……射偏了?” 或许是因为自船上风情拿出轩辕弓起,她就从未失误过一次,十成十都是正中目标,百发百中,她们潜意识中就觉得风情手中的弓箭是绝对不会有射空这一说的。可就算是现世制作最精良的机关弩,都有相当一部分几率射歪,更何况是这种古朴的长弓reads();。 唐阮急道:“怎么办?那可是最后一支箭啊!” 那边楚云深缠斗得越发费力,已有招架不住的趋势,见这边迟迟不封阵,催道:“风姑娘!” 风情使劲闭了闭眼,抽出腰后的玄黑窄刃唐刀,将这把刀搭上轩辕弓,刀柄卡上弓弦,半眯起眼,瞄准后稳稳拉满弓脊。绮罗香忙道:“木头脸,你要弃你的刀?” 这把唐刀应陪了风情许多年,看上去也的确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兵器。对一个需要经常动刀动剑的人来说,佩剑或佩刀就如同另一半生命,寻一把适手的已然不易,能磨合这么多年的更是难得。舍弃自己的佩刀,和割一块肉、剁一只手没什么不同。 风情没说话,面上也没有什么不舍的表情,只是全神贯注于手中的轩辕弓,顷刻后,唐刀被精准发出,正正扎入阵北的最后一个缺口。 洛书卦锁阵已成。 那骨怪果然被困在了阵中,一时左转右转寻不得出口。处境安全后,楚云深整个人泄了力,跪在阵旁边,将身体的重量交给手中的长剑。 几人都暗暗松了口气。绮罗香将心放回去后,又不得空闲地发牢骚:“木头脸,你说你那个驱鬼铃有什么用?船上三个脑袋的驱不走,这个小个头也驱不走,莫不是谁趁你不注意偷换了个普通的破铃铛?” “……驱鬼铃只驱道行一般的邪祟,而它们,都不是邪祟。”风情背过手,将原本系在腰后的黑色刀鞘解下来扔到地上,刀已弃,留刀鞘也无用,“山海经中海外南次二经载,寿华泽的东边曾有三首国,族人俱都拥有一躯三头,算来寿华泽离这片海域并不远,那些三首骨尸的来处自然可知。至于眼前这只骨怪,我第一眼便觉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船上的骨尸,骨色泛深黄,且骨面疏松多孔,孔中藏污纳垢,因为它们是由上古时遗留下来的骨尸,经年累月导致如此。但这一只,显露出来的骨头面积远不如那些三首骨尸大,骨头表面趋近光滑,色新,泛浅黄。这只骨怪……很有可能是个人。” 绮罗香瞪了瞪眼,又去看那困在阵中的骨怪,“人?死了的人?” “不是死人,是身体还活着意识却死去的活人。”风情的目光已开始看向亭塔延探出的另外三条吊桥,一边说话一边默算桥面卦象,“三首骨尸是鬼渊产物,可这只骨怪不是,显然是有人故意把它带入鬼渊放到我们身后的。” “活人?故意?”绮罗香刚刚光顾着保命,决计想不到这么多弯弯绕绕的潜藏信息,只觉脑子都有点不够用。她再次看了看阵中的东西,脑中忽现一个人,拍手叹道:“怪不得你的老祖宗当时说,这地界漂浮了不止我们五个人的气息,另有一行人隐藏在后,是那些人……” “所以我们要走快一点,如果一会儿他们赶上来,又将这只骨怪放出,或者他们还有其他一样的骨怪……。” “这他娘的到底是哪个天杀的门派势力做的?暗地里动手动脚的阴险小人!” 风情没答话,只是自己一个人慢慢走到崖边,向下面望去。楚云深见她在看渊底,知道她想看到什么,道:“风姑娘,洛姑娘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她不会有事的。” “木头脸,要不我们下去找找她?万一她……” “没有万一。”风情收回目光,向已算好的吊桥走去,“她会自己爬上来,不用管她。区区鬼渊,还要不了她的命。” 绮罗香嘴角抽了抽,狠狠瞪着风情的后脑勺,简直不知该骂这个女人冷血,还是怨她对友人不切实际的愚信reads();。 风情头都没回,就继续说:“你不用瞪我。我和她之所以能做这么多年的好友,就是因为对彼此的绝对信任。” “你脑壳后面莫不是长眼睛了,谁稀得看你个木头脑袋!”绮罗香啐了一口,转身去拉已经很久不说话的唐阮。只见唐阮目光略有呆滞,脸色阴沉,好像察觉风情不愿搭理自己后就一直没怎么说话,绮罗香颇为担忧道:“阮妹子,怎么了?” 唐阮没回绮罗香的问话,兀自紧跑几步,跑到风情旁边,拿出不久前风情送给自己的落霜捧给她,嗓音尽量拿捏得轻和温软:“风情,不要生气了,适才是我错了。你现下没了那柄唐刀,弓匣中的箭又已耗光,先拿着落霜防身吧。” 风情再次对唐阮的存在视而不见,没理她的话,也没接那把剑,自顾自地踩上了吊桥,不管后面的人有没有跟着,先自己走了。 楚云深和绮罗香都跟了过来,绮罗香搂过唐阮的肩,带着她一起走,边走边安抚她:“阮妹子,别理她,她就那阴晴不定的德行,搁一搁就好了。” 原来她生气时是这样。 仅仅因为自己那时不愿去她身边,她就这般计较么……一直以为风情这样的人没什么真正的情绪,不会为某件事非常开心,自然也不会为某件事异常恼怒,她到底为什么会因为自己这点破事就气成这样…… 难道是因为搭了云深哥哥的手? 别瞎想了,人家对自己又不是那样特殊的喜欢,怎么会因为这件事吃醋啊。 “别发呆了,阿阮。再不走快,当心后面的贼人将那骨怪又放出来,把你吃了。”楚云深抬手摸了摸唐阮的头发,开着玩笑引她转移注意。 唐阮只得应了楚云深,先收敛了心思,转而专心在这吊桥上继续前行。 . 许是因为顾忌后面会有人继续跟踪迫害,几人走得都非常快。风情多算几次吊桥后便摸出了规律,到后来已经不用仔细演算,目光一扫就知道该走哪一条。她身上的伤不容乐观,还能这般坚持快速行走,全赖那弓匣上的长生结给吊口气,不知到底还能撑多久。 她不是不愿休息,只是她不能倒下。 随着逐步深入,周围似乎蒸腾起了愈来愈浓的大雾,渐渐的连来时的入口都再也看不见。楚云深在队尾代替了洛常羲的位置,一面走一面视察后面的情况。 鬼渊中的光线似乎在逐步变暗。 此一路,再没发生任何异样。大约走了有两个时辰,几人中途停下休整过一次,给肚子里填了些肉干和淡水,不过一刻钟便立即继续前行。这里高低错落的亭塔数不胜数,桥索更是有成百上千条,若不是有一个精通风水术的风情,即便是上天入地的神鬼来到此处,也无法走到这么远的地方。 毕竟,只要走错一条桥路,就会落个死无葬身之地。 又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他们总算看到了和那些大同小异的亭塔不太一样的建筑。 只见二十尺开外之处,所有的亭塔分布都呈一个正圆漩涡状下陷,走近去看,这篇漩涡状的亭塔约摸下陷了五十余尺的高度,漩涡的正中心端端立了四座亭塔,它们是所有旁侧的附属亭塔和桥索的终点。而这四座亭塔被缠满了锁链,好像一个绕满了麻线的匝团,远远看去,落脚地都寻不到。 四座亭塔各自延伸出一条铁索探向正中心,一同捆绑着同一个东西。 一台悬在半空中的赤铜棺。 第41章 悬棺葬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尧舜禹时期,有赤铜这种东西?”绮罗香一边眉毛皱着,一边眉毛挑起,表情十分复杂,“莫不是我记错了?” “尧舜禹时期,不仅没有铜,连铁也没有。你刚刚走过那些铁索木板桥时,怎么没想到问这个问题?”风情在说话间,也没有停止前进的脚步,尤其是看到那口赤铜棺后,好似走得更快了些。 楚云深疑道:“那么照风姑娘所说,这里难道不是……?” “我也不清楚为何会出现赤铜棺reads();。先过去看看吧。” 须臾后,几人开始踏上明显向下倾斜的铁索桥,行动顿时谨慎许多。走近去看,只见那台赤铜棺足有五人合抱大小,棺盖和棺身被四条锁链紧紧捆实,稳稳悬空在深渊半中,下不见底。赤铜的表面已被海底湿气腐蚀出堆堆铜锈,掩住了上面原本雕刻的图腾,由那些铜锈可推出,即使它不属于尧舜禹时期,也足有上千年的历史了。 但不应该,按照原本的推测,舜帝的墓葬是决计不会出现赤铜的。 那么这到底是谁的棺椁? “风姑娘,这是悬棺葬。”几人已经站上了赤铜棺周围的四座亭塔之一的台子,楚云深探出头看了好一会儿,得出这个结论。 绮罗香道:“悬棺葬?我只知道我们苗疆有树葬和风葬,却没听过这个。” 风情回道:“这是南方一些民族的习俗,人死后殓尸入棺,将棺椁置于插入悬崖绝壁的木桩上,或是崖洞崖缝之中,或半悬于崖外。放置地点往往陡峭高危,无从攀登,而所葬之人身份越尊贵,悬置之处便越高。” 绮罗香向下面望了一望,不禁打了个寒噤,说:“这也悬得忒高了吧,底都瞅不见,这么高,那这人来头一定很大。” “未必,”风情摇摇头,目光一直锁在那台硕大的赤铜棺上,“这个人修建外围亭塔时就已不遵循八卦风水,可见墓主颇为狂妄自负,他既然认为自己可以驾驭极凶混地,那把自己的棺吊这么高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是舜帝的话,吊这么高其实也……” 风情打断楚云深的猜测:“这台赤铜棺不是舜帝的,舜帝当年还没有赤铜与铁索这种东西。这是后来另有一人,强行在舜帝的墓葬之上为自己修搭了陵墓,形成‘墓压墓’情况。” 绮罗香忍不住倒抽口气,惊道:“谁这么不要命,敢压在舜帝上头?” “敢给自己长眠之地修成混地的人,还有什么不敢?赤铜棺里的那个人,如不是个疯子,就是个绝世鬼才。” “你还夸他?嘁。”绮罗香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既然和我们要找的诸神问没关系,那就绕过他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楚云深摇头道:“绮姑娘,你怎知道这位墓主当年有没有找到舜帝藏在鬼渊中的诸神问,然后带入了自己的棺椁里?他手笔非凡,诸神问又是众所周知的稀世珍宝,有本事拿到诸神问并放到自己身边不是没有可能的。” 风情点点头,肯定了楚云深的说法:“说得对,这台赤铜棺不能放过。” 唐阮轻轻拉了拉楚云深的袖子,小声问:“你们要开棺吗?” “一定得开。阿阮,好好待在这里既可,留意周边动向。”楚云深摸了摸唐阮的头顶,然后扭头在自己腰包里找着什么东西,“倒斗的有个规矩,开棺前要在东南角点一支蜡烛,如果开棺过程中蜡烛熄灭,需速速退出,不可取一物。人点烛,鬼吹灯,这是千年传承,谁也不能破例。” 风情好似叹了口气,说:“我不信这个。不过,你觉得有需要,便去点上吧。” 楚云深从密封竹筒中取出蜡烛和火折子,定好东南向,自个走到东南的那座亭塔上,在正中央点燃了蜡烛,滴了几点烛油将蜡烛固定在地面。 唐阮拍了拍绮罗香的肩,悄悄将落霜递给她:“绮姐姐,把它给风情吧。” “真不晓得你们俩闹什么呢,这生死攸关的关头。”绮罗香无奈地接过落霜,走到站在崖边看赤铜棺的风情身侧,撞了撞她的胳膊肘,“嗳,小姑娘给你的,拿着吧reads();。” 风情的手还是交叉抱着,不为所动,只沉声道:“还给她。” “木头脸,我问问你,”绮罗香拎着落霜晃来晃去,雪青色的锋利剑刃映出旁边那人的一袭黑衣,“你一会儿想怎么开棺?是用手把那些铁索掰断,还是用你那把轩辕弓把铁链砸碎啊?” “……”风情沉默了一会儿,接过了落霜,将剑系在腰后原本系玄黑唐刀的位置。 “平时看着挺成熟一人,怎的别扭起来跟个小孩儿似的……” “风姑娘,点好了。”楚云深站在东南边的亭塔台子上,朝这边大声示意,“你开西北侧,我开东南侧,不要破坏缠在棺底的铁索,只卸棺盖就行。” 风情颔首表示明白,施起轻功,足尖点几下牵连着的铁索,紧接一个翻身,便稳稳落在了那台赤铜棺上。楚云深很快跟过来,他没有上棺顶,只落在旁侧脚踏两条锁链保持平衡,两个人分工明确,一丝不苟地专注于拆解棺盖。 楚云深不忘叮嘱唐阮:“阿阮,你注意看东南角的蜡烛,灭了告诉我。” “好,你们小心。” 两人手底动作都十分利索,很快地就处理完了棺盖上的锁链,风情翻到一条铁索上站着,对脚下幽黑深渊不甚在意,和楚云深一人一边把住棺盖,缓缓推开。 周围光线隐约闪了闪。 唐阮忙道:“云深哥哥,烛火小了。” 楚云深一咬牙:“没事,只要不灭就行。继续开。” 二人推得额角都冒起了汗,终于推开了四成左右的空隙,楚云深先将剑柄伸进去试了试,确认没有内部机关后吹燃火折子,将明火稍稍探入,借光看棺内情形。 棺内躺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周身覆盖小块玉片拼接起来的外壳,看上去和战士的盔甲有些相似,串连玉片的是三股捆扎而成的金线,光滑的金面尚可反射火折之光。他的头部由脸盖与脸罩组成,脸盖上刻制出眼、鼻、嘴的形象,脸盖玉片大多是长方状,鼻子用五块长条瓦状玉片合拢而成。体侧的手作握拳状,左右各握一璜形玉器,颈下有玛瑙珠四十八颗,腰部出玉带钩。打眼估摸一下,这通身下来的小玉片能有两千到三千块不等,串联的金线加起来也足有个两三斤了。 “我的天,是金缕玉衣!”楚云深叹道。 绮罗香在老远的台子上什么也看不见,问:“喂,什么东西啊?” 楚云深的眼角似乎都在放光,嗓音也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前朝的皇亲贵胄迷信‘玉能寒尸’,许多人为了使尸体不朽,用最昂贵的玉衣与金丝作殓服入葬。这种金缕玉衣制作过程难如登天,要将上千片玉石打磨成统一形状,还要块块串孔编缀,只有坐拥天下权势的皇族中人才能得到。如今世上只挖出过一副金缕玉衣,便是七百年前倒斗世家柄山派的开山鼻祖成如也的杰作,而他就是靠盗得那副金缕玉衣,才使柄山派扬名江湖。” “这么厉害,值钱么?值钱的话咱们抗走吧?”绮罗香笑道。 “噤声。”风情的目光却没有在这副保存完好的金缕玉衣上徘徊,她皱紧眉,牢牢地盯着这具尸体的脖颈部位,戴着手套的左手伸过去,抓住他的脖子稍稍拎起来了一点。 一把剑的剑柄,正正显露在他的身下。 楚云深正欲去取,便听见唐阮焦急的一声:“云深哥哥,蜡烛灭了!” 第42章 命运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风情却肃声道:“别管,快取。” 楚云深愣了片刻,转而迅速向那剑柄抓去,刚刚握上一点,就听玉衡落到铜板上的“当啷”一声,一个覆满玉片的手狠狠抓住了他的手腕。 随即落霜的锋锐剑刃重重砍上那只玉片手,可纵是落霜这般天下闻名的宝剑,也仅仅是将那玉片砍出了几条碎纹而已。风情见硬斩不可行,转用剑尖飞快地挑玉片之间的金线,眨眼间挑散了他手背的七块白玉,玉片手套一松,楚云深立即抓紧机会抽出自己的手。 “怎么了!”绮罗香和唐阮站在一起急道。 “起尸了,后退!”风情回身踹了一脚棺盖,想要把棺盖踢回原位,但被那只散了玉片的手一挡一推,棺盖直接被掀飞,打着转落入深渊。 绮罗香将双手交叉举起,蕴起满手的蛊毒,唐阮则直接取出腰间挂着的小巧机关折扇,一整排机关扣全部拉开。 楚云深几个翻身退回亭塔台上,风情还留在赤铜棺旁边,棺中的玉片粽子晃晃悠悠地缓慢撑起身子。她乘机执起落霜再次攻击,此次用了十成功力,想要将它杀死在起始阶段,但一剑下去,竟只砍碎了几片白玉。 玉片粽子怒吼一声,右手握成拳向风情砸过来。风情向旁边闪躲,脚下却无垫搭之处,只得挂上赤铜棺的棺壁,接连五六个转身由棺壁的西侧挪到南侧,一个鹞子翻身而起,踏上棺壁上沿,向那粽子后脑劈去。 完全砍不动。 绮罗香看她耍剑的样子,不禁多嘴:“木头脸,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剑走轻灵,刀行厚重’?拿着把宝剑还当刀砍,真是焚琴煮鹤!” 风情不是没有注意这个问题,只是她用唐刀用习惯了。如果她手里拿的是把普通的剑,这时候怕已经全是豁口了。 “绮姐姐,你不是会使苗刀吗,云深哥哥,你不是拿着剑吗,你们快去帮她啊!”唐阮急道。 楚云深应声过去相助,绮罗香哟了一嗓子:“阮妹子,你心疼木头脸,做什么拿我开刀?你自己不过去啊?” “我不是只会用暗器吗!……那你把刀给我,我过去!”唐阮直接从绮罗香的腰后抽出一把短柄苗刀,一手刀,一手扇,二话不说地就朝赤铜棺跑。 “哎我开玩笑的,你快回来!”绮罗香骂了一句榆木脑袋,急忙上去拦,可唐阮动作太快了,拦也拦不住。 唐阮身量小巧,施起轻功来更为敏捷灵活,她十分轻易地上了棺沿,刚刚稳住身形,就被劈头一句冷语:“回去。” “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唐阮抬起脸,欣喜地看着风情。 玉片粽子复又低吼一声,反手想要抓起原本压在它身下的古剑。风情目光一紧,抬起腿一脚踩在它的肩骨,硬是把它的手臂禁锢住,然后弯腰一捞,想去抢那把剑。 一靠近剑柄,玉片粽子立即暴怒起来,直接从棺椁中半站起来。风情只得收回手,双手执剑向它后背的金丝挑去。唐阮亦配合地用短柄苗刀卡进玉片缝隙中,竭力去割断串连玉片的金线。那粽子抓到了剑,猛地转身,就朝唐阮刺过去。 铛―― 剑刃距离唐阮尚有五寸遥远,就被落霜挑开了轨迹reads();。风情再没和唐阮搭话,只是以迅雷之势在自己掌心划破一道血痕,玉片粽子好似看不见东西,但它可以捕捉活人的精血气息。这点极为新鲜的血味足以牵引它的行动。 它仿佛完全感受不到唐阮一般,一时只知拿着古剑拼命向风情攻击。 风情身上的伤恢复了一点,但离痊愈自然差得远。就算有楚云深在一旁辅助,她应付得也异常狼狈。绮罗香看情况不妙,也顾不得什么活不活命了,就算自己在这边再独善其身,万一风情折了,自己就算活得再好也走不出去。 四个人全部上了锁链,那玉片粽子只能在棺椁内部来回行动,风情和楚云深的目标都是夺它手中的剑,而唐阮和绮罗香则专心去拆卸它身上的金缕玉衣,它防御能力如此强劲,全赖这一身至宝,如果能顺利拆解下来,想必能很容易地肢解它。 乱斗之中,玉片粽子挥剑去砍绮罗香时,以为绮罗香的避让,那把锋利古剑重重砍上一条铁索,四根铁索瞬间断了一根,整台赤铜棺严重倾斜,几个人都险些失足掉下去。这样的情形,竟和不久前在木板吊桥上的凶险状况意外相似。 “当心了!”楚云深一边对付玉片粽子一边喝道。 “妈卖批,到底谁给它穿的金线,难割死了!”绮罗香感觉手上的苗刀都割得卷了刃,但是也只拆了几片无关痛痒的玉片下来。唐阮急道:“不光是线的缘故,这玉怕是南阳产出的勒子石玉,硬度仅次于金刚石,最薄弱的边角区域都敲不碎。” “蠢货,拆关节,别拆背部。”风情看着她俩瞎忙活半天,实在忍不住了,憋出一句提示。 “你信不信我把拆下来的玉片塞进你鼻孔,死木头脸。”绮罗香咬着牙道。 咔―― 钉―― 仅剩的三条锁链其中一条好似撑不住这四个人与一个玉衣粽子的折腾,自己断了。赤铜棺只余东南角和西北角的两条牵扯,棺椁几乎倒扣过去,玉片粽子沿着棺壁向棺底爬,一边爬一边将手中之剑拼力向棺底刺去。而唐阮,正好蹲在棺底位置。 棺底蓦地顿上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风情在自己都还没有站稳的情况下,因急于拦截粽子对唐阮的袭击,整个人失去了重心。随着对那把古剑的全力一砍,她亦跟着这股力道滑了出去,只是在滑出棺底的同时,她不忘一手抓住玉片粽子的喉咙,强行带着它一同掉出赤铜棺。 因为突兀的锁链断裂,绮罗香,唐阮,楚云深三个人都没有来得及稳固身形,更别谈去拉一把失足的风情。 他们眼睁睁看着,风情压着那千年粽子,被气流打起的猎猎黑衣绕着一片一片琼白美玉,纠纠缠缠,四离五散,坠进无底天堑。 “风情――!” 唐阮哭喊道。 “阮妹子――!”绮罗香好似预感到了什么,忙去拉唐阮。 “阿阮!!!” 晚了。 唐阮毅然决然地跟随风情消失的身影,片刻没有犹豫,一跃而下。 可能她自己也想不清楚,为什么要为这个女人眼都不眨地枉顾性命。 或许是…… 命,运,使然。 第43章 风情番外(三)予桃花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我找了很久,只觉整个龙回亭都要被我翻个底朝天,但还是什么也寻不见。有许多个年岁幼小的孩子在宴席上来回走动,不如她高的,和她一样高的,比她还要高的,我都去抓过来看一看,可偏偏没有一个是她。 “小妹妹?小妹妹?” 听到有人在唤我,我暂且停下脚步,有些不耐烦地回头:“谁啊?” 刚刚那个迎我们入座的小厮一脸谄笑地过来,道:“小妹妹,你是不是在找刚刚你怀里抱的那个小娃娃?” 我心念一动,忙抓住他的袖子,向他诘问:“她是我妹妹,你见到她了?” “刚刚我们洛大人,就是这宴席的主人,看到她一个人在人群中走来走去担心出什么问题,便差两个兄弟将她抱到那边的桌子上去吃东西了……” 我没再听他继续说,顺着他指的那个偏僻方向急忙跑过去,四处张望。 很快我便找到了那个矮墩墩圆乎乎的身影。 她正站在高高的圆凳上面,整个上半身都趴在桌边,脸蛋埋进一个瓷碗中唏哩呼噜津津有味地吃着什么。我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闭上眼,将心中乱七八糟的紧张情绪尽力敛好,按下失而复得般的侥幸,然后紧步走过去,和这小兔崽子算账。 这方长桌中央摆着一个双层浇灌八格火锅,周边围了不少人在夹里面烫好的肉和菜。不知是谁给雅儿这种小孩盛了一碗汤料,看旁边摆着的筷子,应该一开始那人只是拿筷子沾点味道给她尝,后来可能临时有事走了,造成现在这个猪拱食的局面。 我坐到她旁边,一把拎住她后脑的小辫儿,让她那沾满了油汤的脸看向我,“蠢货!吃吃吃就知道吃,这么爱吃火锅,干脆拿你的脑子去烫火锅好了!” 她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小爪子又摸到那汤碗里,沾上满手掌的汤就要往我嘴里塞。 “蠢货,拿开。”我颇为嫌弃地别开脸,一边拎着她远离我的身体,生怕那汤汤水水弄到我喜爱的白衣衫上。 “唔……唔……”雅儿叽叽咕咕说着什么,看着我露出一个深深的笑,我见她脸上的油汤流到她唇边梨涡中,竟储出个小油洼,一时恶心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看我不愿意吃她手上的火锅底料,竟一瘪嘴,哇的一声开始放声大哭。 我想去捂她的嘴,但是那么油我实在下不去手。她一哭,周围瞬时便有好多人向这边看,甚至有些已经开始盯着我议论,我脸皮薄,别人一看我我就浑身不自在。别无他法,我只得向她妥协:“闭嘴,不许哭。我吃。” 话罢,我皱紧眉,咬了咬牙,凑近一点,轻轻含住她的手指reads();。 啧…… 这味道…… 我舔了舔唇上的汤汁,松开雅儿的辫子,自己去拿了一个碗,默默地盛了一些汤和肉,坐在边上安静地吃起来。她见我不再管她,咯咯笑了一阵,然后又把脸埋进碗里。 小屁孩品位还不错。 如此,我倒是放心她以后择婿问题了。这般繁多丰富的宴席食物中,她都可挑中此等美味,更遑论天下众多风流少年,她也必定能选得一个无人可及的英雄。 . 围着火锅吃饱喝足后,越桃也恰好从绸缎庄回来,抱着两匹精心挑选的白缎蜀锦。时间还早,原本我想着找到雅儿后尽快回云宫,以免再出意外,但找到后,又深觉对这繁华闹市不舍。越桃知晓我的心思,道:“少宫主,既然出来了,不妨再多游玩一阵?奴婢适才经过东市,那边有搭台唱戏的,少宫主要不要去看看?” “唱戏?” 我以前总在画本子里面看过那些披着虎皮开氅、蟒纹官衣,满背插旗的戏子,却从没见过真人是什么模样,也没听过那些戏剧唱起来到底是怎么样的阳春白雪,去看看也不错。 “那你带路吧。” 再多玩一会儿,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越桃笑道:“少宫主不必顾虑,咱们赶着天亮前回去就行,阿碎他们不敢说什么的。” 这话又让我放下了几分心,抱紧了怀里已经开始打瞌睡的雅儿跟着越桃前往东市。 一路上,各家共度上巳节的欢闹场面较之前更为鼎盛,不论是否相识,只要一同入席,大家都聊得毫无芥蒂,坦诚相待。爹爹总说外面的人世险恶,可今日一见,好人却是很多,这些大方贡献宴席之人,还有那个啰嗦却好心的小厮。那么,世人追杀我们的原因,会不会是我们本身就是错的,邪的,恶的? 爹爹从不和我讲第五家族到底是做什么的,如此看来,许是做坏事的也未可知。 如果不是我们十恶不赦,人家凭什么老追杀我们? 走了一阵,耳边已开始隐约飘入唱戏的咿咿呀呀声音。怀里原本睡着的雅儿听见后悠悠转醒,睡眼惺忪地抓住我的衣领,一边揉眼睛一边迷迷蒙蒙地看我。 不多时,我们便走到了戏台下围观的人群外。前面站着看戏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又多数是大人,我们只能听见伴奏的锣鼓奏乐和清锐嘹亮的戏腔,除此以外,就是面前乌泱泱的一片后腰与臀部。 雅儿很喜欢这样的声音,尤其是听到奏乐中某件乐器发出的声音后,更是兴奋,揪着我的领子就想往上爬。我估摸了一下高度,别无他法,只有将她扛起来,让她跨坐在我的脖子上。 我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千万别在这时候尿尿。 否则我真的可能徒手把她撕成两半。 她看得很开心,每每听到那个特殊的乐器之声时,更是激动地直拍我的脑门。我朝她吼道:“有完没完?再不消停扔了你。” 她压根就不搭理我说的话,越看越起劲。 我什么也看不到不说,还要给这小祖宗做人肉垫子让她拍来拍去。人都是有气性的,我一气,就把她从脖子上卸下来,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反正我鬼也看不到,不看了reads();!” “少宫主……”越桃捧着两匹蜀锦忙跟过来。 “哇……”她往地上一坐,又开始扯着嗓子哭。 我使劲闭了闭眼睛,在原地默念了一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又默念了一遍地藏菩萨本愿经,才艰难地压下骂人的冲动。安静了一会儿,我复又睁开双眼,冷漠地一把捞起地上的丫头片子,将她又放到自己脖子上坐着。 她立即不哭了,顷刻后,开始随着唱戏声咯咯笑。 “少宫主,要不奴婢来背二小姐吧?”越桃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你还抱着两匹布,我自己可以。” “那好吧……” “……她一听就笑的那个乐器是什么,你知道么?” 越桃愣了愣,专注地听了一会儿,笃定说:“是唢呐。” “哦……”我面无表情地平视前方男人的臀部,看了好久,“……去买一根。” 越桃好像没听到我过轻的声音,疑道:“少宫主说什么?” 我颇为不耐地抬起头看着她,重复道:“我说,去给我买一根唢呐。” 越桃听清楚后,笑道:“等看完戏,奴婢就去为少宫主买。说起来,少宫主虽然明面上表现得不喜欢二小姐,但是心里还是时时念着二小姐的啊,宫主要是知道你们姐妹如此和睦,定会十分欣慰……” “越桃,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啰里啰嗦的了?”我皱着眉打断她。 “奴婢知错,少宫主莫怪。” “……台上戏唱到哪里了?” “咱们来得晚,戏已要落幕了。马上就是上巳节的最后一个活动,所有戏子登台,以花枪挑飞白日他们去野外郊游摘回来的桃花,赠给台下赏戏之人。得了桃花的人,可以将花送给心仪之人,若那人接受,二人便定下生生世世的携手之约。” 我哼了一声,冷道:“荒谬,两个人若真彼此有意,何须一片桃花来相互桎梏,若无意,桃花亦无可奈何。” “这不就是个节日的彩头么,少宫主也别太较真。” 台上已经开始飞出一朵又一朵小小的桃花,周围的人都开始骚动,好几个人甚至跳起来去够。我被肩上的小孩一压,即便想接,也没有闲手。 头顶传来一阵稚嫩的笑声,我能感觉到她在扭动身体,似乎也想去抓那些花朵。 好笑,小孩子凑什么热闹。 我抬起头,看向正上方那张笑得梨涡荡漾的小脸,淡淡问道:“喂,现在可以回……” 雅儿低下头,一双弯起来的笑眼映入我的眼底,她一只手顿顿地搭在我的额头,另一只手上拿着什么东西,趁我抬头的瞬间,轻轻地放在了我的右眼上。 左眼是满天的黑夜与暖黄的灯火,以及她半边天真可爱的脸蛋。而右眼,是单纯的一瓣温柔桃色。 桃花,入眼。 真巧。 爹爹曾说,我的这双眼,就叫桃花眼。 第44章 定风水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尴尬沉默的气氛。 卷耳捏着嗓子装模作样地干咳了几声,也没多长的胳膊勉强地学风情那样交叉抱着,犹豫一会儿,说:“汝何时跟着吾的?” “我没跟着你,我是跟着他们reads();。”洛常羲将自己的长剑插在一边的石缝中,低头拧完全被海水浸湿的衣摆,“……你不是会说白话么?一个人说古语也不觉得别扭。” “你管我?”卷耳脱口而出,说完后才觉自己漏了陷,耳根子红了红,“……不说闲的了,你到底怎么跟着我们的?” “虽然从上面看不见渊底,但在渊底,却可隐约看见上面人影移动的情形。我掉入积水中后,便一直跟着你们的脚步游水前行,看见你们在开棺,本想爬上去……”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卷耳狠狠瞪向一旁浅滩上躺着的黑衣女子,满脸的怒其不争,“这个忤逆祖宗的不孝子孙,竟然为了救一个丫头罔顾己命,真是丢尽了吾族先辈的脸。” 洛常羲淡淡地看向失去意识的风情,道:“再丢脸,你不也救了她么。” “我不救行吗?我们家就这独苗一株,爹爹要是知道我为了赌气断了香火,肯定又要打屁股,起码二十下!” “那你又为什么要救唐姑娘呢。”洛常羲的目光由风情的脸,缓缓挪向紧贴在她身上正面朝下趴在她胸前的唐阮。 卷耳哼了一声:“这你不用知道,我们的家事。” 风情的眉眼忽然一皱,似有转醒迹象,卷耳忙准备向唐阮腕上的辟邪玉躲,一边隐形一边叮咛洛常羲:“记住,你可千万别说是我救她的,我才不会救她呢!” 洛常羲看着卷耳隐入辟邪玉,没吭声,兀自走到风情身边蹲下去,握住她的手腕递几丝真气给她。在洛常羲的帮助下,风情的意识恢复极快,须臾便睁开了双眼。 “……羲儿。” “嗯。” 风情感到自己身上压了什么重物,下意识合抱上去,上下摸了摸,触手一片*的柔软。她低下头,看见半边唐阮苍白的脸。 半边……天真的,可爱的脸…… 风情不禁抬手摸上自己右眼,仿佛真的可以从那只泛红的桃花眼上摘下一朵桃花。她闭上双目,箍在唐阮腰间的手愈来愈紧,紧到她的胳膊都在微微颤抖。 “风情?” 风情抿了抿唇角,不舍地松开了唐阮,先前舍弃跟随自己多年的唐刀时,她眼中都未流露出这般留恋与眷念。“这是哪里。” “这是鬼渊的渊底,往些年每次大门开合进来的海水都屯在了这里,起码有三十尺深。你躺的地方只是个石堆浅滩,暂供落脚罢了。” “和我一起掉下来的粽子呢。” “只顾着把人从水里捞上来,哪里还管粽子。我也不知是死是活,反正掉水里了。” 风情单手护着唐阮的头,慢慢坐起身子。她倚靠在一块稍圆润的石头上,将小小的唐阮抱在怀中,自己尚且还浑身透湿,就先帮唐阮去拧衣服上的积水。 洛常羲走到风情身边坐下,问:“你拿到剑了吗?” “没有。”风情见怀里的人嘴唇乌青,像是受了寒潮之冻,拧干一点衣摆的水根本起不了作用,便开始稚拙地解唐阮的腰带,拆下来成堆的机关暗器暗囊放在一边,又解开她的腰封,褪去她的衣物。脱着脱着,她忽然抬头,看向洛常羲:“你转过去,不准看。” 洛常羲面无表情道:“凭什么只能你看reads();。” “她的身子,自然只有我能看。” 洛常羲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还是背过去坐好,半晌,她沉声问:“……原来十五年前,她竟真的没死么?” “我付出那样惨痛代价护下来的人,怎能说死就死。”风情将唐阮扒得只剩一件亵衣,让自己袍子掩盖上两个人的身体,然后捧着唐阮的外衣,用掌中凝聚的真气强行烘干,“……不要再提十五年前的事了,更不能和她提。” “为什么?你不想和她相认吗?” “她该知道的时候会知道的。如果她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知道,也没什么不妥,我终究不是个安稳的归宿。” “一辈子……”洛常羲垂下眼,唇角勾起一个复杂的角度,“一辈子……” 对方话语一转:“……我们落下来时,你有注意那玉衣粽子手中的剑么?” “看到了,留意了一下。虽然没见过诸神问的真面目,但我觉得那不是诸神问。” 风情抓着那套梨花白的外衫来回抖一抖,加上掌力催动,很快便干了七七八八,“不错,抢夺过程中我也仔细看了,应是距今约一千年左右的古剑,不属于上古时期。” “那赤铜棺里躺的究竟是谁?” “我怎么知道。” 两句话的功夫,风情已完全弄干了唐阮的衣服,动作略有拙笨地替她穿上,在系她胸前衣带时,修长手指不经意地碰到了那握柔软,顿时抖得连衣带都捏不住。此时若给她手里递把弓与箭,她估计能射偏到天上去。 “……风情,你耳朵红了。” 甫一抬头,就看见洛常羲不知什么时候转了半边脸过来,无甚情绪地看着自己。 “谁许你转过来的?” “我若不转过来,还看不到你趁机摸唐姑娘的胸。风情,你以前可不是这种乘人之危的登徒浪子……” “我没有摸她的胸!”风情一反往日沉稳寡淡的模样,声调竟都高了许多,她一脸认真地拎起唐阮胸前的衣带给洛常羲看,“我在系衣带,系衣带看见了吗?” 洛常羲看了眼她手中的衣带,淡淡地扭过头去,轻声道:“你以前可不会因为这种事较真。” “我……”风情面色一滞,懊恼地闭了闭眼睛,好似在极力沉淀自己的情绪,顷刻后,她的眼中就恢复了往常的平和严肃,“……抱歉,我以为这么多年,已能随心掌控言行举止。” “自从十五年前那件事后,你就一直勉强自己变得隐忍、克制。可若能有一人,能够轻易破坏你的固守矜持,亦是好事,不是吗。” 风情正欲开口答话,但忽觉周遭有甚异动,猛一抬眼—— 一个硕大闷沉的事物从天而降,还未来得及捕捉它的轮廓,那东西便重重砸进了她们旁边的海水中,惊人的重量打起两人余高的大片水花。 风情忙掀起自己的外袍挡住唐阮,遮下那夸张的水花。 “仙人板板的……早说下面是水啊,把老娘衣服都弄湿了!”绮罗香从被彻底割断了锁链束缚的赤铜棺中颤巍巍地爬出,擤了把鼻腔里的水。楚云深亦在棺中,抹脸上的水渍。 绮罗香看见这边浅石滩上,洛常羲背对着风情屈膝坐着,而风情抱着衣衫不整的昏迷的唐阮,手上缠着她的梨花白外衫,另一只手还抓着她胸前的衣带,不知是刚脱下来还是…… “你们……”绮罗香擤鼻涕的动作顿住,愣愣道,“在对阮妹子做什么?” 风情瞥了眼那在水面上晃悠漂浮的赤铜棺,手底下飞快地拽过唐阮的外衣,看也不看就囫囵给她套reads();。趁那边忙着折腾,洛常羲面不改色,不慌不忙问道:“你们怎么下来了?” 楚云深趴在棺壁上,边斜眼看唐阮边回道:“我们在上面也不知该做何决定,商议一番,决定砍断所有铁链,让这棺椁垫在下面,一同坠到渊底寻一寻你们。绮姑娘坚信,你们一定活着。” “洛大人,你说我聪明不?这还好下面是水,万一是砖头地呢,我们拿这破棺材垫着也摔不死啊对不对?”绮罗香笑得那双狐狸眼睛都眯了起来。 “冰雪聪明,无人可及。”洛常羲微微侧过头,用眼角余光看后面的风情,嗓音转低,“穿好了么?” “嗯。……记住,一会儿她醒后千万不要说我帮她弄干了衣服。” 洛常羲挑了下左眉,感觉这似曾相识的话好像不久前才听某个老祖宗说过。绮罗香说得不错,某个方面来看,风情和卷耳确实相似。 把最后一个暗器囊挂回腰带,风情立即把唐阮放到一旁乱石上靠着,自己拍拍衣袖站起来,规整肃穆地走到石滩边上,双臂交叉抱起来:“……对了,那玉片粽子失踪了。” “这么高都没给它摔散啊?那金缕玉衣真是厉害了。”绮罗香把楚云深的长剑拿过来,当做船桨伸到水中朝浅石滩划,“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去哪?” 风情看向楚云深,道:“楚少侠,那把剑并不是诸神问。” 楚云深点点头:“也罢,我猜也不会是。” “既然如此,我们便不必再刻意寻那粽子。待我算一算这里的风水之规,再决定朝哪个方向走。” 绮罗香却道:“木头脸,那副金缕玉衣可值不少钱啊,要是能弄到它,不比弄把破剑实用多了?要我说,别找诸神问了,一个亦神亦鬼的传说,是不是真的且不清楚呢。咱们就去找那玉片粽子,给它扒下来……” “绮姑娘,唐姑娘怕是要醒了,你去看看她吧。”洛常羲忽道。 绮罗香一听,果然转移了注意,起身翻了几翻落到浅石滩上,去看唐阮了。 风情用目光对洛常羲表示了感谢,续道:“《葬书》有云,葬者,乘生气也,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 “风姑娘,能不能说得再通俗一点?”楚云深挠了挠后脑,颇为不解。 “通俗一点,风水青乌术的五大要素龙、穴、砂、水、向,它们的本质都是气。寻龙,捉穴,察砂,觅水,定向,说白了就是察寻适于人体的吉气,避开不利于人体的煞气,趋吉避煞。历史上的风水之规流派不同,分支众多,但都逃不开这个趋吉避煞的道理。” “那要如何看吉煞呢?” “按照之前碰到的那八台黑木棺看,这座墓遵循中天八卦。依中天八卦来算,‘雷以动之,风以散之,雨以润之,日以烜之,艮以止之,兑以悦之,乾以君之,坤以藏之’,艮止坤藏,大凶。雨润兑悦,为大吉。向兑位走吧,应能找到些什么。”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反正我也听不太懂。可……为什么和刚刚在吊桥上的算法不一样呢?”绮罗香拧着眉毛问reads();。 风情本不想答话,但想了一想,还是回了她:“风水的算法本就灵活,不同的情形自然要采取不同的算法。吊桥之上是混地,只有根据木板桥透出的那一点点八卦之规来算路线,这渊底我也不清楚具体状况,只有套用本质规律来推算了。” 棺椁里的楚云深定好兑位方向,朝浅石滩上一招手:“你们都进到赤铜棺里来吧,这棺椁体积大,装咱们几个不是问题。为节省体力,我们就划水前行好了。” 几人都应下,风情和洛常羲陆续进了棺中坐在侧壁边沿上。绮罗香将还未苏醒的唐阮抱着,倒是不客气地一屁股舒舒服服坐在棺底,楚云深则站在尾端用剑荡起真气促棺前行。 走了有一阵,风情蓦地唤道:“罗香。” 绮罗香啊了一声:“怎么了?” “那几块玉片收好,出去后或可查出那穿着金缕玉衣的粽子身份。” “什么玉片?哪里有玉片?你在说什么?” 风情微皱眉头,垂下眼珠看装傻充愣的绮罗香,冷声戏谑道:“那你先前拆解下来的几块玉片去了何处?莫不是真的塞进我鼻孔了?” “你个死黑皮,”绮罗香重重哼了一声,面如笼霜,“好容易想藏点东西都藏不了,我可先说明白,只会给你一块拿去查,剩下的都是我自己的。” “唔……”唐阮发出一句轻声呢喃,眉眼皱紧,又松开,睫毛微颤着抬起。 风情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立马又转开了目光,陷入沉默。 绮罗香笑道:“阮妹子,你醒了?” “风情……”唐阮的视线还混沌不清,便先从口中念出一个名字,她将眼睛眨了又眨,脑子略略清醒点后,急忙挣扎着爬起来,“风情?” 风情只是偏过脸去看棺尾被楚云深的长剑捣出的一摆摆水波涟漪,并没有为唐阮的话侧目。 “风情,你没事?”唐阮看那个人完完整整地坐在一边,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我的傻妹子,你怎么还老想着那死木头脸,你看看她可曾念过你?”绮罗香就差把你怎么这么没出息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在唐阮脑门上毫不留情地使劲敲了敲。 唐阮却没把绮罗香的话放在心上,抬手便抓住了风情的衣摆,弱弱地拉了拉,“你还在生气?” 风情稍稍侧身,从唐阮手中将自己的衣摆抚出,不发一言。 绮罗香看不下去了,恨不得指着风情的鼻子骂:“喂,你也别太过分了,你知道你刚刚从悬棺上掉下去后,阮妹子二话不说直接就跟着你一起跳下去了,此等情谊你竟还不放在心上?还要赌什么乱七八糟劳什子气?” 风情终于收回了搁在棺尾水纹的目光,淡淡地看向唐阮,声音里不带一丝半点的感情:“我叫你跳了么,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 洛常羲不再看正在说话的这几个人,轻轻叹了口气。绮罗香怒极反笑,也干脆不管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破事了,闭上眼睛养神。 唐阮垂下眼眸,死死咬着下唇,强忍住眼眶涌起的一阵酸涩。 多管闲事。 原来舍命一事,于无情之人来说,都不过是一厢情愿之人的自作多情。 第45章 疯狂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划了有相当一段时间,棺底的水位貌似升高了一些,棺中的几人都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原本静止的沉积海水也仿佛有了些些流动的迹象。再继续向兑位方向走,如此划着这赤铜棺,已然有了几分逆流而上的艰难。 不多时,风情和洛常羲俱开始用长剑探入水中,帮棺尾的楚云深一同划,三个人都在剑上蕴了真气,可那薄窄剑刃就算蕴再多真气上去,也远远比不得一块宽窄适度的木头船桨好用。可见此等死物也讲究个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唐阮一直低着头,面色非常难看,自风情说了那句话后,她便再没说话了。绮罗香则靠在棺壁上,闭了会儿眼睛就睡着了,半边右脸蹭在赤铜质地的棺沿上,五官都被脸颊肉挤得扭曲起来,睡得倒还挺香。真若扒指头算一算,他们自从来了岭南就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一直在寻剑的路上奔波跋涉,每个人的眼睛都较平时多了几条血丝,闭眼即睡亦是应当。 周围的环境时明时暗,一个时辰之前这片水域还是一望无际的,现下竟也能看到侧面的尽头石壁,高耸陡峭,面上似有数条小水流淌下。水域中偶有拔地而起的亭塔柱子,支撑着他们不久前踏过的那些亭塔台,石柱粗细不一,绕开还需再费精力。 几人掉落下来的悬棺处,积水足足深三十余尺,可越往兑位方向走,积水好似就越浅。等能看见正兑位的尽头石壁时,水深甚至不足十尺。 楚云深暂且搁下手里的剑,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问道:“风姑娘,到头了,怎么办?” 风情亦收了落霜,眯起眼睛看尽头处,看了好一会儿,才从那黢黑厚实的石壁上分辨出一个黝黑轮廓,道:“石壁上有个洞窟reads();。” “现在棺底积水太浅了,赤铜棺显得太过累赘,要不要淌水过去?” “洞窟位置极低,应也储蓄了不少积水。左右都是淌,早点下水也好。” 楚云深应下,弯腰用长剑探了探深浅,第一个翻出赤铜棺,海水瞬间淹没到腰。他非常细心地推着棺椁又向前走了一段距离,等积水只没过膝盖时才停下,唤棺中的四个女子下来。 风情第二个下来,入水后顺手沾了一点这里的积水,在指尖轻轻捻开,观察水质。这里的积水中砂石含量极高,由水中的碎石渣可判断,这里的石壁俱都由页岩构成。页岩是典型的沉积岩,原型就是堆积起来的泥沙,抗风能力不行,但极不容易透水,在地下尤其是有地下水的地界分布中,往往作为隔水层出现。怪不得往年这么多的海水都积到了这里,不下渗也不旁渗,和一片扩大数十倍的河塘一般。 洛常羲没有立即下棺,她起身时停顿片刻,垂眸看着依旧沉睡的绮罗香,想起刚入鬼渊时结下的梁子,闷声不语,只弯下腰颇具报复性地掐住绮罗香的侧脸。绮罗香生生被掐醒,边抓洛常羲的手边哎呦哎呦地叫唤。 唐阮悄悄看了眼风情的背影,搭住楚云深递过来的手,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这水只及楚云深和风情的膝盖,对于洛常羲和绮罗香也仅是刚刚没膝,但对于身量小巧的唐阮来说,竟一下淹到了大腿。 楚云深体贴地问:“阿阮,要不要背你?” “没事,水不深,我可以自己走。”唐阮拒绝了楚云深的好意,兀自去捞浸在水里的衣摆,捞着捞着,忽觉哪点不太对劲。她试探着摸了摸自己的腰带和腰封,发觉她按照习惯放置好的机关盒与暗器囊都变了位置,腰带的结也不是自己往常打的那样,踌躇半天,还是选择问一问楚云深,“……云深哥哥,那个……有人动过我的衣服么?” “衣服?……啊,刚刚下来时,好似看到风姑娘脱了你的衣服。” “她?脱……我衣服?”唐阮不可置信地重复,她又赶忙检查了一遍腰带,确实是被人拆过又系上了,甚至内衬的亵衣都有被动过的痕迹。 “嗯,绮姑娘当时也问了,但风姑娘回避过去了。” 唐阮心头腾地涌上一股莫名的冲动,这件事牵连着之前风情说过的那些话,就好像点燃了引线的火药,攀扯着所有的不满和困惑炸开了锅。她淌着水加紧几步向风情走去,不顾当下环境情形,不顾周围尚有旁人,直直朝风情大声质问:“你脱我衣服了?” 风情的身形一顿,半晌,僵硬地转过身来,看着水里依然矮她一个头的小唐阮。她表情一时有点复杂起来,口中嗫嚅道:“我……没有。” “可是绮姐姐都看见了!” 风情的目光冷冷钉向刚刚从棺椁里爬出来的绮罗香,绮罗香被她这么阴戾地盯着,一头雾水地回看着她,满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唐阮看着她矢口否认的模样,心中更是难平,一股无名怒火烧进脑中,她没忍住,一股脑地将心里话都抖了出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为什么一边对我那么好,又一边完全不顾我想法地折磨我,我说了你不要把我当你的妹妹,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按照自己的心思来,按你的喜好照顾我,按你的意愿生我的气,弄得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意你做过的所有事情,只有我一个人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傻瓜!”说着说着,她的眼眶都红了许多。 楚云深和绮罗香都感觉到了气氛不对,此时也不敢多言语劝阻什么。 “……”风情只是看着唐阮的脸,一言不发。 “是不是,我在你眼中就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品,你需要感情依托时像招呼小狗一样照顾照顾我,你心情不好时就真的一句闲话都不和我多说?我在你手中,你想脱衣服就脱,随随便便就看了我的身子,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会怎么想,我的清白该怎么办reads();!你根本就没有把我当过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我对你来说,只是个无关紧要随手可弃的东西,对不对?” “……” 无关紧要吗。 无关……紧要……吗? 戴着黑色软皮手套的左手紧紧握起,捏出骨骼摩擦的咯咯声响。风情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左臂,声音寡淡:“闲杂人等,都背过去。” 良久,绮罗香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就是风情口中的闲杂人等,虽不知此举为何,但还是都顺从地转过身去了。或许风情是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吵架有些尴尬,他们也该体谅。 风情的目光忽的移向唐阮,从容地迈开步子,缓慢地,沉稳地,一步一步走向她。 她每一步踏出的水花涟漪,都砸进了唐阮的心口,波光潋滟,潺潺淼淼,虽只溅起小小水花,但也足以卷得自己内心滔天白浪,急流回漩。 唐阮看着高她许多的风情步步逼近,还有一些原本打算说的话,顿时全部堵在了嘴边,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风情在距离唐阮一步距离时停下,抬手轻轻握住唐阮的肩头,弓下腰身。 突然欺压过来的熟悉气息。 滚烫柔软的嘴唇。 倏地。 落在了自己的唇角。 唐阮睁大眼睛,大脑一片空白,耳边清晰地回荡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双目空洞无措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双桃花眼。 不知为何,她竟还有心思去观察这双漂亮的眼睛,并在软如流水的眼瞳中发觉,那里流淌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难过与后悔。这样深邃沉郁的目光,仿佛只在凝视一件极为渴望却不能触碰的珍爱之物时才会出现,隐忍,失落,痛苦,还有一丝极力压制的疯狂。 她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眼眸中可以拥有这么多消极悲痛的情绪。她也从未见过这么多的情绪,竟然仅出现了一个眨眼的时间,只是闭眼睁眼的功夫,那些感情就已消失得干干净净,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嘴唇接触的异样触感,亦只停留了极为短暂的片刻。 就宛如飘落唇上的一片雪花,还未来得及感受那股清凉,便已全部融化消逝,连颗细小水珠也不曾留下。 雁过且留痕,她的吻,轻浮得连飞雁都不及。 那软糯湿润的唇瓣离开时,出乎意料的,用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声调极轻地吐出两个字:“真笨。” 随即便有一只白皙漂亮的手伸过来握住了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掌,牵引着已然完全不会说话走路的她,缓缓向尽头洞窟口走去。 “闲杂人等,可以走了。”和刚刚同样寡淡的嗓音从头顶悠悠传来。 唐阮顾不得看身后那三个人有没有跟过来,她使劲吞了口唾沫,舔了舔刚刚风情吻过的地方,紧紧回握住风情的手,大梦初醒般磕绊道:“你、你……” 那冷漠的声音打断她: “我什么也没做。你也什么都没看见。” 第46章 别有洞天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在感觉唐阮能自己正常走路后,风情便松开了她的手,沉默着一个人走到前面去了,连头也不曾回一下。 唐阮的脑子彻底迷糊了,风情的这一系列行为使她更捉摸不透那人的真实想法,如果不是看到那黑衣女人透红的耳尖,唐阮简直要以为刚刚那个转瞬即逝的亲吻全都是自己的臆想。 她是喜欢自己的么? 亲吻是代表喜欢么? 应该是的,应该是的,她现在这般冷淡,应只是羞赧。 可万一……那只是她对于自己无理取闹的一种安抚,或是为了报复自己当众责问她所做出的一种玩弄戏耍呢?两个女子的亲吻,到底算不算是友人之间的正常行为? 以前在唐家堡,唐家集市那边有一个热情开朗的唐多多,自己每次过去购置粮米时她都要抓住自己亲一亲脸蛋,一面使劲亲一面还要嚷嚷两句,阿阮这么可爱要是能娶过来就好了。可唐阮知道那只是玩笑话,唐多多是女子,那么说只不过是表达喜爱,最普通的喜爱。 都是女子,那么放在风情身上,到底是那最普通的友人之爱,还是真的可以成亲洞房的倾慕之情呢? 正常么?正常么? 绮罗香不知什么时候蹭到了唐阮身边,看她满面绯红,吃吃笑道:“阮妹子,刚刚木头脸怎么安慰你了,这么奏效啊?” 唐阮看着绮罗香,面上若有所思,忽的一把拉住绮罗香的胳膊,道:“绮姐姐,如果我叫你亲我,你觉得正常么?” 绮罗香笑着捏捏唐阮的脸:“正常啊,怎么不正常,阮妹子这么可爱,谁看了都想亲一亲的。我早就想亲了,既然阮妹子今日开口,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她便真的用双手捧起唐阮的脸,作势就要亲上去。 马上要亲上的时候,有人拉住了她绑在肩后的辫子,硬是把她的脑袋拽离了唐阮。 “谁啊?好痛啊……”绮罗香气得揉着自己后脑被拽疼的头皮,转过身去看。 洛常羲松开了她的辫子,淡漠道:“不识抬举,我在救你。” “救我?你个死冰块脸能救我,我回去就跪在祠堂里烧三天三夜的高香。”绮罗香嘟囔着走到一边去了。 洛常羲正欲走开,却被唐阮拉住了袖子。 “洛姐姐……如果我叫你亲我……” “……” 洛常羲面无波澜地看着唐阮,五官好似瘫痪了一样,什么表情都没有。唐阮不禁打了个寒噤,忙住了口,使劲摇头:“没有没有,洛姐姐别误会,我只是随便问问,不是要你真的亲我,真的不是……” “羲儿,过来。” 风情双臂交叉端着,不知何时转了过来看向这边reads();。 洛常羲随即便走到风情身边,两个人一同开路。风情压低了声音,小声说:“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她怎么能笨成那样。”洛常羲不禁感叹。 “我幼时曾说,日后若喜欢一个人,但凡能给的必倾囊相赠,遇险时亦不惜以命相护,无需言明,那人也该明白我的心意。当时以为世上没有蠢笨至此之人,果真是天真。” “急不得,她年纪小,由她自己慢慢领悟也好。” “我一直在等她长大……”风情长叹一声,语气中起了难得的波痕,“……等太久了。” “不碍多等等,有些事需得她自己想明白,选清楚,这个过程中,你最好不要妄加干涉引导。”洛常羲顿了一顿,续道,“适才那般逾距,不可再有。” “我知道,我本不想……罢了,近来我愈发控制不了自己的言行,看来出去后还得再抄一百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你还不明白,你不能再似以往克制禁欲,不是因为少抄了几遍经书。” “……我其实明白的。”风情忽然停下,抬起头看石洞顶端,“等等,到头了。” 后面几个人看风情与洛常羲停下,也都驻足查看。这个石洞不大,宽度仅容两人并行,洞壁上湿润多渣,洞中积水没脚,深度也异常短小。他们不过走了才一刻钟的时间,就走到了洞窟尽头。 楚云深走上前来,试着摸了摸尽头石壁,疑道:“怎么会这样?” 几个人似乎心照不宣地认为,这条石洞将会通向一个未知之地,或凶险,或安全,但决不是还没走两步就到了尽头。 风情也走到石壁前,仔仔细细摸过那些页岩,摸到某处时,发现了两处很明显的不同石质衔接,她沉声道:“取火药。” “要火药做什么?”绮罗香不由问道。 “这处石壁被人后来重新垒过,两边页岩的质地和颜色都不一样,那人或许是想封存什么通道,我们用火药炸开比较快。” 上船时,她曾特地嘱咐过众人,每个人都要带一些火药放在密封的竹筒中妥善保存。四个人将自己身上带的火药都取出来,装在一个竹筒里递给风情。风情测算好用量距离后,点燃了那筒火药,吩咐几人退开到安妥位置。 嘶―― 轰―― 一声沉闷爆破之音轰然炸响,但毕竟火药的量有限,炸破规模也可见一斑。 风情拂去衣衫上掉落的石渣,率先去放置火药的地方探查。 火药只炸出了一个方圆两尺大小的黑洞,果然,石壁那边意料之中的别有洞天。风情取了一只火折子,转头道:“我先过去看看,你们待在这里。” “风情,”唐阮忍不住唤她,“你……小心啊。” 风情看了一眼唐阮,嗯了一声,接而矮身爬进那小小洞口之中。 “她胆子怎么这么大啊,啧啧。”绮罗香在这等待的时间也不忘念叨两句。 洛常羲觑着她,道:“她不是天生胆子大,是因为这里没有人胆子更大,她不得不胆大。” 绮罗香嗤笑一声:“看不出,洛大人还真挺了解那木头脸,跟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reads();。说起来,在船上时我曾和她聊过,她对洛大人你,可是用了‘惺惺相惜’四个字啊。” 不知她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硬是将连在后面的“无关风月”给省却了。 “惺惺相惜……”唐阮咬住唇,将这四个字在唇齿间来回碾转回味。只有真正性格志趣相投,又互相珍惜扶持的人之间,才会用到这个词吧。她深知,风情和她,是永远都谈不上惺惺相惜这个程度的。 她甚至连她真实的身份名姓都不知道。 几人各有所思之时,忽闻背后一声水花踏溅声响。洛常羲第一个敏锐地抽出双剑,挡在三人面前。只见来时的洞隧之中,模模糊糊晃荡着一个高大的人影,那人动作生硬死板,好似完全不能自由管理自己的关节活动。它每踏一步,石洞中都回响着玉石撞击石头的清脆声音,叮叮当当,冰冷僵直。 绮罗香惊道:“我的天,这不是那个金缕玉衣粽子吗!” 洛常羲皱眉道:“这便是让你们掉下亭塔的罪魁祸首?” 绮罗香忙拉住想要挥剑上前的洛常羲,说:“你别过去,它身上那副玉衣坚不可摧,阮妹子说是南阳产出的勒子石玉,你砍不碎的!” 那粽子每向前踏一步,几人就要往石壁上紧贴一分。最靠近黑洞的唐阮蹲下去朝洞口那边喊:“风情!粽子来了!” 洞口那边悠悠传来一声淡然平稳的声音:“那你们就钻过来啊,站那等死么。” “我呸,死木头脸不早吱声!”绮罗香赶忙推搡着唐阮的臀部,恨不得直接一脚给她踹过去。等唐阮钻过去后,绮罗香、楚云深和洛常羲陆续都钻进了黑洞。幸而那玉片粽子之前被砍得七零八落,行动不利,倒给了他们充裕的时间。 几个人略带慌乱地钻过来后,只觉触眼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一扭脸,只看见风情斜靠在洞口旁边的墙壁上,一只手揣在腰窝,一只手拿着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浅浅照亮了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这是什么地方?”楚云深一边摸索周围的轮廓一边问。 风情放下揣着的手,拿着火折子向前走了几步:“是个非常陡峭的斜坡,倾斜之狠需得手脚并用才能攀上去,上不见顶。你们先爬,我断后。” 她好像总是习惯于把最危险的一端留给自己。 唐阮脚下生钉一般站在原地,执拗道:“你先爬,我断后!” 风情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竟没拒绝,真的先她之前上了陡坡,轻轻丢下一句:“行啊。” “风……风情,”唐阮磕磕巴巴地又喊住她,“你、你真的让我断后啊……” 绮罗香过来拽着唐阮将她推向陡坡,一面推一面在她脑门上敲了敲:“阮妹子,你能不能有点出息!真是丢死人了。” 纠缠讨论半天,到最后还是风情开路,洛常羲收尾。 似乎这样的队伍才是最为安全稳定的。 几人才上了陡坡,便听闻身后窄洞处一阵异响,想必是那玉片粽子也在尝试着钻过来。被后面巨大的威胁逼迫着,他们不得不加紧速度,好在这坡虽陡,爬起来倒也顺手。刚开始坡上明显有储水,湿滑非常,但越向上坡上石土越干,甚至有的地方都长出了不知名的植被。 随着时间推移,风情愈发有一种感觉。 他们似乎爬出了鬼渊。 第47章 棺堵路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还没到头吗?已经爬了三四个时辰,那粽子估计都累得不想追了吧?”不知爬了有多久,这条倾斜的隧洞十分狭窄,直径只容一人通过,就不说能伸展四肢之类的了。绮罗香实在爬得四肢酸痛,禁不住开口问队首的风情。 风情没有停下攀爬的动作,只是问队尾的洛常羲:“羲儿,我们爬了多远?” “不知道。”洛常羲如实答道。 楚云深插嘴问:“风姑娘,按照这个陡坡的倾斜状况,和咱们爬的时间来看,我怎么感觉……咱们已经爬出鬼渊了?” 咚! 上面传来沉闷的一下撞击声。下面一众人瞬间紧张起来,俱都停下动作,摸出武器,大气都不敢喘一喘。半天没人说话,上面也没再传来第二次撞击声,唐阮小心翼翼地轻声问:“刚刚怎么了?” “……我撞到头了。”风情的声音从顶上凉飕飕传来。 绮罗香幸灾乐祸地吃吃笑起来,洛常羲暗暗松了口气,接而又颇无奈地轻叹一声。只有唐阮依旧紧张地问:“你撞到哪里了?” “撞到木板上了。” “不是木板,我是问你的头伤到哪里……哎?木板?” 这地方有木板? “你们先停下,已经没路了,上方有一块木板封着出口。”风情掏出火折子,吹燃后举起查看刚刚撞到自己的木板,看了好阵子,“……不对,这不是寻常木板。” “是什么?” “……是棺材底板。” 几个人都吸了口冷气,风情的意思是,他们正头顶上堵着一台装着死人尸体的棺椁? “这是楠木,通常为家境宽裕的百姓使用,帝王是不屑用这种木质的棺材的reads();。”风情虚着眼靠微弱火光来一边观察,一边和其他人解释,“年代比较新,应该不是上古时期的产物。这种棺材一般底厚两寸,帮厚四寸,盖厚六寸,有钱人家会将底、帮、盖俱做成六寸,就是俗话常说的‘混六六’,穷人家的话弄个底一帮三盖五的就很不错了。” 绮罗香道:“听起来好像底儿都不是很厚啊?” “没错,棺材讲究个天厚地薄,棺材底板一般都做得非常薄,阴气便不会四散,只会沉入地底。再者,人们尊奉‘入土为安’四字,所以亦会刻意做薄棺材底板,这样底板会更容易腐烂,死去的人也将更快地与泥土接触,死者魂灵方得安息,生者方觉心安。” “这么说……” 风情点点头,肯定了绮罗香潜在的想法:“棺材底板实际上非常脆弱,我们可以把它捅碎,然后出去。” 楚云深担忧道:“风姑娘,你不怕一个大粽子直接掉脸上?” “这种寻常百姓的棺材,即便是粽子起尸,也不是什么厉害的粽子,不必担心。”风情抽出腰后横别的落霜,双手执剑,默念了一句“无奈借道,逝者莫怪”,利索地用锋利剑刃割出一个可容自己通过的方口,轻易地拆下了一块底板。 她探出火折子,看清棺内情形后,稍稍移动了一下里面的尸体,挪出地方,很快地撑起身子进入棺中。一阵响动后,她的半张脸从缺口处透出,阴气森森的:“棺盖外面是土,你们上来帮忙一起挖。” 几个人只得捏着鼻子,忍住腐尸身上的恶臭,勉强挤进顶上的棺材。唐阮等三个女子身材纤细,硬塞倒也进去了,只有楚云深仅能探半截身体进棺。 几人一同去拆封钉棺盖的钉子,这种钉子俗称为“镇钉”,镇钉要用整整七根钉子,又叫“子孙钉”,往往位于棺木正中间的一根钉子禁忌钉紧,要在它上面栓一条红线,叫后辈用手拉着,木匠轻轻一敲就完了,意思是“留后”,如果钉死了,是对后代非常不利的。 风情找到那根红线拴着的镇钉,轻巧地拆了下来,如此一来,拆其他镇钉也就方便了许多。等所有的镇钉拆下,他们一同举着被厚土掩埋的棺盖,拼力顶开。 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小孩惊恐的叫声:“村村村、村长!坟坟坟坟――坟土动了!” 周围顿时人声熙攘,像炸开了锅,一片慌乱的叫嚷声。 楚云深用肩骨顶着棺盖,重重低喝一声,硬生生地将那棺盖连带着上面压实的土一齐顶翻出去,周围的土渣子瞬时零散涌入,差点吃绮罗香一嘴。 随着土渣一起沉进来的,还有灼烁刺眼的光线。 阔别已久的,温暖明亮的光。 重见天日后,唐阮和绮罗香都被这光刺得闭上了眼。风情和洛常羲倒只是眯起双目,第一时间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 这是一片坟地,方圆不过五百尺大小,周围都是排列有致的坟包,每个坟前都规规整整地摆放着新鲜的供果和还未燃尽的香火,今日怕是这里的人既定祭祀的日子。大约有十几个人围在这个坟包旁侧,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一脸惊慌地盯着风情等人。 真的从鬼渊出来了? 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试探着向前踏了一步,开口询问:“你、你们……是人吗?” “废话,你见过哪个鬼能晒太阳的?奶奶的都要刺瞎老娘了……”绮罗香揉着眼睛适应外面的亮光,说话毫不客气reads();。 男子异常谨慎地又走近了一点,哆嗦着戳了一下离他最近的楚云深,摸到那温热紧致的人类皮肤后,他才稍微松了点气,“……是人。” 青色长衫男子旁边站着个眉眼温婉的白衣女子,她走上前来,颇具礼教道:“抱歉,哥哥说话过于莽撞,冒犯了各位。不知各位是怎么从这……” 风情看着她,淡淡打断她的问话:“我们几人前几日原本乘坐商船出海,不料遭遇海难,被海水卷入一奇异之地,无意间找到一条通道,爬上来便是此处。无意冒犯,还请见谅。” 青衫男子和白衣女子对视了一眼,小声说:“难道又是……” 白衣女子摇了摇头,阻止了青衫男子的话,转而向风情温和道:“如此,我们明白了,既然各位是落难的商人,我们师河村便没有怠慢的道理。这位是我的哥哥,也是这一村之长,名叫一衫青,我是他同胞妹妹,名叫一襟雪。不知诸位肯否赏脸,去我们家中略作休整?” 绮罗香边往外爬边不着四六地笑道:“这世上还有人姓‘一’?” 其他村民还对风情等人有些忌惮,畏畏缩缩不敢靠近,还是一衫青和一襟雪来将她们一个一个搀出去。一襟雪温柔笑着,和绮罗香解释:“是这样,我们村子的姓别有讲究。因为我和哥哥的家最靠近村子入口,所以我们家姓‘一’,我们家后面的第二家,就姓‘二’,第三家姓‘三’,以此类推,村*有三十户人家,故此共有三十个不同的姓。” 风情一直盯着一襟雪,只觉她的言谈举止都不似一个普通村妇。待一衫青将最后一个楚云深扶出来后,他将围观的村民遣散,十分谦和地为他们引路。 洛常羲不断环视这个名叫师河村的村庄,问前面带路的一衫青:“公子,请问你们这师河村到底坐落在一个怎么样的地方?这里是南岭的某处角落么?” 一衫青愣了愣,又看向一襟雪,等一襟雪点头默许后才答洛常羲的问话:“不是南岭,这只是位于南海领域的一座小岛,岛上只有我们村子一个聚落。” 洛常羲压低了声音和风情说:“看来我们真的无意间找到了鬼渊的出口,竟已出来了。那诸神问……” “我得再寻机会,返回鬼渊。诸神问一定还在鬼渊中,我不能放弃。”风情皱了眉,语气坚定果断。 “……那我们先在这里住下,伺机再做决定吧。”洛常羲明白风情对于那把剑的执念,也多少清楚风情到底为什么要找那把剑,无需细问,配合她的抉择就好。 一襟雪走过来,笑着看面如冰霜的风情,温声细语道:“姑娘,别板着脸了。我们师河村民风热情好客,以前偶有误入村中的商旅,我们向来都是关切热忱的,没有恶意,更不图财。你也别太担心,我叫村口的五秋白帮你们做船,过个十天半个月,你们就能乘船回南岭去了。” “嗯,多谢。” 不知师河村的这些村民对他们地底下那个鬼渊了解多少,风情他们也不打算多嘴专门去提鬼渊,免得节外生枝。 “对了,今天是腊月二十四,过不久便是除夕夜了,几位要同我和哥哥一起过年么?” 唐阮的脚步骤停,睁大了眼睛,顿顿看向身侧的绮罗香。 腊月…… 绮罗香亦呆住了,口中模糊道:“可……前几日在船上我们不是才过了上巳节……” 上巳节,是每年的三月初三。 第48章 师河村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绮罗香正想开口问一问一襟雪时日错乱的原因,却被风情一个眼刀给制止住了,不知意欲何为。倒是唐阮凑到她身边,对着绮罗香的耳朵偷偷小声问:“绮姐姐,我们难不成是在鬼渊待了大半年么?” 绮罗香罕见地被问得哑口无言,一脸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的表情耸了耸肩。 一襟雪好像对风情格外亲切,对旁人只是客套两句,客套完后就一直待在风情身边,问完名字问年龄,问完属相问喜欢吃的东西。风情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碍于礼貌,还是一个一个照实回答了。 “风姑娘,我们每逢过年都要做饺子,腊肉,灌肠,都是年末新宰的猪,自家养的,肉紧实着呢。你喜欢吃腊肉么?喜欢咸腌还是甜腌?” “……我不喜欢吃肉。”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一会儿去做。” 风情竟带着一反平常的好脾气,道:“我喜欢吃火锅。” 一襟雪微微张了张嘴,思索了一会儿,“火锅……是什么?” 风情倏地抬眼,目光锋利地盯着她,别有深意地问:“你不知道火锅?” 现世中,火锅虽不是人人爱吃,但好歹是巴蜀名扬天下的一大特色食物,覆盖度和普及性都是十分广泛的,应不会存在村庄百姓不知道火锅存在的现象。 一襟雪笑了笑,解释道:“见笑了,我们的祖先当年为了躲避战乱,带着族人来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岛,后来我们也都没有再回到中原土地,一直和外面的人隔离开来,不知道外面的朝代更迭,也不知道大部分世人所遵循的时间日期。村里一些东西,还都是以前路过的商贾带来传入的,自然要比你们那边的人落后许多。” 绮罗香醍醐灌顶,道:“原来如此,还以为真的在鬼渊里走了大半年呢。” 一襟雪有些羞涩地抚了下耳廓:“原来我们师河村的时日计算竟和外面的世界错开了么?真是惭愧,只知沿用老祖宗的日历,没有契机和外界核对过。” 风情摇摇头,道:“无碍,你们保持原样既可,该过的节日好好过,无需被外人所扰。” “风姑娘真是会为别人着想呢。” “……” 绮罗香翻了个白眼。 说话间,几人已走出了坟地,进入了师河村内部。这个村子并不大,按一襟雪之前所说,也不过三十户人家,每一户之间都有一定距离,并没有紧挨着,有修搭在河边的,也有坐落在山林中的reads();。村子里的房屋建造简单古朴,大多是一层合院,清一色全是木房,有些年代久远的木板已出现了虫蛀,旧成土灰色。村中行道由形状各异的石阶构成,蜿蜒延伸,四通八达,两侧均有苔藓或蕨类植被。一路过去,还可见某些人家放养的鸡鸭,和拴在门口一个劲朝她们狂吠的土狗。 唐阮从来没见过这些,看什么小动物都觉得乖巧,几次想去亲手摸那些鸡鸭土狗,次次都差点被咬,多亏被绮罗香硬拉回来。 到了村口一衫青和一襟雪的家,一衫青开门邀风情等人进入,一襟雪进去抱了自己养的一只小奶狗给唐阮,一面往她手上递一面体贴道:“它还小,很乖,不咬人,姑娘可以放心逗它玩。” 唐阮一摸到小奶狗,顿时高兴地把之前鬼渊里所有的惊悚、恐惧、疑惑、暧昧都抛到了脑后,兴致勃勃地抓着奶狗去后院玩了。 一衫青去给几人倒水,一襟雪请他们在主厅坐下。风情淡淡地支着下巴,偏头看着后院中唐阮没心没肺揉小奶狗的画面,深深地叹了口气。 世人所谓“缺心眼”三字,具体到人,应说的就是这种傻姑娘吧。 “家里现在只有我和哥哥,父母亲早些年便去了,所以院中仅有三间空房,拮据了点,实在歉仄。你们看,要怎么个住法?” 楚云深道:“就我一个男子,与你们都合住不得,只能腆脸独占一间了,抱歉。” 绮罗香哼笑一声:“你抱什么歉,你就是想和我们住我们还不愿意呢。既然我们四个必须要分两间的话,那自然是我和阮妹子一间,让那两块冰山一起尽心竭力修筑她们的冰窖去。” 风情和洛常羲相顾一眼,无话可说。 坐了有一会儿,已到了下午饭的时候,天渐渐暗了下来。一衫青和一襟雪都去忙活着为客人做饭,绮罗香也不稀得和风情洛常羲待一起,太过无趣,便去后院跟唐阮一起玩小狗了。 洛常羲捧起之前一衫青为她们倒的水,挨着杯沿小口小口地抿,硬把一杯白水喝出了大红袍的意境。喝了一阵,终于放下半杯水,环视主厅四周,只剩她与风情,才轻声开口道:“这兄妹俩有蹊跷。” 风情将目光搁在一口未动的水面上,说:“我没瞎。” “一襟雪在故意讨好你,或许是发现你是我们几人中能拿决定的人。不知是想让你放松警惕,还是欲要提什么要求。” “……入夜后最好待在一起,罗香和阮阮单独住我不放心。” “见机行事吧。他们既然要过年,我们便等这年过了,再筹备返回鬼渊的事,恰好休整休整,养养你的伤。” “也好。” 风情低着头,仔细把左手的软皮手套一点一点抚弄整齐,理好大拇指后,又理食指,理好食指后,再理中指,正专注在中指手套上时,一阵紧凑的脚步声重重踏过来。 唐阮笑吟吟地一路小跑过来,手背在后面,好像拎着什么东西,直直朝风情问:“风情,你猜我找到什么了?” 风情瞥了一眼她手背过去的地方,看到了露出来的些许边缘,不甚在意:“一只鸡。” “你好聪明,虽然没猜对,不过也差不多!”唐阮拎着藏住的东西一把举到风情面前。她单手抓着那东西的两只爪子,导致那东西整个都倒垂下去,因为她错误的抓握方式而疼痛地剧烈挣扎,两个翅膀扑棱出漫天飞的白色绒羽,差点呛进风情的鼻子。 风情看清那生物后,罕见地愣住,下巴都在微微哆嗦:“我的……锦……鲤……” 唐阮拎着白色海东青的爪子笑着来回晃,晃一下白鹰就惨叫一声,颇为得意:“它好聪明啊,居然一直在南海海域没有离去,我们才出来,它就找到这里了reads();。” “……” “你说它是早就等在了这村子里,还是不久前才到的呢?应该是早就来了吧,它如果不在师河村落脚,一直在南海上方飞也受不了啊。” “……” 风情半晌才回过神来,看锦鲤的眼神简直就像挖了自己一块肉一样,她迅速从唐阮手中将锦鲤救过来,端端正正摆在自己膝盖上,紧紧皱着眉,一下一下不停地给它顺毛安抚。 “刚刚绮姐姐捉它,它还把绮姐姐给啄伤了,我捉它它就不反抗,它很喜欢我呢。” 锦鲤像是受了极大惊吓,脑门上立着的卷毛也耷拉下来,一个劲往风情的怀里钻。 风情闭上眼睛,后槽牙紧了又紧。 洛常羲看风情一脸憋火的表情,忙插嘴说:“我看下去这么久,呆毛估计也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风情,要不先找点食物喂一喂?” “还用找么,现成的食物不就在眼前。”风情咬着牙道。 唐阮好奇问道:“原来你早就为大鸟准备了食物,什么呀?” 风情看向唐阮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唇齿间挤出两个字: “猪脑。” 唐阮一脸茫然地回看风情,不知所云。 “猪脑来啦――”一襟雪腰上还围着粗布围腰,双手端着一大盘食物从后厨过来,眉开眼笑地将食盘摆在桌上偏靠风情的一侧,“几位先尝尝,昨日才杀的猪,可新鲜了。” “啊,真的有猪脑,难道你的风水术连上什么菜也能算出来?真是玄妙。”唐阮顿开茅塞,连忙招呼后院玩狗的绮罗香过来,连风情又阴了几分的脸色也没注意。 绮罗香扔下狗,随便拿了双筷子,双眼放光地瞅着那盘猪脑:“哎呀馋死我了,在破船和地底下待那么老久,一口热乎菜都没吃上过,总算有肉吃了!” 筷子刚刚伸进盘子,就被另一双筷子给打开了。 洛常羲无甚表情地看着一脸不明所以的绮罗香,道:“玩过狗,去洗手。” “洛大人,你怎么老管这闲事儿啊?”绮罗香哀叹一声,转脸看见风情,又指着她道:“那她还玩过鸟呢她。” 洛常羲看向抱着锦鲤的风情,冷声道:“你也去洗。” 风情微抬下巴,示意唐阮的方向,“她也抱过狗。” “……都去洗。” “啊……”唐阮塌下脸,满眼被无辜拉下水的憋屈。 风情无奈站起身,正准备去洗手时,心念忽动,顿在原地。她看着对面那个安然若素的白衣女人,暗自捏了捏锦鲤的爪子,给了它一个示意。锦鲤接收到使令后收敛起炸开的羽毛,咕咕两声,展开巨大的翅膀,从风情膝上腾空而起,竟直接扑向了对面正在拿水杯的洛常羲。 洛常羲措不及防地扔了水杯,一把接住差点飞到她脸上的海东青。 绮罗香拍了拍手,笑眯眯道:“这下好了,洛大人,你也摸了,咱们一起去洗手啊。” 第49章 我怕黑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一襟雪家里的储备用水都拿去做了饭,一时也找不到能让她们洗手的水,只得为她们指路出门向东六百尺的一条淡水河,据一衫青说,那条河叫师河,就是这个村子的命名根源。走之前,一襟雪还特意给了风情一小罐磨好的皂荚,方便她们洗手用。 夜幕降临村落,树木草丛都笼上了一层昏暗柔光,皓月如银,铅华洗天,零落的星辰将石阶路映出满地清辉。即便只是去洗洗手,四个人也保持着风情开路洛常羲垫尾的习惯,风情在最前面双臂交叉端抱,绮罗香和唐阮在中间挽着胳膊闲聊。 到了师河边,风情先示意其他人不要妄动,自己去仔细看了看河中的水,确定没问题后才让其他三个女人蹲下去蘸水洗手。 “你也太过谨慎了些,人家拿来挑水吃饭的河,还能有什么问题?”绮罗香将双手放入清凉河水中,她手背上佩戴的苗银配饰微微漂浮在水面,像一只一只聚拢的幼小游鱼。 风情拿皂荚洗好自己的手后,将皂荚罐顺手递给旁边在水里抓小鱼苗玩的唐阮,道:“水质没有问题,但水流有问题。” 唐阮粗略地洗完后,飞快地把罐子递给洛常羲,然后继续去抓四处乱窜的鱼苗。洛常羲一边洗一边道:“不错,这水是死水,未见有流动迹象。” “或许源头来自地底。可水面也不该这么平静,既成河流,怎可能没有‘流’?” “我说你们就是瞎操心,这水是不是死的和咱们有关系?你管它流不流呢,碍着你啥事儿了不成?”绮罗香接过洛常羲递来的皂荚,摆了张谄媚的脸,捏着嗓子细声细气道,“洛大人,谢赏。” 洛常羲看见绮罗香那欠揍的脸,一脸漠然地把皂荚罐子拎回去了。 风情皱着眉看唐阮,低声与她说:“别玩了,一会儿泥沙又弄脏了手,就白洗了。” “不脏,可干净了,你看。”唐阮把沾着清水的手举到风情面前,和她展示。 风情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的手,看了好一会儿,道:“你是不是该剪指甲了?” “唔……到南岭后就没剪过,好像是该剪了。” 绮罗香抱着好不容易又从洛常羲那求来的皂荚罐,笑道:“阮妹子别剪了,留着指甲和姐姐一起练蛊怎么样,我教你用指甲藏蛊毒。” 风情道:“你不要听她胡说,一会儿回去我帮你剪reads();。” 唐阮不以为意,注意力还是在水里的小鱼上,随口说:“留长点抠暗器机关时方便,回头我自己剪好了。” 她之前在鬼渊中和自己说话时还会脸红害羞,心思敏感,想法颇多,如今出了鬼渊,她好像把喜欢自己这件事全忘了。果然,她风情这个人还比不上那些鸡鸭猫狗。 去云家时,她比不上一件梨花白的衣服,到了现在,连一群畜生也比不上了。 回去途中,洛常羲看出风情的脸色有异,又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衣兜鱼苗的唐阮,也多少明白了几分,劝道:“小孩子喜欢动物,正常的,你何苦跟那些非人东西计较。” “我不是计较,只是怕她误解了我当时的行为,认为我只是戏耍于她,所以强迫自己忘记那些特殊感觉,将心绪寄托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在逃避那些她想不明白的感情和疑惑,她越是寄心思于杂物,就越表现出她对这件事的刻意闪躲。” “她毕竟年纪小……” 风情叹口气:“我知道,所以我愿意等,有些事不能勉强。八年前的那场危难,我不想再看她经历一遍。” 洛常羲诧异道:“原来八年前那次你发了疯一样地把云宫翻了个透,是因为她……?” “就是为她。我到现在也不清楚为什么会那样,总觉得和十五年前父亲做的事有关……” “你们两个走得慢死了,兜小鱼仔的水都要漏光了,走快点嘛你们!”绮罗香和唐阮在老远的前方,颇为不满。 风情只得暂搁下要说的话,与洛常羲先跟着她们回一衫青家了。 她们出去洗手的空当,一襟雪已经做好了所有的饭菜,恰好赶上她们回来。菜样虽然简单,但已是寻常农家能摆出的最好样式,有猪有鸡,还有一襟雪现去挖的野菜汤。风情注意到一襟雪将大部分肉菜都放到了自己面前,也只是吃前客气了两句,没多说什么,全程很安静地进食。 吃过饭后,一襟雪便带着几人去卧房安寝,嘱咐了洗漱用具和床榻被褥后,很早就离开了。 屋内,映在墙上的烛光被绮罗香铺被子的动作晃得忽明忽暗,那蜡烛是在他们自家养的羊身上取下来的羊脂揉捏而成,很是耐烧。唐阮蹲在房间的角落里,用一襟雪给的一个小木盆装了点水,把傍晚捉回来的小鱼苗放进去,低着头逗那些鱼,目光却好似在走神。 “阮妹子,想什么呢?过来跟姐姐说说。”绮罗香端了盆热水,坐在床边脱去鞋袜,舒舒服服地泡脚。 唐阮看绮罗香也给自己打了盆水,便乖乖走过去,卷起裤腿将清瘦的脚掌泡进热水中。水面与挽起的裤管之间,露出一截纤细白嫩的小腿。 “在想滚滚。” “滚滚是谁?” “滚滚就是……我在唐家堡里养的一只小熊猫,特别可爱,就这么大一点。”说着,唐阮举起双手比划了一个大小给绮罗香看。 “熊猫啊,我上次也叫我阿爹给我带一只回来的,结果他却骂我没出息,说什么身在五毒教还喜欢那种没用的畜生。然后就给我带了一堆不同花色的小蛇,还有一只特别胖的肥蟾蜍,本来这次出苗疆想带来,但是它实在太重了,下次有机会给你看。” “苗疆和唐家堡本就离得近,都在巴蜀,我日后若有空,一定会常去看望绮姐姐的。” 绮罗香喜笑颜开:“阮妹子可要说话算话。我本来十分后悔蹚了你们这浑水,但如今看来,能交到像阮妹子这样的朋友也值了reads();。” 叩—— 叩—— 叩—— 她们的房门被人不紧不慢地敲了三下,绮罗香正想应答,那门就直接被人打开了。好像门外的人敲门只是为了通告她们一声,完全没有征求屋内之人是否允许进入的意思。 只见身披玄黑斗篷的风情和一身白衣的洛常羲站在门外,两个人一人抱着一床红绿碎花的棉被和配套颜色的枕头,动作规规矩矩,把那被子抱得跟块灵位一样严谨,两张没有表情的脸定定看着正在泡脚的绮罗香与唐阮。 绮罗香张了张嘴,奇道:“你们干什么?” 风情开口道:“和你们睡一起。” 唐阮满面茫然,问:“为什么?雪姐姐不是给了你们一间房——” “因为,”风情的声音跟冻了一层霜一般,“我怕黑。” 一旁的洛常羲点了点头,亦坦然自若道:“我也怕黑。” 还在绮罗香和唐阮张口结舌之时,风情和洛常羲直接进到房内,将自己的棉被枕头扔到了她们床上。本来绮罗香已经铺好了床,正好两床被子,风情把原先竖着摆放的被子横过来摆,硬是塞了四床被子上去,活活弄出了大通铺的感觉。 “你们那没蜡烛?”绮罗香的脚还在温热的水里泡着,她僵硬地扭过去看已经利落上床的风情,“那把我们屋里这个烛台端走得了,我们不怕黑。” 风情坐在床头的被窝里,开始慢条斯理地解自己的外衣,觑着黑衣上的袍扣道:“我还算了风水,那屋子风水很不好,我会做噩梦。” 唐阮轻声道:“那要不你们睡这里,我和绮姐姐去睡你们那个屋……” “不行。” 绮罗香不禁被气得笑了出来:“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风情看向绮罗香,语气很是正经严肃,“没有你在身边,我也会做噩梦。” “木头脸……”绮罗香看着她摇了摇头,面上表情可谓风起云涌,“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这么想把洗脚水扣在一个人的脑袋上。” “你难道不想挨着我睡么?”风情依旧正儿八经地问。 “我不想!”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更愿意挨着羲儿睡,”风情瞟了瞟坐在床尾的洛常羲,又看向了绮罗香旁边的唐阮,“那么,你来挨着我睡吧。” “我?”唐阮愣住,左右看了看,发觉这四个床位中,风情睡在第一个,洛常羲睡在最后一个,不知道这样的排序是不是已经成了四个人的定律,反正自己怎么选都夹在中间,只得点头应下,“啊……好吧。” 绮罗香的脸色像是要哭出来了:“我不怕黑,也不信风水,没了你们我会睡得更好,我能不能一个人去睡空屋子?” 一直没说话的洛常羲不耐烦地摸了摸耳朵,冷声道:“你真的太聒噪了。” “可这真的太挤……” 洛常羲垂下手,不动声色地摸到自己放在床边的双剑,五指轻轻搭上冰冷剑柄。 “不挤!不挤!我睡,我睡就是了。” 第50章 床笫语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熄烛入被后,房间里瞬时暗得乌漆墨黑,只有木窗那边透过来的稀薄光线能隐隐描出事物轮廓。唐阮没睡着,瞪着眼睛盯床榻上方那台窗棂外的夜空,明明下午去洗手时,天上还有星星月亮,现在好像又没有了,不知道是不是凝了大片乌云遮挡。 当然,她睡不着的原因不是找不到星星月亮。 是…… “怎么还不睡reads();。”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问话,宛如昆仑山上夹着细雪的微风,刚刚好吹进自己的耳朵,又不流入旁人的领域。 唐阮从靠近风情开始就一直紧张着,被风情突然这么一问,心跳更是剧烈难平。她白日里一直想忽视的那些令人难耐的思绪,一股脑地全部涌上脑袋,渴望去亲近她,但又怕极了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看她和一襟雪说话时莫名的恼怒,看她和洛常羲聊天时的失落,看她和自己搭话时,自己心里开心却又不得不装傻充愣的郁结。 她老是想,直接问风情你为什么亲我,是不是喜欢我,那样会不会好点。可这个赌实在太大了,万一问明白人家根本就对自己没存那种心思,出了鬼渊后怕是连朋友都做不了。如果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起码……她们以后还能有点来往。 她本就是一个飘忽不定神秘莫测的存在,自己就更不能冒这个险。 再者,不问清楚,她心中便可始终抱着那一半的希望——对方也喜欢自己的希望。 “你在跑神。”右边的声音好像近了一点,能感觉到那人说话时吐出的薄弱气息,“是不是在找天上的月亮。” “啊……对,我、我是在找月亮。”唐阮忙小声回道。 “星月消失,是因为有乌云遮蔽,说明快要下雨了。”那人翻了个身,正正面向自己,“没觉得天气变冷了么。” “好像是冷了点……” “所以,你原是因为太冷才睡不着么。” 唐阮听着风情那刻意压低的嗓音,只觉脑中迷糊不清,她问什么,自己就下意识答什么:“对,太冷了,所以我睡不着。” 她的被子边沿忽然动了动,随即有一只带着软皮手套的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腕,连同她腕子上的辟邪玉一起捏进掌心,“我的被子里很暖和,你过来睡。” “什……什么?” “过来睡,暖和。” 唐阮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她忙摇头:“这不好……” “你想惹我生第二次气吗。”那人声音里的温度骤降。 唐阮咬着嘴唇,压抑着心中欣喜和恐惧的交替错乱情绪,不得不掀开自己的被子,向风情那边蹭了一点。风情另一只手伸过来,搂住唐阮的肩膀一捞,便将娇小的唐阮轻易捞进了她的怀中。 接触到那异常温暖柔软的怀抱时,唐阮整个人都紧张得颤抖。 “果然,手很凉,脚也很凉,看来白泡半天热水了。”话音响起同时,有一片温热忽然挨上自己的脚趾,唐阮受惊一般缩了一下自己的脚,身体僵硬得跟石头一样,“不过……若是你继续以这般频率哆嗦下去,倒有可能热起来。” “我……” “你放心,我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轻薄你,不必这么害怕。” “我、我……” 风情能感觉到唐阮的身体绷得很紧,知道这样下去她一整夜都不能睡着,便引了一个话题:“还睡不着的话,我和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你听着听着兴许就困了。” 唐阮嗯了一声,在风情怀中略微动了动,搁在腿上的手几次下意识想搭到风情腰上,但都被她的理智及时遏制住了。 “我小时候,身边有一个很喜欢的小姑娘reads();。我家里人很少,母亲很早就走了,能陪我玩的更没有几个,所以她来到我身边后,我着实非常欢喜,也很是依赖她,恨不得时时与她待在一起。我曾在上巳节时偷偷溜出家门,与她一同去城中吃宴席,看唱戏,过节日,她也一直在我看书写字时陪伴身侧,从未离开。但……”风情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 “……然后呢?”唐阮见她不说话,开口问道。 “我给予了她绝对的信任,但后来,她却背叛了我。” “背叛你?为什么?” “我不知道。” “那她现在去哪里了?” 风情的呼吸好似滞了一滞,她轻轻地长叹一声,搂在唐阮肩上的手臂缩紧了一些,“背叛我的人,我不会再允许她待在我身边,原本因为她喜欢的一些东西,我也不再喜欢了。她当初既然决定抛弃我,便自有叛徒的下场。” 左边睡着的绮罗香忽然翻了个身,吸了吸鼻子,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许是她们聊天声音有点大,二人好一阵子都没再开口,怕吵醒了绮罗香。 良久,唐阮才又道:“那你之后又怎么办呢?” “幼时我恨她,可随着年纪增长,看过的事情多了,便觉过往的那些事都是可以体谅的。但可惜,已经过去太多年了,我再后悔,也无力补救了。” “或许你现在补救也来得及呢?” 风情没有感情地笑了笑,道:“你好像不再抖了,说话也利索不少。何不讲讲你儿时有意思的事?” “我……我小时候的生活很乏味的,就是一直和师父待在偏离唐家堡中枢的山上学机关暗器,偶尔云深哥哥来看看我,其他没什么了。不过……有一个事情蛮有意思的,我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你要听么?” “说说看。” 唐阮无意识地搭上风情的腰,一边揪那里的衣袍布料一边说:“我总会做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穿黑衣的人……啊,和你的黑衣不一样,那件黑衣上面覆盖了大量红色符咒印纹,看不清是绣上去的还是血染的。穿黑衣的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嗯……也有可能是三十多岁,他一直背对着我和我说话。” “都说了些什么。” “我明明做梦时听得清清楚楚,可一醒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再去回想的话,脑袋就会很痛。” “……可能,因为阮阮喜欢那样的男子,所以梦中才会总出现这么一个人吧。” “我……”唐阮欲言又止,心中一时烦闷,不知如何回风情,扯着风情腰部衣服的手活分起来,揪来揪去,竟将那里的衣物推搡上去,露出原本遮掩住的紧致肌肤。她的指甲没留意轻浅划过光滑的腰线,撩得一片汗毛倒竖。 “唔……”风情抱着唐阮的手狠狠抖了一下,唇间溢出一声模糊呢喃。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唐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都要把风情的上衣揪到腰窝了,忙双手齐上,帮她把腰侧和背后撩起的衣服抚下来。 柔软的手指,笨拙地在她敏感的腰部来回戳弄。 风情一把按住唐阮的手,把它从自己后腰拿下去。唐阮无措地收回自己的手,正想再开口道歉时,近在咫尺的女人忽的向前挪了一截,较之前更紧地抱住自己,有力的双臂将自己的身体牢牢锁在她怀中。因为紧贴着她,唐阮甚至能听见她略微凌乱的呼吸reads();。 她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喘得这么急促的模样。即便是在鬼渊中刚刚与梼杌搏斗完,她的呼吸都是惯常平稳轻缓的。 “风情……你……你皮肤好烫,是不是……” “我没生病。”风情闭上眼,尽力平稳心情,扩大自己皮肤的每一寸触感,去尽力体会怀中搂抱一个温软女子带来的舒适与战栗,“……阮阮老梦见那个黑衣男子,是喜欢穿黑衣的人么。” 唐阮垂下眼睛,看着眼前白皙细长的脖颈,“其实,不论黑衣白衣的,穿什么都好。” 只要是你,什么都好。 风情由鼻腔呼出一口气,用鼻尖不着痕迹地小幅度蹭唐阮散开的头发,自言自语道:“原来这样,那我该穿什么,才能更好看一点。” “好看……?”唐阮微微后撤脑袋,略略拉开和风情的距离,去看那张熟悉的脸。 其实风情的这张脸,放在她们四个里面不是一眼能留意的容貌,不如洛常羲脱俗雅致,不如绮罗香妩媚诱人。具体点说,她的五官姿态没有洛常羲的极尽精致,更没有绮罗香的极具挑逗。但,她那双天生泛红的蕴水桃花眼,衬着她周身清冷寡淡的气质,形成了一种极限反差的魅惑,她沉稳淡漠下因博古通今而自然显露的孤傲,以及她不苟言笑时偶尔冒出的风趣与温柔。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裹挟着远远超过那一张脸能带来的吸引力。 除了话少了一点,这个人几乎就是完美无缺的。 有这么一个女子在身边,她如何控制自己不沦陷进去。 所以她穿什么,会不会更好看,还重要么? “别这么看我。”风情用手覆住唐阮那直勾勾的目光,她不想被唐阮看见,自己被她盯得燥热的耳根。 “没有……我只是想说,你不用费心挑什么衣服,你……已经很好看了,比绮姐姐和洛姐姐都好看。” “屁,老娘明明比她好看多了!” 风情和唐阮同时一颤,立即爬起来向声源看去,只见绮罗香睁着她那上挑的狐狸眼,颇为不甘地瞅着她们。 “你什么时候醒的。”风情一反刚刚那轻和的嗓调,冷得似乎能在绮罗香脸上冻层冰。 绮罗香一愣,才明白自己是在偷听,赶紧闭上眼睛,“我没醒,我没醒,我在说梦话。” 唐阮清楚地感觉到风情小臂的肌肉紧绷起来,是正在蓄力的状态,她忙拦住风情:“别生气,算了算了。” “我不是有意要听的,谁叫你们说话声音那么大……”绮罗香委屈巴巴道。 “记住,明日早饭有着落了。” 唐阮疑道:“啊?什么早饭?” 风情摸到床边放的落霜,紧紧看着绮罗香,“酒酿猪耳朵。” 绮罗香吓得原地扑腾起来,唐阮拦在她们中间,正一片混乱吵闹之时,一个冰冷声音腾地响起—— “现在是丑时一刻,如果我丑时三刻还没有入睡,你们自知后果。” 绮罗香迅速钻进自己的被子里,讨好地笑:“你们看,洛大人都觉得吵呢,快睡吧快睡吧。” 风情偏过头看着洛常羲,咬牙道:“给你这个面子。” 第51章 一桌麻将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翌日,果然如风情所说,村庄里下起了瓢泼暴雨。 唐阮才醒时,床上只剩自己和绮罗香两个人,绮罗香的睡相不忍直视,几乎都要睡成对角。窗台上雨落木棂的滴答声淅淅沥沥,带着雨水的冷风偶尔流窜进来,更衬得棉被中温和安逸,惹人赖床。从窗口望出去,一片朦胧水色,所有的房屋和树木都被模模糊糊地度上一层柔和水晕,雨点细密落在房顶院落,砸出一窝一窝小小水花。 唐阮伸了个懒腰,看了一会儿昨晚风情睡过的地方,五指在她压出的褶皱上轻抚。半晌,她才开始慢吞吞地穿衣服,深觉昨晚那一觉睡得香极了,不知是因为一直在鬼渊中太过疲惫,还是因为风情一直将自己抱在怀中。 穿好衣服后她便下了床,顺手将绮罗香露出来的脚丫子塞回被子里,晃晃悠悠着出了卧房。 远远的,她就看见风情坐在廊下茅檐处,脚边放着一个木盆子,内敛的雅黑色长袍陷陷要拖到地上,披散在肩后的黑色长发有一根两根翘了起来,应是睡觉时压的。她正坐在一个矮板凳上,低头专注地做着什么事情,胳膊小弧度地动作。 唐阮正欲走过去看看她在干什么,蓦地听见一个声音,硬把迈出去的腿收回门槛,躲在木门后面。 “……那条路竟又通了,看来用棺材压也不是办法。”一襟雪刻意压低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一衫青的声音随即响起:“真是头疼,偏偏祖宗有训,不可堵死甬道。听老人说,上一回有人从那里出来,还是几百年前吧……” “这些俗人何时才能明白,地底下根本就没有他们要找的东西,偏生要为了点无关紧要的东西浪费时间,白搭性命。” “罢了。我再寻机会去找个八字适合之人的棺材,堵回那洞口,好歹能震慑一些人。” “哥哥,你还没去堵那洞口么?” “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招待这些人,哪有时间啊。” “……但愿没有什么怪物从那里再爬出来。不过我看这几个人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或许找不到,他们也就放弃了,碍不到我们。” “唉,我身为一村之长,仅想保护师河村安宁罢了,只可惜……” 那兄妹二人又感叹一番,缓缓走远了。唐阮等再也听不到声音时才出去,将一襟雪和一衫青说的话咀嚼半天,也只得出他们是故意摆了个棺材封路,并且他们知道有鬼渊存在的结论,无可厚非。 至于下面到底有没有诸神问,不是靠他们二人说了算的。 她晃了晃脸,抛开那些无足轻重的思绪,继续按刚刚的想法朝风情走去。 悄悄走到她身后,半俯下身,冷不丁地一拍她的肩头:“哎,做什么呢?” 风情头也不抬,连身体也没有一丁半点的抖动,就像是意料之中地答道:“喂锦鲤。” 唐阮侧脸去看风情的手,风情的左手依旧带着软皮手套,白色海东青抓着她的虎口站立,她的右手手指修长好看,骨节清晰干净,透白的一层肌肤下隐约埋着青色的细细血管reads();。此刻这只漂亮的手上湿漉漉的,指尖捏着一条什么东西,刚举起来就被锦鲤兴奋地叼走。 唐阮瞥了两眼那木盆,觉得有点眼熟,再仔细看看风情抓起来喂锦鲤的东西―― “啊,这不是我昨晚从师河兜回来的小鱼吗!”唐阮惊道。 “是啊,它很喜欢吃。”风情摸了摸海东青额头上的卷毛。 “怎么能给大鸟吃呢?这可是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啊!”唐阮陡然色变,忙去抢地上的木盆。 风情抬腿踩在木盆边沿,将唐阮刚搬起来一点的木盆一脚踏回地上,落地瞬间,盆里的水溅起,险些打湿唐阮的脸。 “它要活命,我的鹰也要活命。你再去舀点回来玩就是了。” “你……”唐阮愤愤地看风情一眼,话都说不出来,起身扭脸回屋去了。 风情目送她的背影离去,须臾,偏回脑袋,又捞起一条小鱼,用大拇指的指甲在鱼鳃部位精准一掐,鱼苗头部的液体被刹时挤出,姜黄色的粘稠颗粒沾了一指。风情盯着自己的指尖,将那些颗粒细细捻开,观察里面的组成。 那条师河…… 她在木盆中涮了涮自己的手,甩干上面的水,戴上斗篷上的兜帽,伞也不打便起身出门去。 依照昨日的记忆,风情轻易地找到了去过的师河边。因为下着暴雨,本来平静无痕的河面被打起片片涟漪,清澈的水也被卷起的泥沙弄得浑浊不堪。她弯下腰掬了一捧水,仔细看里面泥沙的形态,却看不出什么异样,鱼鳃中那些本应存在于水中的颗粒,也被大雨冲得不知所踪。 风情皱着眉,将手掌里的水洒回河中,环视周围,掐指算了算这里的风水。 当风水青乌术足够熟练时,无需罗盘定位,只用在食指、中指、无名指上定出洛书九宫图覆八卦图像,辅以近景山河位置,日月天星,既可简易算出二十四山明细,寻龙捉穴,察砂觅水只是掐几段指的功夫。定好方向后,她便沿着河流向一边走去细查。 这条河一定有问题。 才走了十余步,身后便有人叫住了她。 “风姑娘!” 风情只得暂缓脚步,未及转身,一方素白纸伞便笼罩到自己上方。她偏过脸,见一襟雪道:“风姑娘,怎么一个人出来,也不带把伞?” “……我想找点竹条,削一些箭。之前的储箭用完了。”风情面不改色地撒谎。 “到了用午饭的时候呢,风姑娘先回去吃饭,我一会儿叫哥哥帮你砍一些竹子回来就好。”一襟雪满面陈恳道。 风情看了一眼自己本要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好,麻烦你了。” “你们是客人,哥哥作为村长自然要照顾周到,否则丢的是我们整个师河村的脸,不是么?”一襟雪笑道。 风情将双臂交叉抱着,跟着一襟雪慢慢往回走,边走边道:“你们每次过年,都是在下雨吗。” “也不一定,有晴天的时候,只不过这里深居南海,没下过雪就是了。” “那每年过除夕,都如何打发守岁时间?” “以前不知如何打发的,之前有个商人路过这里,教给我们一种木牌玩法,说叫什么……麻将?后来村子里都开始玩,守岁的时间很快就晃过去了reads();。” 风情沉思半刻,道:“能不能给我们也玩一下?” 一襟雪答道:“风姑娘想玩,哪有不给玩的道理?往年家中只有我和哥哥,旁人来串门时才玩一玩,今日能拿出来散散灰,我们还要感谢风姑娘呢。” “客气了。” . 一襟雪回家后,果真去取了麻将木牌出来,送到了绮罗香和唐阮的房里。绮罗香刚刚起床,看见这里竟有麻将后眉开眼笑,两三下套上衣服,和唐阮一起去兴冲冲地清洗木牌上的灰。洗完后擦了擦,未等晾干,便寻了张方木桌摆了上去。 一襟雪和一衫青都出门了,好像是村东的牛车翻进泥地,楚云深也跟着他们去帮忙处理。绮罗香眼巴巴想玩,等不了兄妹俩,只得把目标转向风情和洛常羲。 “可好玩了。”绮罗香一脸诚恳地看着洛常羲。 “我不会。”洛常羲拒绝。 唐阮附和道:“很好学,打两圈就会了。” “……不会。” 唐阮又看向窗台边喂海东青的风情,登登登跑过去,拉了拉她的袖子,“风情,一起玩吧,这麻将不还是你找雪姐姐拿的么,也劝劝洛姐姐,求求你了。” 风情瞥向唐阮皱起来的小脸,一言不发地抬手放飞了锦鲤,走到方桌边坐下,向洛常羲道:“昨晚允了你一个好觉,今日不报答我么。” “……可我真的不会。” “没事,我也不会。她们会就够了,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就是就是,”绮罗香忙拉着洛常羲做到凳子上,“木头脸都肯学,洛大人学学又怎么了?老天爷让咱们四个凑到一起,难道光光是去找个剑?凑桌麻将不是正好嘛。” “咱们身上都多少带着银子,也不玩大的,一个筹子一两银,如何?”唐阮笑着问。 绮罗香嗤笑道:“你呀,就是照顾她们,玩这么小,本来可以狠狠敲她们一笔的。” 风情依着唐阮的样子洗牌码牌,眼皮都不抬,“你怎知道我会输。” “年轻人,玩一玩你就知道了。” 唐阮和绮罗香脸上表情都挺亢奋,看那意思,像是自恃为玩麻将的老手,想要在这麻将桌上把风情和洛常羲宰上一宰。 四人先试着打了一圈,一边打唐阮一边给风情与洛常羲仔仔细细地讲解全部玩法,风情好似很快就懂了,洛常羲却一直都是状况外的状态。 再开第二局,绮罗香手底下摸牌码牌的动作炉火纯青,一边码还一边傻乐:“哎呀,一上来就这么旺,这把庄家我连坐定了。”自言自语完,她夹出一张木牌拍在桌上,“红中!” “胡了。”风情淡淡道。 绮罗香不屑笑道:“得了得了,木头脸不会玩就别乱喊,一上来就红中也能胡?阮妹子看着点她。” 唐阮凑过去看了眼风情的牌,一脸诧异地抬起头:“……真的胡了。” “单吊红中,七小对,双倍,你坐庄,加双倍,你放胡,再加双倍reads();。”风情一拂手,把牌放倒,向绮罗香摊开手,“给钱。” 绮罗香的下巴都要掉到自己的牌上了,墨迹半天,但还不得不一脸不情愿地去掏钱:“你就是狗屎运,俗话说,宁挨千刀剐,不胡第一把,你再走不了这运气了!” 这下轮到洛常羲坐庄,她还不太会玩,连牌都是绮罗香帮着摸的。一堆散牌还乱七八糟地立着,她还没来得及把条饼万类别归好,就又听见风情轻飘飘的一句: “地胡。” “老娘信了你的邪。”绮罗香直接站起来,跑到风情旁边趴下去紧紧盯着她的牌,看了好一会儿,又恶狠狠地朝旁边的唐阮道:“阮妹子,你知道死木头脸脑袋好使,怎么还什么都教!” “佩服。”洛常羲面无表情地掏出银两,扔到风情面前。 “谬赞。”风情也面无表情地收好银子,一点都没客气的意思。 “轮到我坐庄了,”唐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唇角的梨涡可爱地轻轻摇荡,“你胡得慢一点啊。” 风情:“……嗯。” 绮罗香道:“阮妹子放心,她这把胡不了了,姐姐的牌特别好,天听!” 风情轻轻地扫了一眼绮罗香,没言语。 结果这一把,打了整整两刻钟,时间长到洛常羲都完全掌握了麻将的玩法。到最后还有四张牌就要黄了,绮罗香才开始显露出她的焦灼:“怎么会……我的牌呢……” 唐阮这边打完一张杂牌后才刚刚听牌,下一刻风情就打出了她听的那一张三饼。 “我胡了,三、六、九饼。”唐阮忍不住脸上的笑,“还以为这庄要黄,听牌太晚不会再胡了呢,毕竟三饼都下去三张,六饼和九饼也都被绮姐姐杠了。” “不会吧……难道真的是我今日手气不好……”绮罗香皱死了眉,眉毛间仿佛能夹死苍蝇。 四个人如此这般轮回转圈打了很长时间,打到楚云深他们都处理完牛车回来了,一襟雪叫她们出去吃晚饭,几人才稍停。 至于输赢,三归一。 当然归的是风情的口袋。 几人准备散场时,绮罗香猛地一拍桌子:“好啊,我才发现,死木头脸炸我的庄,胡洛大人的庄,就是不动阮妹子的庄,明明手里拿着我要的牌,就是捏死了不给我放,你说,你是不是记牌了!” 洛常羲心里轻叹一声,若不眼瞎,应早就看出来风情能记住牌,这牌局,她想胡就胡,想自摸就自摸,她若不想绮罗香赢,绮罗香打一辈子都赢不了。 “谢谢诸位这一百多两银子了。”风情拎起赢得的沉重钱袋子,似是不经意地在绮罗香面前晃了晃。 “你这赖皮狗!”绮罗香愤愤骂道。 “好啦,绮姐姐,下次再玩你也记牌不就好了?走,咱们先去吃饭。”唐阮笑着推绮罗香。 却有一只手忽然搭上唐阮的胳膊,牢牢地握在掌心中,不让她走。唐阮顺着这手向上望去,只见风情低下头,对她小声说:“这些钱,请你去村北的小饭馆吃好吃的。” “哎,村北还有小饭馆?” “嗯,之前听雪姑娘说过,是姓七的人家开的。” 第52章 沉湖之棺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风姑娘,还不去吃饭么,菜都要坨了。”一襟雪在门口敲了敲木门,礼貌问道。 风情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道:“刚刚打麻将赢了钱,想去村北七老板的馆子里坐一坐,雪姑娘不必等我们了,且放我们去改改口味。” “行,伞给你们放这里了。夜里路黑,吃完了就早些回罢。”一襟雪笑了笑,转身去主厅了。 风情将钱袋扔给唐阮,背好弓匣和落霜,披上斗篷兜帽,撑着伞带唐阮一同从侧门出去。 出门后走了一小会儿,唐阮开始觉得哪里不对,拉住风情问:“你是不是走错了,这边不是北方啊。” “……本来就不是要去北方,我们去师河。” 唐阮啊了一声,道:“为什么?” “你当真以为我是想打麻将么。”风情将唐阮的手从自己衣摆上抚下去,似乎很不习惯旁人触碰自己,“一襟雪是个很警惕的人,她一直都在防着我们。如果我不从一开始问她借麻将,再和你们一起玩,然后赢了钱出去请饭,使这个外出行为看起来顺理成章,她连这个空隙也不会让我抓到。可即便如此,一会儿她吃完饭就得去七老板的饭馆假装和我们偶遇,或寻个借口找我们回家,以确保我们没有乱跑,的确老老实实地去了饭馆。” 唐阮皱起眉来,学着风情那样把双臂交叉抱起来,道:“但是师河村应该没有什么秘密值得隐藏的吧……我今早偷偷听到了雪姐姐和青哥哥的对话,听起来,他们只是想守护师河村的安宁罢了。” “……阮阮,你爹当时怎么会放你一个人出来。” “啊?什么?” 风情撩开一片树丛,找到了白天自己被一襟雪喊走的地方,再次掐指算了一遍,边算边分心道:“你已跟着我走了不少路,思考问题却没有丝毫长进。” 唐阮挠挠头:“因为你总是都想好了,我很安心,没有必要再费心想了啊。” “……”风情瞥她一眼,“可若是我骗你呢。若我从遇见你开始,就一直在骗你,瞒你,玩弄你,怎么办?若我刚刚所说的全部是胡编乱诌,只是为了把你骗到小河边杀了你,怎么办?” “我……”唐阮看着风情,只觉她此时的眼神好似一匹野狼,竟真的变得狠厉起来,尽管不禁起了鸡皮疙瘩,依旧挺直了腰背,“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真名,也不知道你的身份,可界定好人坏人不是口上一两句能下定义的reads();。我有心,有脑子,能感觉到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骗我的。” “不会吗。”风情模糊自语,她移开目光,背对过唐阮,朝算好的方向沿着河慢慢走。 唐阮忙跟上风情的脚步,问道:“你刚刚还没说清呢,难道雪姐姐和青哥哥有什么问题么?” 风情听了,还是没有直接回答她,只道:“你既但凡遇上年纪比你大的,都称呼哥哥姐姐,那为什么不愿叫我一声姐姐?” “这个……”唐阮瘪了瘪嘴,思索片刻,“不是不愿意,只是叫习惯了,若你希望这样,我以后都叫你姐姐。……姐姐?” 听到那两个字时,风情的背影明显顿了顿。须臾后,她低着头继续走,一边走一边轻声说:“算了,还是叫名字吧。” “我也觉得,虽然叫别人哥哥姐姐很顺口,可不知为何,就是不想这么叫你。”唐阮听闻风情没有让自己一直这么叫下去,顿觉轻松,“那,现在可以告诉我雪姐姐他们有什么问题了?” “……你今晨听到的那番话,只是他们故意说给你听的罢了。怎可能那么巧,你正好醒来,正好要出门,他们就正好在你寝房门口,你正好听到了全部谈话。我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不过,可以说明一个事实,他们确实在掩藏什么。若没有今早那一出,我还没有这么确定,实可谓欲盖弥彰。” “你就凭这一个理由么?如果真的巧合怎么办?” “还有,你昨晚捉回来的小鱼。鱼鳃里除了泥沙残渣外,还有一种姜黄色颗粒物。如果我没看错,那是木渣,并且是经过长期浸泡变得淡化疏松的楠木。你知道,楠木一般用来做什么?” 唐阮仔细想了一会儿,猛地想起之前在被棺材堵住的甬道里,风情曾说过―― . “这不是寻常木板,是棺材底板。” “这是楠木,通常为家境宽裕的百姓使用,帝王是不屑用这种木质的棺材的。” . “是棺材!”唐阮惊呼。 “嗯。”风情淡淡地点了点头,肯定了唐阮的说法。 说话间,二人竟已到了河流的尽头。这里是一大片沉寂安静的湖泊,四面环绕着起伏缓和的山丘,山丘上草木茂盛,并无人家落户。本应平和的湖面因大雨而频起波痕,砸出大片噼啪汩汩之声。 风情将伞递给唐阮,开始解背后的弓匣,“弓匣和衣服保管好,我潜下去查探。” “好,你小心啊。”唐阮一手撑伞,一手抱住风情的弓匣和脱下来的玄黑斗篷与外衣,看着脱得只剩一件单薄里衣的风情一步一步向湖畔靠近。她注意到风情已经尽量脱得轻便,可仍然不摘左手的软皮手套,以为她忘记了,便提醒道:“风情,你的手套不脱么?” 风情闻言停下,看了眼自己的左手,许久,才答道:“……触碰未知事物时,不知表面是否含毒,必须用手套先探。” “原来是这样,那你快去吧。” 大雨中的风情看了她一眼,背对着她,不疾不徐地缓缓沉入湖底。 唐阮咽了口唾沫,抓紧了手里的衣袍,不断向四周环顾。刚刚风情一直走在她前面,纵然天黑路湿,她也未曾在意。现在那个人沉入了湖水中,因为大雨而凌乱细碎的湖面连她换气的动静都看不到,这么黑的天,只有她一个人。 唐阮又朝风情下水的地方挪了几步,时而警觉地探看周围响动,时而焦急地盯湖面reads();。时间越久,她就越忐忑不安。 “哈……” 和初入鬼渊时一模一样的男人喘息声陡然在耳边炸开。 “啊!”唐阮惊叫一声,差点把伞扔出去,她飞快地来回看自己身后的树影,同时控制不住地后退,一脚已经踩进了湖水中。 随意一只冰凉的手抓上了她的肩膀。 “啊啊啊!”唐阮闭上眼睛,抡起手里的弓匣就朝后面砸去,她身后的人好像没有料到她会如此迅速地进攻,硬生生地挨下了这一闷锤。 “嘶……” 那人倒抽一口冷气,咳了两声。 这声音怎么…… “风情?”唐阮忙撤回弓匣,踮起脚尖将手里的伞给那人笼上,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涌起满心的愧疚,“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是……” 风情的头发和衣服全湿了,湖水混着雨水顺着她的侧脸不停下淌,流到下巴那里,凝成一个一个的小水滴坠落胸前。而她胸前的衣服被水带着紧紧贴合住身体,勾出凹凸有致的轮廓,就算是一个女子站在旁边,也会被惹起无线旖旎遐想。 唐阮张了张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难道是因为年纪原因,怎么会差这么多…… “嗯,咳。” 唐阮被风情的干咳拉回思绪,这才想起去看风情一直捂着的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刚刚听到了异动,我也不想……” “我知道。”风情的声音从手掌的掩盖下嗡嗡传出。 “你流鼻血了?”唐阮看见她指缝中渗出的鲜红,立即二话不说,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推送到风情手上,风情原本捂着脸的手不得不放下抱住弓匣和衣服。唐阮从自己的腰包里找出纱布,撕了两个小块,团成团,认认真真地朝风情举起来。 风情别过脸去,皱眉道:“你做什么。” “给你堵一下,你不要动。”唐阮感觉自己太低,找了块旁边的湖石站上去,瞬间高了风情半个头。她一只手捏住风情的下巴让她抬起头,另一手拿着两个纱布球就往她流血的鼻孔塞。 “好了,这就不流了。”塞好后,唐阮颇为满意地笑了笑。 风情眸中染着嫌色,她把伞递给唐阮,一声不吭地穿外衣,穿斗篷,背弓匣。整顿妥善后,她抬手摸了摸自己鼻子里塞的纱布,虽然摸的时候脸色不太好,但也没取出来,仍由它塞在那里了。 “你刚刚去湖底,有看见什么吗?” 风情本想问问她刚刚有什么异动,想了一想,还是压下了,选择回答她的问题:“湖底正中心果然有一台棺木,有了些年岁,木质已经开始腐烂,棺壁上好似刻着虎图腾。” “虎?虎图腾能说明什么呢?” “古人常谓战争之事为‘龙争虎斗’,龙乃首领,这虎就是首领麾下的将士。龙与虎虽有等级差别,但自古便有并肩之势,所以虎是赐予一个将士的最高荣耀。那棺木里躺的,很可能是个位高权重的将军。” “将军?这里为什么会有……” 风情觑着唐阮思索的表情,冷不丁说了一句:“阮阮,你真的以为,咱们走出了鬼渊吗?” 第53章 有鬼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唐阮背后一阵寒噤,她诧异地看着风情,问:“你什么意思?” 风情垂下眼,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只从唐阮手里接过纸伞,带着她走离湖畔,“没什么,回头再说。” “咱们去哪里?回去么?” “不能回去,我们还是要去村北的饭馆坐一坐,免得打草惊蛇。” 二人一路向北,路上唐阮偶尔抓个话题想和风情聊一聊,风情却都不怎么回答,好像一直在想自己的事。这个村子并不大,也没走多久,她们便找到了修筑在离师河上游不远的土坡上的七家饭馆。 因为村子里人不多,三十户,不过二百多人,故而这个所谓的饭馆也没有真正一个馆子的规格,只有两层,每层摆了五六桌。这个时间馆子里没几个人在吃,很多村民还都是自家做饭,仅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聚在一起喝酒罢了。 坐店的老板娘七长生看见风情和唐阮进来,忙放下账本,迎了过来:“二位就是前几日来的客人吧?村长吩咐过,要是客人们到来,要好好招待的。这位姑娘怎么头发都湿了?” 风情将收起的伞靠在门口,跟着七长生寻了个空桌子坐下,“伞太小,都给她遮了,我淋了点雨。” 七长生招呼柜台后的儿子去抱了一件毛皮氅子,热忱地递给看起来很冷的风情,笑道:“姑娘不嫌弃的话就先披着吧,这是前几日我夫君才剥下来缝好的鹿皮,没人穿过,干净着的。二位姑娘看看,吃点什么?” 风情将毛氅子披在自己身上,双手合在胸前拢着领子,淡淡道:“一碗姜汤。” 唐阮晚上没吃饭,肚子还饿着,道:“一碗烩菜好了,做辣点。” 七长生应下,去后厨做菜了。没一会儿,姜汤和烩菜就端了上来,风情双手捧着姜汤小口小口地喝,她低垂的桃花眼在热气氤氲中模糊不清,不知蕴着什么思绪。 这原本是一副十分正经的画面,但因风情鼻子里塞的那两团纱布,看起来竟惹人发笑。 “风情,鼻子好了么?”唐阮忍不住问。 风情腾出一只手,摸了摸鼻子,试着取出里面的纱布球,又摸了摸,“……好了。” “嗯……能不能继续和我说说水里的……”唐阮抬眼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她,“那个棺椁的事。” “你不是怨我总替你想好了么,那不如你来说说你的看法reads();。”风情又捧起姜汤,无甚表情地喝着。 “嗯……好。你说雪姐姐在刻意遮掩什么,那很可能就与那个棺椁有关,这说明她知道那个棺椁的存在,棺椁里躺的将军,或许原本就是这个村子的人。换一种说法,这个村子都是那个将军的族人后裔,对不对?” 风情依旧喝着姜汤,不置可否:“继续说。” “这个村子整个都压在鬼渊上面,是不是有可能,也不是巧合?那个将军或许和墓里面的人有些联系,就是不知道是舜帝,还是那个压在舜帝上面的粽子。如果是舜帝的话,那么他为什么要一个将军以全村人做一个类似于封印的存在,难不成……” “这整个村子,包括一襟雪和一衫青他们,在守护着什么东西。”风情说出了唐阮的猜测,“这个东西,或许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而它的所在地,就是水里的棺椁。” “你是说诸神问……”唐阮一兴奋,声调有点偏高,看到风情使的眼色后,忙闭了嘴。 “阮阮,还有一个问题。”风情喝完了半碗姜汤,将碗放回桌上,声音压得很低,“如果是你,要以人为守护物守护一件很重要的事物,会不会觉得不稳定性太强了?虽然活人是最能看护物品的,可万一他们死了,绝后了,没有人在这里定居了,怎么办?” “这……”唐阮苦恼地皱起眉。 “如果是我,就用死人。” “你……你什么意思?” “你还不懂么,我们其实……根本就没有走出鬼渊。”风情顿了顿,看着唐阮脸上舌桥不下的模样,给了她片刻缓和的时间,“这个村子,是几千年前被活祭掉用来守护诸神问的最后一个封缄,这里,才是真正的‘鬼’渊。” 唐阮张口结舌,忽然想起了在船上北罚掌门南泱说过的话―― “这海里,是有鬼的。” 唐阮只觉好似一盆冰水从自己脖颈处浇了下去,浑身上下的毛骨都透着寒气。她颤抖着转头,僵硬地看了看旁边那桌正在喝酒吃肉的汉子,还有柜台后抱着儿子的七长生。 他们……都是死人吗…… “从刚进村你应当就能看出来,这村子的房屋全是木材所制,无一砖一瓦,是因为他们被活祭的时候还没有砖瓦的出现。你若不信,我便再印证给你看。”话罢,风情站起身,走到柜台边,将自己先前赢得的一袋银两扔到柜子上,“老板娘,结账。” 七长生拿过钱袋,打开瞧了一瞧,疑道:“哎,这是什么东西?” “……是银子。” “哎呀,惭愧,我们在这岛上孤立久了,都不知道外面还可以用这个东西来交换物品呢。不过姑娘,村长既然吩咐了你们是客人,一碗菜一点汤,我怎么好意思问你要东西来交换呢?” “多谢,叨扰了。” “客气什么,慢走,慢走。” 风情还掉那毛皮氅子,不言一语,安静地过来拉着已经呆住的唐阮向外走去。 明明是走进了滂沱大雨中,唐阮却觉得那冰寒刺骨的感觉退去了不少。她长长呼出一口气,身体还是止不住地哆嗦,“那……那……我们还是……” 风情明白她想问什么,答道:“这不是海底,这里确实是海面,以往也的确有海上商旅误入,否则也不会有麻将这种东西流入,锦鲤也不会飞进来。但这一块小岛海域是独立于寻常世间的存在,它与地底下的鬼渊是捆绑一体的reads();。” 唐阮咽了几下唾沫,喉咙干得生疼,“反正……反正我们是进了一个死人村,对不对?” “嗯。”风情将伞往唐阮那边打了一点,将她妥善笼在伞面下,“你下次见你雪姐姐,可以认真看一看她的呼吸,虽然她已经尽量假装身体的起伏,但若细看,还是可以看出蹊跷的。” “我们该怎么办?” “还有几天他们就过年了,趁最热闹最乱的时候,我去湖底开棺,不论棺中有什么,拿了我们就走。找到上来时那个坟地,从出来的甬道返回地底亭塔混地之中,从进来的穹顶破口出去。” “风……风情,我……”唐阮只觉大脑有点窒息,转不过来。 “不要怕,有我在。”风情握住唐阮的手,轻轻捏了捏,似在安抚,“更不要告诉罗香,她要是知道,定嚷嚷得全村都知道。你也要在雪姑娘面前演好,否则,他们便不会只把咱们当没有威胁的客人对待了。” “不……就算知道了,雪姐姐难道还会杀我们么?” “呵,”风情倏地冷笑一声,抬眼看了看远方,“阮阮,你不会以为,她给咱们吃的真的是猪脑吧。” “那是……人……”唐阮差点没站住,腿都软了。 “放心,我看了,你没有吃那盘猪脑,只有罗香吃了一点。没关系,死不了人,你不要告诉她就好。” 虽然风情说了她没有吃那个猪脑,可唐阮的胃里还是忍不住地翻江倒海。她强忍住呕吐的冲动,拉住风情,“那你怎么不拦着绮姐姐一点?” “羲儿也发现了,她已经试图阻拦过你们,否则为什么突然叫你们去洗手?只是罗香那馋劲拦也拦不住,我看护你一个人就够费神了,怎顾得上她。” “怪不得绮姐姐要吃的时候被洛姐姐用筷子打开了,可绮姐姐要是知道了……”唐阮抚了抚额头,叹了口气。 二人才出了饭馆没几步,便见迎面一柄素白纸伞移了过来。果不出风情所料,一襟雪来找她们了。 “风姑娘,你们去了好久,哥哥怕你们迷了方向,特叫我出来接你们回去。” 唐阮原本觉得一襟雪温柔体贴,便于亲近,现如今一看见她就毛骨悚然,恨不得贴到风情背后去。风情倒是若无其事,镇定自若地一步一步走着,“刚刚不慎淋了点雨,多花了点时间喝热姜汤,麻烦雪姑娘亲自前来。” “哪里就麻烦了,几步路的事儿,客人们别走丢才最要紧呐。”一襟雪笑得温婉动人。 别走丢。 现如今听来,这“别走丢”三字别有含义,竟还带着些许威胁恐吓。 风情感觉到身边的唐阮身体绷得非常紧,不动声色地揽过她的肩,在她背上温和地抚摸。在风情的安抚下,唐阮还是没有放松下来,她一直紧紧盯着一襟雪,盯久了,真的发现一襟雪的呼吸起伏节奏很奇怪,有时候半晌都没动静,有时候连着好几下,显得有些…… 敷衍。 呼吸得很敷衍。 “啊,对了,风姑娘,”一襟雪忽然转过来,笑着看风情,“你的头发衣服怎么湿了?” 风情面不改色:“我说了,刚刚不慎淋了点雨。” “那为什么……发尾上还有河里的泥沙呢?” 第54章 风情番外(四)云宫事变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我看看……”我凑近昂首挺胸的雅儿,在她头顶后面的树干上用刀狠狠刻了一下,“啧,可惜,没长高。” 这一回的刻痕,很明显,和上一次是重叠的。 雅儿忙转过头,趴到树干上认认真真地看,看到自己的个子果然没变化后,眼睛又红了。 身边的阿碎见她马上就要哭出来,忙小心地抱过她,食指和大拇指掐出一个半寸的长度,“谁说二小姐没高,高了,高了,二小姐看,高了这么多呢。” “唔……”雅儿含着自己的食指看向我,似在求证阿碎的话,泪眼汪汪的。 “阿碎,你怎么不直接说她和我一样高?”我把小刀扔到一边,站起身来抚平衣摆,“半个月了还不长个,以后长大了也是个小矮子,没人要。” “呜哇――”雅儿张嘴大哭起来。 “少宫主!”阿碎嗔怒地看了我一眼,又抱着雅儿一颠一颠地哄起来。 “对了,最近怎么老找不到越桃?”我揉着蹲得酸麻的大腿,环视了一圈四周,“总是看见你和阿枫兄弟俩,无趣得紧。” “越桃不是在给少宫主做白衫子么?” “对喔……” “少宫主!少宫主!”阿枫的声音从远处焦急传来,“少宫主,二小姐,宫主回来了!” 父亲走了才不到一个月,竟就回来了,往日他都要去好几个月的。我心里顿时开心起来,示意阿碎抱着雅儿和我一起去前殿迎接父亲。 雅儿还是不消停,哭个没完,阿碎也哄不住。我只得放下脸,捏了一把她柔软的鼻头,“好了好了,雅儿就算长不高,也一定有不长眼的要。就算没有这不长眼的,姐姐养你一辈子,行了吧?” 阿碎啧了一声:“少宫主,你到底会不会安慰孩子啊?” 我嗤笑一声,道:“就是要我说昧良心的话呗reads();。” “少宫主!” “行,行。”我叹了口气,不想让父亲以为我虐待了这小孩,只得妥协,“雅儿乖,其实长高了的,是我坏蛋,给你故意刻回去了。高了这么多这么多呢。”我张开双臂,比划了老远的一个距离。 “唔……”雅儿不哭了,含着食指,黑溜溜的眼睛盯着我,唇角瘪出一个小小梨涡。 我摇了摇头,负手朝大殿走,边走边和阿碎说:“她怎么这么笨,不敢相信我和她竟是同父同母。” “话不能这么说,少宫主的头脑是罕见的聪慧,不是随随便便找个人就能并肩的,即使是同胞妹妹也未必啊。”阿碎满面讨好地说。 “哼。”我瞥他一眼,没说话。 不多时,我们已走到了大殿。 父亲坐在殿上主座,好似刚刚歇下的模样,正端着一杯茶水慢慢喝。他手边放着一个很大的包裹,包裹缝中露出一点木质盒子,盒面简约朴素,无甚纹样,看上去像个剑匣。 “风情,来爹这里。”父亲看见我,欣慰地笑起来,他放下茶杯,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我已经大了,不愿再去坐父亲的大腿,只是走到他身边,摸着那个大包裹,“爹,这是什么?” “你还记得,爹说过要去找一个重要的东西,找到了就带回来给你瞧么。”父亲笑着抱过那个包裹,仔细拆开,露出里面的长方木匣,“就是它了,就是匣子里的这把剑。” 他打开匣子,从里面捧出一柄寒光凛凛的青黑长剑。这把剑长三尺有余,通体雕刻繁复精美的花纹,只是有些已被岁月消磨损坏,剑柄分为三格执握,剑格乃一块暗银云石,剑身由纯黑铜锡所铸,剑刃根部刻有两个很小的古体篆字,我看不清。整把剑在父亲的手中显得很重,沉甸甸地坠手。 “古书云,此剑之成也,精光贯天,日月争耀,星斗避彩,鬼神悲号。风情,你看如何?” 父亲说的这段话我也在某部文献中读到过,想了又想,终于想到了出处,“爹,这把剑就是天下第一铸剑师欧冶子在湛卢山铸成的那把……” “不错,这就是十大名剑中排行第二的湛卢剑。”父亲的手小心地抚摸过锋利刺骨的剑刃,像是抚摸一个新生的婴儿一样,充满了怜惜。 “可是,爹找它做什么呢?这把剑固然厉害,却和我们云宫没什么关系吧。” “你以后便会知道的,总之,它很重要,你需得记得。”父亲又摸了一遍湛卢剑的剑身,严谨地将它收入匣中。 “……” 殿外忽然有个侍卫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宫主――宫主――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他、他们找到这里了!” 父亲蹭的从座位上站起,陡然色变。他嘴唇哆嗦着,将装着湛卢剑的剑匣塞给阿枫:“阿枫,你带着这把剑和阿碎立即从后山潜出,去兖州,藏好了剑,寻我安排在那里的人手过来,动作一定要快!” 阿碎和阿枫没有片刻犹豫,立即带着剑施起轻功飞出大殿。 “怎么了爹?”我从来没见过父亲这么惊慌失措的样子,他的表情,好像要面临一场灭顶之灾。 “不可能,不可能……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不可能的……”父亲摇着头自言自语了一阵,目光忽的转向雅儿,几步上前,抱起雅儿放到我怀里,“风情,你也是,马上带着雅儿离开这里reads();。” 我不愿走,抱着雅儿直直地站着:“爹,能不能和我说清楚,到底是谁找上来了?是不是要杀我们?我们……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一辈子都要这么躲躲藏藏?” “乖,你先走,等你长大了爹和你解释……” “我不走,爹,我受够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了,是不是我们第五家真的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所以全天下的人都要追着我们喊打喊杀,让我们连说出自己真实名姓的机会都没有?我们是杀过很多很多的人,还是参与颠覆了哪个王朝,我们……”不知为何,越说我越觉委屈,眼中酸涩难忍。 父亲叹了口气,他蹲下来握住我的肩,温声道:“风情,你记住,我们第五家族,从来没有做过一件错事,没有杀过人,没有行过奸佞之事,什么都没有。” “那为什么……” “因为……”父亲打断我的话,他闭了闭眼睛,面上表情复杂难言,半晌,他才吐出后半句,“世人贪婪。” “世人……贪婪?” “你长大了便会懂得我的话。风情,你知道你祖上是什么人么?咱们第五姓的祖上,是万人传颂的舜帝啊。”父亲抚摸着我的侧脸,他的眼中难得地起了动荡之色,“你要时时谨记,你是舜的后人,你光明磊落,清清白白。我们不得不隐退于世的原因,从来都与我们本身无关,明白么?” “嗯。”我咬着唇点了点头,认认真真地把这句话记进心里。 “好,那便快些走吧,我送你去后山口……” “走?你们要走去哪里呀?” 一个柔软的女子声音蓦地响起,父亲的手明显抖了一下,我不禁抱紧了怀里的雅儿,警惕地望向殿门。 大殿门口,一个高挑柔美的女子倚靠着门框站立,她手上拎了一把长剑,吊儿郎当地转着玩耍,语气大不正经。我向她身后看去,只见我云宫守卫倒成一片血泊,几无生还之人,那些尸体流出的血液,几乎要漫进门槛,淹入大殿。 明明是几个时辰前还打过招呼的颜家兄弟,给我端来菜肴的顾家大妈,还有一直将我视如己出的年迈的乌长老。半天前,他们还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与我聊天说地,谈笑风生。 全死了,全死了。 人命就是这样吗,脆弱得就像一根稻草,一阵风来,便随风逝。 父亲将我和雅儿拉到他身后,厉声道:“姒玄微,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那女子笑盈盈地向我们这边走了两步,道:“看来你们一直都没有发现这个内鬼呀。不过我得好好感谢她,要不是有她跟着你们几经迁址,我还真找不到这个么犄角旮旯的破地方。” “内鬼?是谁?”父亲怒道。 名叫姒玄微的女子从她身侧的墙壁后拽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将她狠狠推了一把,推到我们能看见的地方,“喏,就是她咯。” 那个女孩子颤巍巍地抬起头,心虚地看了我一眼,飞快地又低了下去。 那竟是―― 越桃?! 不知为何,过去的几件事在我心中豁然贯通,无比清晰地串联在了一起。 . -“宫主到底忙什么呐,也不多陪陪少宫主,近些年奴婢甚至都没见过宫主了reads();。” -“爹在找一个东西,我也不清楚。不过爹这次说了,要多操心一下迁址的事,最多两个月,就得搬到兖州去。” -“这样啊……” . -“今天恰是上巳节呢,这时候南边该是早春了,可惜咱们这儿偏北,还下着雪。不过凤伽城的人也都是过上巳节的,白日里他们郊外游玩回来,夜晚就会在城中各处设宴,大家都可以去尽情玩。” -“少宫主,带二小姐一起去看看?或许二小姐就不哭了呢。” -“……你们先沿着这条路向北走,那边是龙回亭,一定摆了凤伽城最大的宴席。奴婢想去东边的绸缎庄,买些东西。” -“你要去买什么?” -“听闻绸缎庄新进了一批成色极好的白缎子,有由南边贡过来的蜀锦。奴婢想去买一些,回了云宫为少宫主做新的白衣衫。” . 为我做新的白衣衫? 哈,哈哈,太好笑了。 原来她从来都是靠我来知晓云宫的行动,上次便是借由去上巳节的宴会玩的理由出了云宫,给外面的人传信,通告我们的行程。怪不得,怪不得在只有一个月就搬离这里去兖州时,这个女人正正好赶了过来。 她自我五岁起就相伴身侧,我家里人很少,能陪我玩的更没有几个,所以虽然我嘴上不说,可一直都很依赖她,恨不得时时与她待在一起。她曾在无数个日夜伴我身侧,陪我读书写字,帮我研墨添茶,这云宫中我最信任的就是她,我曾信她,胜过信阿碎与阿枫。 她却背叛我。 到底是为了什么,她竟背叛我! “为什么……越桃,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一步冲上前,拎起她的衣领子,恨不得活活撕碎了她。 越桃泪眼迷蒙地看着我,嗫嚅道:“少宫主,对不起,我不得已……我的妹妹,还在她手中,我不能抛弃我的妹妹……” “所以你就抛弃我吗!”我逼近她的脸,只觉脑中的愤怒已达到了顶峰,“我此生,最恨别人欺骗我,我之前喜爱你几分深,如今便痛恨你几分深。越桃,你会有报应的,你害死了云宫上下所有的人,一切和你有牵扯的人,包括你的妹妹,都会有报应的!” “少宫主,我对不起你,杀了我吧……”越桃闭上眼,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 “你既然已不是我的侍女,我确没有理由留你,如今,云宫上下这么多人因你而死,你死在云宫之中,亦是你的赎罪之法……”我闭上眼,挑出袖箭,搭上越桃的脖颈。 父亲急道:“风情,不要造杀……” 不要造杀孽么。 我之前总是会想,若我这双手注定要造一场杀孽,第一要杀的,会是谁? 那时候,我几乎把所有人都想了一遍。独独没有她。 以往越是信任,而今就越恨她的辜负。 恨到我必须亲手了结了这条命。 第55章 风情番外(五)誓死之约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哎呀,这位小妹妹真是魄力惊人呀。”姒玄微拍着手,笑着看我手中已经死去的越桃,面色颇为赞许,“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开始杀人了,不过可远没有你这么果决冷静,杀的还是日夜陪伴身侧的友人,佩服,佩服。” “她罪有应得。”我抹了一把侧脸溅上的血渍,将尚未冰冷的尸体推到一边,踉跄着站起来,“你……究竟是谁,屠尽我云宫中人,到底为何?” “这就要问问你的好爹爹了,”姒玄微变了脸色,拿着长剑一步一步走近我和父亲,雅儿瑟缩在父亲身后,哭都不敢哭,“诸神问在哪里?交出来,我便不会杀你们。” “诸神问不在我这里,我也一直在找诸神问!”父亲狠狠说道。 “不在你们这?”姒玄微冷笑,她抬手打了个响指,门外猛地涌进大批黑衣戴面具的人,眨眼间便将我们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你们不会觉得,我说杀你们真的只是说说而已吧?” 父亲拉过我,将我和雅儿都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周围的黑衣面具人,“我真的没有那把剑,你如何那么确定我就有?” 姒玄微从袖中掏出一块残破布帛,抖开,在父亲眼前晃了晃:“你没有?那么为什么剑圣温华留的剑冢里会有这个指引,你念念这几个字是什么?不念啊?那我帮你念,第――五――云――宫――” “够了!……真是够了,不过剑圣一句模糊指示,世人便为了一把剑生生世世追杀我第五族人,我们第一到第八家族鼎盛之时族人数百有余,如今被你们赶尽杀绝,仅剩我第五姓这三人,你们竟还不罢休!” “少扯开话题,你们第五家以前有多少人关我什么事,我只要诸神问。”姒玄微逼近父亲,眯起的眼中弥漫着浓郁的杀气,“第五落日,摸着你的良心,你们舜帝后人,真的好意思拿那把剑么?你们……真的配么?” “我们如何不配,也轮不到你!”父亲咬着牙骂道。 “啊,果然,两句话就钓出来了,你果真有。” “你要怎样才肯信我没有撒谎?我确实没有。老祖宗将诸神问拆分成件,分别放置封印,我们就算想找,怎么可能有那个能力集齐……” “行,大人不愿意说,小孩子总是不会骗人的。”姒玄微打断了父亲的辩解,她打了个手势,周围一群黑衣面具人蜂拥而上,父亲护着我们,赤手空拳而上,勉强对抗了几个回合,还是落了没有兵器的亏,轻易便被那些黑衣人拿下束缚住了。 “爹!”我抱紧了雅儿,看着被死死压着跪下去的父亲,无措地喊道。 姒玄微笑着把长剑架上父亲的脖侧,冷森森地盯着我,“小姑娘,那你来说,诸神问,在哪里?” “我不知道什么诸神问reads();!” “真是不乖啊……没事,杀了这个,还有一个小妹妹对不对?”姒玄微冷冷地笑了,眼都不眨地凌厉抽动了手上的长剑。 一片滚烫血液喷溅而出。 我以为她会再多盘问两句,一点一点将剑刃刺进父亲的身体来威胁我,或者一片一片将父亲的肉割下来吓唬我,可并没有,她真的问过一句后,就立即下了死手。 父亲的眼珠子瞪着,鲜血像一挂流瀑从他的脖颈溢出。 姒玄微踹了父亲一脚,父亲的身体直直倒向了我。 “爹!!”我拖着雅儿上前,哭喊着抱住不停抽搐的父亲,我自记事以来,几乎没有哭过,如今一哭,恨不得将此生全部的眼泪都流干。 父亲的嘴唇一直在翕动,好像想要说什么。 我埋下头,不着痕迹地将耳朵凑到父亲的唇边,挡住姒玄微看向父亲嘴唇的视线,一面哭一面打起精神,认真听父亲的话。 “风……情,记住……一定要……找……到诸神问,一定要……一定要重铸这把神剑……记得去找……找那个,狴犴青……青铜……” 诸神问,诸神问。 全是因为诸神问。 我虽从未见过它,可我自今日对它恨之入骨。如果从来就没有这把剑,我第五家不会是这个结果,我的云宫,不会被杀得片甲不留,无一生还。 我甚至还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样的事物,现下,就极可能为它而死了。 我恨它。 我怎能不恨它。 “还……有……记住你的……誓……言,保、保护好……雅儿,她其实不是……不是你的亲生妹妹……她其实是……是……” 是……什么? 父亲的声音顿住了。 我颤抖着慢慢抬起头,迫切却又恐惧地看向他的脸。他的双眼还睁得很圆,没有闭上,目眦尽裂,死不瞑目。到最后,我也没有听见他最后想说的那几个字。 ……我现在只知,雅儿不是我的妹妹。 我唯一的亲人,已经死了。就死在我的怀里。活着的那个,也不是我的血亲。 我该怎么办? 我到底该怎么办? 为什么,突然之间,我身边所有的人,不是背叛我,辜负我,就是欺骗我,离开我?唯一剩下的这个孩子,她也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却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白白地为她许下了一世相护的盟誓,我第五风情……此生到底为何而活? 为这个孩子吗?凭什么?就凭父亲之前那连原因都不肯讲明的理由吗? 可恨,即使是今日我即将命丧于此,我也没有摸清所有的因果缘由,我若死去,也是死得不明不白,糊里糊涂。 我若死,亦是死不瞑目。 “还不肯说?再不说,下一个死的,就是你怀里那个小女孩了喔reads();。”姒玄微笑着用指尖揩拭过染血的剑刃,好像刚刚她根本就没有了结过那么多条鲜活的性命,只是宰了一头牛,杀了一只狗,屠了一群鸡。 “我不知道。”我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 “叛逆的性子虽招人喜欢,可过犹不及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姒玄微使了个眼色,周围几个黑衣面具人上前来,硬是从我怀中将雅儿拽走。尽管我对这孩子的身份有些芥蒂,可对她的保护欲像是烙进了骨子,还是忍不住去抓她的手。 却抓不住。 有个人用手刀砍向我的肩部,我的手猛地一抖,眼睁睁看着她的小手滑落指尖。雅儿被陌生人抱走,眼珠子紧紧盯着我,张开嘴就嚎啕大哭。 “你别伤她!”我欲要爬起来再去抓雅儿的手,被姒玄微一脚踹了回来,肩部和腹部都和火烧一样疼,我捂着疼痛难忍的地方,抑不住腹腔里翻涌的难耐,低头吐出一口淤血,只觉额角汗水都要滴落下去。 我太没用了……真的太没用了。 倘若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认真习武,好好读书,读遍天下所有的书,做一个世上最强大的人,上天入地,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如此,一定能将我所想守护的东西护得完完好好,再无人可将任何我珍惜的事物从我手中夺走。 “你刚刚看到了,我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再问你一遍,诸神问到底在哪里?”姒玄微捏住了雅儿的脖子,另一手拎着的长剑举过头顶,好似若我再顽抗,她便立即要用尽全身力气将雅儿直直劈成两半。 “我……真的……不知道……”我犹豫着小声嗫嚅。 “啊,看来这个小妹妹对你也不是很重要啊,那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姒玄微嗤笑一声,举起的执剑之手开始运气,微微又朝后扬了一扬,带着凌厉狠绝的剑风以迅雷之势斩下―― 明明只是顷刻时间,我的脑中却闪过了许多想法。 她不是我的妹妹,她与我其实是没有关系的。 可我就这么看着她死么? 不,她与我有没有血缘关系是一回事,我真真切切地歃血起誓要护她一辈子是另一回事。不论她到底是什么人,我既然说过要以命护她,至老至死,下穷黄泉,便不会食言。 绝不食言。 我要护她,一辈子。 哪怕是赔上属于我的,一辈子。 我没有武器,没有刀,没有剑,我唯一可以拿来抵挡那锋利剑刃的,就是我自己的身躯。 扑上去的时候,我脑中一片空白,长剑落在我左肩时,我甚至心中感叹了一句,真是好剑。它丝毫不拖泥带水,利利落落地,切开了我的肩骨与臂骨脆弱的衔接,滚烫血液洒上我的脖颈时,左肩猛地一空,轻飘飘的,失去了唯一有沉坠感的事物。 我死死咬着嘴唇,咬出了血,腥甜的血液弥漫在我的口腔,还有我的鼻腔。 虽然痛得几欲死去,我却忍住了,一声都没吭,也没有哭。 血液混着汗水一滴一滴砸在地面上,我艰难地睁开抽搐的眼皮,看向地上那血泊中的…… 一条完整的左臂。 我的左臂。 第56章 死无全尸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唐阮张着嘴,被一襟雪问得身子都僵了,大气都不敢喘一声。风情倒是面无波澜,低头捻了捻自己的发尾,轻轻捏着从发尾上带下来的泥沙,语气一如往常:“第一次来村北,不知去路,只知一直向北走,钻进树林灌木时,天黑路湿,不慎滑入河中了。” “原来是这样啊,风姑娘可不像是这么不小心的人,以后要记得看路呀。”一襟雪只是很温柔地笑,话语间也尽显关怀。 明明是很单纯的关怀,唐阮却觉得意味深长,不寒而栗。 “多谢雪姑娘挂怀reads();。雪姑娘先走前面吧,我与阮阮有点私话想谈。” “行,你们当心看路。”一襟雪体贴地点点头,快步离开了。 待一襟雪走远,唐阮才松开一口气,“呼……吓死我了……你,你要与我说什么?” “其实没什么想说的,”风情低下头,摆弄了一下衣领,嗓音平缓,“只是看你和她待在一处太过紧张,所以让她先走,给你缓和的时间。” “奥……”唐阮紧走几步,跟在风情身边,偏头去看她整理衣领的手,“对了,你的手套湿了,不摘下来拧拧水么?” 风情的动作顿住,半晌,她举起自己戴着软皮手套的左手,目光复杂地落在上面,轻声道:“……还是不摘了,怕吓到你。” “怎么会呢,你的右手那么好看,五个指头都细细长长的,左手一定也很好看呐。” 风情看到视线以内已能看见一襟雪家的屋子,突然停下,将伞递给唐阮,道:“不远了,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我一个人……?”唐阮接过伞,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远处的农家木屋。 “没事的,你去找羲儿,和她在一处就行,我一会儿就回去。” “嗯,好吧,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唐阮依依不舍地慢慢撑着伞离去,不过短短距离,她就忍不住回头看了起码三四次,每次都能看见风情原地不动地杵在那里,看不清表情,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再留恋的人,也会渐渐走远,消失不见。 目送唐阮进屋后,许久,风情迟疑着抬起手臂,摘下斗篷上宽大的兜帽。冰冷雨丝狂乱地砸在她的发间,好似要穿过她的头皮,流进她的脑仁中,让她从过往的回忆中立即清醒过来。 她低下头,右手颤抖着轻轻摸上左手的软皮手套,一点一点的,脱下来。 冷森森的玄铁机甲骨在夜色中泛出浅浅寒光。 她试着动了动左手,左肩的经脉血肉与玄铁已经由漫长的岁月光阴完全贯通黏合,大脑对于左手的动作指令通过灼热血肉传递给肩下冰冷的铁骨,牵扯起五指的活动。这种对于常人极为普通的行动,对于她,每一次都是难以言说的剧痛。 她经常习惯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实则是为了能用右手托一托这条玄铁机甲臂,稍减痛苦。 自十五年前那场劫难后,她就已经是个残缺不全的人了。 世上最可悲的莫过于,不论她是明日死,还是百岁死,卷草席,还是入墓室,都注定是个死无全尸。 祖上极信风水,一直教导后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若不能携健全尸身入棺,便永远不得为安,苍天不悯,地府不收,魂灵不全,不可投胎轮回,永做孤魂野鬼。 ……也罢,此生尚不知如何结束,或许哪天就死在了寻剑的路上,连入土或都奢求不得。遑论死后之事,为之奈何。 风情闭上眼,将软皮手套仔仔细细戴了回去,抚平褶子。 . 唐阮回到屋子里时,主厅竟还摆了一张饭桌,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菜,桌边坐着一脸漠然的洛常羲和舔筷子的绮罗香。 “哎,阮妹子终于回来啦。雪姑娘给咱们做了宵夜,快来吃reads();!”绮罗香用筷子开心地敲了敲碗沿。 唐阮犹疑地走到桌边,环顾一圈周围,见一襟雪和一衫青都不在,稍稍放下心。她才刚刚坐下,还未来得及说话,绮罗香便热心地给她的碗里添了不少菜,吓得唐阮忙阻止道:“绮姐姐,别别别别、别别……” “别别别别,别什么别?小小年纪的好好说话,别结巴,吃菜,吃菜。”绮罗香笑道。 “不是,我们等风情回来再吃吧,绮姐姐你先别吃……” 绮罗香不满道:“为什么?” 木门“吱呀”一声响,满面雨水的风情沉默着走进来,她双臂习惯性地交叉叠抱,安静地在桌边寻了个位置坐下来,身上的积水顺着衣摆在凳子旁滴成小水洼。 绮罗香笑道:“阮妹子你看你,也不给木头脸撑着点伞,都淋成这样了。” 唐阮没回绮罗香,只是担忧地看向有些沉郁的风情,问:“风情,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风情没说话,只用目光扫了一圈桌上的饭菜,拿起筷子分别在第一盘、第三盘和第四盘菜里各夹了一点菜放进自己碗中,夹完了却一口都没吃,一言不发地兀自起身去后院卧房了。 唐阮知道,风情是在委婉地告诉自己,哪些菜是安全的,是她可以吃的。 绮罗香切了一句:“死木头脸装模作样,夹了菜又不吃,你不吃我吃。”说罢,她便伸出筷子夹向第二盘。但筷子还没接触到菜,就被洛常羲一筷子打开了。 “你干什么!”绮罗香气道。 “……”洛常羲没说话,也不吃饭菜,只是拿着筷子盯着绮罗香。 每当绮罗香想去夹不正常的菜品时,都会被洛常羲闷声不吭地用筷子打开,可不管绮罗香怎么发脾气诘问,洛常羲始终都没开口说过话,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 这两个人啊。 唐阮看了一眼风情消失的后门,又看了看沉着脸的洛常羲,两个不爱说话的人,关心别人的方式虽略有不同,却是异常统一的含蓄婉转。 吃过这顿别有一番意味的宵夜后,几人便都回卧房准备休息了。 风情已经收拾妥当睡下了,整个人裹紧了被子,面向墙壁,还有些湿的头发有点凌乱地铺在枕边,看起来已然睡熟。 唐阮和其他两个人洗漱一番,打点干净后也很快熄灯上床。 环境又暗了下来。 绮罗香或许是刚刚和洛常羲吼累了,没多久便睡得死死的,发出轻微的香甜鼾声。 唐阮躺在那里,左翻右翻的又睡不着觉,砸在窗台上的雨声扰得她心烦意乱。得知这师河村的真实面目后,她注定无法再像昨夜那样安然入睡,外面任何细微的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紧张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听老半天,确认没有危险后才能慢慢放下心。 又翻了一下,唐阮面朝风情那边,看着风情安寂的后脑,犹豫片刻,尝试着轻轻叫了一声:“风情?” “嗯。”意料之外,又好似意料之中,那人很快回了自己。 “呃……嗯……”唐阮嗫嚅好半天,“嗯……咳,嗯,天气好冷。” “……嗯。” “今晚好像比昨晚更冷一点……嗯……我的脚都暖和不起来reads();。” “嗯。”依旧冷淡的回答。 “呼……”唐阮吹出一口热气,“你看,都能冒出白气了,真的挺冷的吧?” “……嗯。” “风情,你冷不冷?我觉得还挺……” 那人忽然翻动,一阵悉索之声后,她正正面向这边,打开了自己的被子,“来。” 唐阮忍不住唇角的得逞的笑,赶忙掀开自己冷冰冰的被子,迅速钻入风情温热的怀中。风情的怀抱很柔和,抱自己的力度掐得很好,不是会显得很敷衍的轻搂,也不是勒疼人的紧箍,在她怀里莫名很有安全感,好似全天下都不会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下次想和我睡,直接说,不用拐弯抹角。” “没有,我只是今晚总心慌,一个人不敢睡而已。我……我不是没长大的孩子,不是胆子小,以后……以后出去了我就不会……” “以后出去了,也可以找我睡。”冰凉的嗓音打断了她。 唐阮的心跳仿佛漏了几拍,她在风情怀中稍稍动了动,找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脑子里却还是有点不舒服,“你……你是不是还是在把我当妹妹照顾?我、我不是小孩子,我……” “阮阮,还不明白么,我不会对妹妹做这种事。” “哪,哪种……唔。” 在记忆里肆虐过无数次的柔软触感,再一次侵袭上她的嘴唇。不同于上一次的蜻蜓点水,这一回,那个人吻得很实在,她轻轻地含住了唐阮的下唇,齿尖隐忍地在她唇上微微摩擦,好像极渴望完全占有她,恨不得咬碎她的血肉吞进体内,又同时渴望着好好呵护她,不让她受到一丝半毫的伤痛。 唐阮的脑中似乎流进了浆糊,什么也想不清楚,她只知跟随身体的本能,紧紧抱住风情的后腰,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这一次,她少了几分第一次亲吻的呆滞,可也并无什么长进,只无措地看着黑暗中那双同样睁着的桃花眼。 那双极漂亮的眼眸,却在她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合上了。与此同时,眼下的颧骨处散出淡淡的桃粉。 那人松开唐阮的下唇,转而偏了偏头,温软的唇瓣随着她的动作相互摩擦,带出一片旖旎舒适,她似乎小心地打开了一点唇片,舌尖谨慎地舔了舔唐阮的唇瓣缝隙,唐阮被这浓郁的情.欲气氛逼得本能想扭头避开,却被风情的左手扶住了侧脸,将她整个人牢牢桎梏在她的掌控之中。 若说上次是逗弄一般的调戏,这次,就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咬吻。 “唔……”唐阮的嗓子里压抑地发出一声轻吟,她说不出是想继续还是拒绝,但显然这样的接触已经超过了她的承受能力,她抬手抓住了侧脸上覆著的那人的左手,使劲握住。 风情的身体突然一颤,她倏地抽回了唐阮握着的左手,像是极怕唐阮握她的左手一般,同时,她也离开了唐阮的唇,别过头去,口中轻喘。 许久,耳边方传来她有点发抖的声音:“阮阮,你害怕吗。” “……”唐阮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可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是不会有害怕这种情绪的?” “我……不……” “阮阮,我怕……其实我真的很害怕。我一直……都很怕。” 第57章 永字木牌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雨一直没有停。 转眼许多天轻易地晃了过去,霎时已是除夕夜的下午。 因那日风情信口编造的理由,一襟雪真的叫一衫青去砍了许多竹子回来,拿给她做箭用。那晚之后,本就寡言的风情话更少了,之前若有人问她正经问题,她还会答一答,现下就算是唐阮去问要紧事情,她也变得爱答不理。 天已经蒙蒙黑。唐阮连续不安地向外面看,她记得风情曾说过,她们等的就是除夕夜这一天,所有人都繁忙热闹起来后,再去师河开棺。可风情好似再也没提过这个事,现下她只是坐在房门口的矮凳上,就着门楣上灯笼的光,用小刀锉那些竹条,做成大捆规整漂亮的锐箭,做了三捆后,又拿着刀在削什么东西,一边削一边刻,不晓得在弄什么reads();。 唐阮只瞧着风情锉木条的背影,深觉这个女人的可怕,她就算是和一襟雪胡编乱造个借口,竟也是这般有讲求,步步为营,果真不多说一句无用的废话,不多做一件无用的谬事。 思绪一转。 不知为何,唐阮已记不太清那夜发生的事,风情一直都抱着自己,好像是流了泪,好像又没有,她自己一整晚都没睡着,风情应也没睡着。她知道自己在思考那个亲吻的含义,可她不知道风情究竟在想什么。 她的心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呢…… “阮妹子,坐这儿发什么呆呢?快去叫木头脸吃饭了。”绮罗香笑吟吟地自唐阮身后拍了拍她的肩。 唐阮回过神来,羞赧道:“这……绮姐姐,你去叫她好不好?” “她不是最偏爱你了吗?我才不去贴她的冷屁股,你赶紧去叫她,我去叫洛大人。” 唐阮挠了挠后脑勺,只得磨磨蹭蹭地站起来,一点一点挪到门口,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向风情开口。 “怎么,罗香不愿贴我的冷屁股,倒愿意去贴羲儿的冷屁股。”风情清冷的声音幽幽传来。 “你听见了啊,”唐阮抿了下唇,又站得离风情近了一些,说话小心翼翼的,“嗯……去吃饭么?” 风情没答她的话,只是蓦地转过来,递上一小块什么东西,似是刚刚刻好的。 唐阮一愣,看着风情指尖捏着的小木牌,双手接了过来,捧在掌心里仔细看。这块小牌子是用做箭的边角料做的,不过一寸左右长,正正的四方形,带着一点竹子本有的弧度。牌子面上用刀尖细致地刻了一个“永”字,字体端正苍劲,铁画银钩,笔画一瞧就知极有讲究,整个字都拥有略微下陷的凹槽面。 唐阮疑道:“这……” “你字写得不好,给你刻一个永字牌。若日后有空,拿小楷毛笔蘸着清水,多描一描这个‘永’字,描过后晾干还可再描。这个字具备楷书八法,几乎包含了所有笔画,点,横,竖,撇,捺,提,这个字写好了,其他字应都能写好。” “谢谢……”唐阮双手拢住那块永字木牌,摸索一番后,谨慎地装入腰包夹层中。 “永字练好后,我再给你刻其他字。”风情低下头,声音很低,听不出情绪,只是将削好的竹箭放入打开的弓匣中,一排一排码好,方便内格弹出时取用。 “可……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呢?” “你的画不好,字却更丑,老话说‘字如其人’,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哦。”唐阮悻悻地低下头,隔着腰包摸了摸木牌所在的位置。 风情装好了弓匣,卡好金属扣,将它又挂回背后,又道:“饿么?” “其实还好,中午你不是叫我多吃一点么?” “那就好。”风情点点头,“我已经嘱咐过羲儿了,让她拖着一襟雪和一衫青,顺便看护着罗香,咱们现在就去师河,半个时辰后,无论我们进展如何,羲儿都会带着罗香前往入村时的那片坟地与我们会和。” 唐阮愣了愣,才咀嚼明白风情的话,忙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遗漏什么东西,一边检查一边急道:“原来已经开始算时间了?你怎么不早说,还在这里说这么多废话,万一来不及……” “与你说话,算不得废话reads();。” 这句话被风情压得非常低,若不细听,唐阮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风情干咳了一声,道:“防身的东西带好即可,其他的我都收拾进弓匣了,不用担心。” “好了好了,半个时辰扭脸就过去了,快走快走,你还磨蹭!”唐阮心里顿时被那半个时辰的时限占满,生死攸关,况且她半刻都不想再继续在这死人村待下去,便急急忙忙地推搡着风情的后腰,赶着她走。 风情依旧不紧不慢,双臂交叉抱着,被兜帽遮去半边的脸上,憋出一个浅浅的笑。 唐阮越急,她就走得越慢,且笑意越深。 .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两个人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湖泊,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沉浸在庆贺除夕的活动中,无人有闲暇来到此处。唐阮一直紧着心掐算时间,风情却始终泰然自若,好似所有的一切都尽在掌控。这一次风情没有脱衣服,也没有卸弓匣,唐阮不善水性,所以还是她一个人下水开棺。 三月的河水,虽然地处极南,但在暴雨影响下,照旧是冰冷刺骨的。 没入水面后,便见那台被水波蕴得失去本色的棺椁安静地躺在湖底,四角被石锁牢牢束缚在河床上。风情锁着眉,渐渐靠近那台棺木,戴着软皮手套的左手先探上去,抚摸过被河水泡得疏松腐朽的楠木表面。 旁无他人,她没有顾忌地脱下左手手套,将玄铁机甲手的食指与中指反向掰折,翻出藏在指骨中的尖锐机关,找到棺盖上的镇钉,易如反掌地一个一个拆下来,过程得心应手,如汤沃雪。拆完后她便将指骨掰回原状,戴好手套,合抱住棺盖,狠力一顶―― 棺盖被推至旁落,露出棺木中躺着的尸首。 正如之前所料,这只粽子身披繁琐厚重的木质铠甲,脸戴雕刻精致的虎神面具,俨然是一位上古时期德高望重的大将军,一身扬面而来的凛然正气。可惜水下时间紧迫,风情不能细看这具铠甲和面具带来的棺主人身份信息,只能抓紧去找棺木中其他事物的身影。 搜寻一番后,出乎意料的,竟未发现和剑有关的一星半点东西。 没有剑…… 不应该的啊。 风情的目光上下探寻着这位将军,她能屏息的时间所剩无多,若再找不到有用的线索,她就必须浮出水面去,那么这一趟,等于白白冒了生命之危,一无所获。 快找…… 到底在哪里…… 扑通―― 不远处的水中传来有人落水的声响,唐阮在外守着,若无事必不会轻举妄动,一定发生了什么异变。 风情看向将军放置在小腹位置的合十的双手,那手中虔诚地捧着一个被白布条缠得严严实实的四方盒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顾不及去想太多,风情一把捞起那缠布方盒,反身一蹬棺木,借力游向水面。 “风情!” 伴随着一句失控的惊呼,唐阮的身体竟在水中就撞入她的怀中。风情迅速搂住唐阮,稳住她的身形,肃声道:“怎么了?” “那那那那个……那个那个那个……”唐阮满脸煞白,颤抖着指向岸上。 58 穷途末路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天色昏暗, 风情眯了眯眼, 定下三分神, 才勉强辨别出黑暗中那高大的人形轮廓。超快稳定更新,本文由。。首发 那是…… “风情, 他钻出来了, 他钻出来了!”唐阮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她甫见那东西,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全是当时风情与他一同掉入无底深渊的画面, 一想到那日情形, 她便不禁将风情的腰搂得更紧, 生怕她再那般消失不见。 “他果然出来了。”风情皱了眉, 冷冷道。 岸上正向她二人晃晃悠悠僵硬走来的,不是旁物, 竟是那日在地底鬼渊赤铜棺中躺着的金缕玉衣大粽子! “看来一襟雪在这方面没说假话, 他们确实没有及时封住那条甬道。”风情咬了咬牙, 搂紧唐阮, 将刚刚拿到的缠布方盒由侧面暗格塞入弓匣, 带着唐阮迅速向湖的另一边移动, “不知这几日他在何处游荡, 竟在这时出现。” “怎么办?还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我刚刚已经听到村中有异动声音,绮姐姐和云深哥哥他们可能已经有了行动,村里的人或许很快就会到这个湖来查看……”唐阮一紧张,就忍不住不停说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我们没有时间了,必须马上去找绮姐姐对不对,可是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找到那把剑,你有没有找到那把剑?” “此事回头再说,现下逃出这里才最要紧。”风情安抚般捏了捏唐阮的肩头,说话间已到达湖畔另一岸,两人**地爬出去,由风情带路绕行到那片她们要去的坟地。 那玉片大粽子虽然之前被砍得玉片零落,却依旧行动迅速,只是关节转换不大敏捷罢了。他循着风情和唐阮二人的声音一路低吼,紧紧追随在后,片刻不得闲。 二人才穿过一小片树丛,便闻外面一片嘈杂人声,只得暂驻脚步,矮身躲在树丛中。 “阿娘,什么事呀大半夜的……我还想再睡会儿等着守岁呢……” “睡睡睡你就知道睡,村里出事了!” “孩他娘,到底怎么了,我看隔壁老五老六怎么都抄着家伙出来了?” “我就说村长不该引那些陌生人进村,引进来了也要尽快处理掉,以往那些教训还历历在目哇,你看看,雪丫头也不知是怎么了,就是迟迟不动手。这下出事了吧?出事了吧?” “这些狗曰的杂种,难不成又打我们老祖宗的主意……阿娘,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师河有没有人去看过?” “谁知道他们去了何处?就是那些人突然不见了,村长才唤我们起来寻,不过真是奇了怪了,都到了这个时候,雪丫头还要嘱咐我们不要伤了那个穿黑衣的姑娘……” 黑暗树丛中,唐阮心念一动,不由瘪了瘪嘴,拉了拉风情的袖子,“雪姐姐吩咐不许伤你,是不是喜欢你?” 风情瞥了唐阮一眼,唇角勾了勾,“或许罢。” “你原来早就知道?那你还一直和她说话。”唐阮顿时将前后夹击的焦虑和恐惧抛诸脑后,忙急着质问风情。 “不然呢。” “那,你是不是也喜欢雪姐姐?” 风情挑了挑眉,叹了口气,“……她是女子。” 唐阮一愣,低下头,沉思片刻,小声问:“你……不喜欢女子啊。” “嗯。” “你真的不……” “嗯。” “可是……” “好了。”风情向身后看了看,又抬眼向树林外看了看,“她不是喜欢我,她只是想留个活口,以免我们动过一些他们不知道的手脚,造成隐患。因我是咱们几个里面拿主意的人,所以她才想留下我,逼问些什么。” 唐阮想了一想,才明白过来,怒道:“你又骗我!” “非愚笨之人不上钩。”风情戏言过后,敛去表情,反手取出轩辕弓,抽了一支竹箭搭上弓脊,瞄准来时之路,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发射而去。 飞速的竹箭擦过茂密树叶,连起一片沙沙叶响。 风情立即拉上唐阮,朝旁侧一条小路奔去。树林外的村民听到响动,即刻开始骚动,大片熙攘之声朝这边移动而来。 “你这是做什么?”唐阮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问。 “听说过一个成语,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么?”风情面不改色,目光紧盯天上阴云后隐约透出的天星方位,判断方向,“反正都是这鬼渊的产物,不如叫这些村民去对付那只玉片粽子。正好,正好。” 此一耽误,又加上绕路辨位,二人找到那片坟地时,已超出约定时间一刻有余。 天色低沉,夜色迷离,空中还有细蒙蒙的飘雨。糟糕的天气注定村民们不能大面积使用火把照明,故而二人抵达时,只有零星两三只暖黄火光在匆忙乱绕。白色的海东青从天而降,锋利的鹰爪抓住风情的左臂,示意她向一处偏僻坟包移动。 甫一绕至坟后,便听绮罗香劈头一啐:“你们是去开棺还是生孩子?熬死老娘了!” “对不起啊绮姐姐,累你们多候了一阵,因为突生变故……” “什么变故?”一旁蹲着的楚云深忙问。 唐阮认认真真和楚云深解释起来:“说来话长,之前那个赤铜棺中的玉片粽子,你们还记得么?我们进师河村后,不是没人管那条甬道了?于是……” “闭嘴。”风情冷冷打断唐阮的话,以异常快的语速说,“你们消失后,一襟雪定先去看师河棺椁情况,发觉棺木已开,她一定会拼力搜查我们的行踪。而她若稍稍有一点脑子,便知我们只有两条去路,其一,偷船走水路离开这座岛,其二,便就是通过这片坟地返回鬼渊。第一种可能要大于第二种可能,所以她现在一定先去水路查看,但海域无遮挡物,一览无余,故此也拖不得多久时间,我们现在不能废话,必须立即返回地底。” 话罢,她侧脸摸了摸锦鲤的羽翅,低声命令几句,海东青利落地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 它既能飞入这片诡谲海域,也必能寻路飞出去。 绮罗香急道:“这就是你选择原路返回的原因?为了多拖一点时间?那我们还不如偷个船走水路,你一下去能保证我们还可安全出去么?” “我保证,你们会毫发无损地出去。” 风情话语虽淡,内容却莫名震慑人心,不知为何,没有任何理由的,一行人都下意识选择相信了她的许诺。 轻易相信一个人,无非两种可能,关系异常亲近,或是此人异常强大。 四人选择相信风情的理由,各有不同,却又复杂地一致。 时间紧迫,五个人来不及多加探讨,摸索找到了出来时的那个坟包。一衫青后来又找了人封住了甬道,所以他们还需再费力挖开这座新坟。所幸几人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倒也轻易。 挖通甬道时,坟地外侧已聚集了越来越多的火光,大批的人已经开始靠近这里。 “羲儿,还是你断后,一定要小心。”风情肃声嘱咐后,第一个跃入甬道,然后接第二个唐阮下去。 楚云深、绮罗香、洛常羲陆续进入了甬道内。洛常羲跳下后,在洞口结了一个简单的封印,能稍稍拖住后面的人一小段时间。 坡度倾斜角度很大,向上攀爬尚需谨慎,向下就更得小心。 好歹已入甬道,几个人都浅浅舒口气。趁这空当,洛常羲朝最下面的风情询问:“风情,适才去师河,找到那把剑了吗?” “没有,甚至没有找到任何一块关于剑的部件。” “怎么会?”洛常羲皱眉道。 “没找到?什么都没找到?那我们不是白白跑到这**子逛了一圈?”绮罗香不可置信道。 风情叹了口气,没停下往下退攀的动作,沉声道:“我亦是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我推理得并无漏洞。” 唐阮犹豫片刻,还是选择问出心中疑惑:“你出来时,我见你手里拿了什么东西的,那是什么?” “不清楚,只是见那将军将它合抱在小腹前,应是很重要的东西,便顺手拿了……”风情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似是明白了什么,沉默着思索了好长时间,“那不会是……” “什么?”唐阮追问。 “是……” 轰———— 他们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巨响,似乎周围的土渣都要被震得落下来。 洛常羲抬眼一看,厉声道:“快一点,他们已经在破坏我的结印了!” 最下面却腾地停住,上面几个人不及停下,险些撞成一团,越上面的惯性越大。洛常羲止得最猛,撞得最狠,几乎整个人跌入下面绮罗香的怀里,幸亏绮罗香眼疾手快抱住了她,否则还要继续下掉,虽不致死,擦伤还是难免的。 “……放开。”洛常羲的声音降到了冰点。 绮罗香笑嘻嘻道:“洛大人,若是此时放开你,你再继续落,可就到姓楚的怀里了。” 洛常羲的眉毛几乎要打成结,将牙咬了又咬,“……抱着。” “好好好,抱着抱着。” 最下面的情形,却好不到哪儿去。 唐阮也没有料到风情会突然停下,脚下一滑,直接坐了下去,正正好腿叉开坐在了风情脖子上。风情因为肩上忽如其来的重量晃了几晃,差点跌下去。 “对、对不起……”唐阮十分窘迫,坐在风情的脖子上来回动了动,想爬上去,又找不到借力点,很是尴尬。 “你别乱动。”风情冷声警告不停尝试着往上爬的唐阮,她每动一下,她们俩都会下沉一点。 楚云深夹在中间,上下不得,只得问:“风姑娘,为什么停下来?” “……下面全是水,没路了。” “啊?水?可来时没有穿过水啊。” “我竟忘了,穹顶已破,海水不断下灌,我们在师河村中消耗的几日,地底鬼渊水位定不断攀升,积水已经淹上来了。” 166阅读网 59 水底缠斗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怎么办?我们总不能返回去吧?上面那些人可等着抽我们筋扒我们皮啊!”绮罗香死死抠着洛常羲的肩, 顾不得瞅怀里的人难看至极的脸色, 她卡在狭窄甬道里,心情几乎崩溃。 “声音小点,耳朵。”洛常羲皱着眉道。 “洛大人, 都这时候了你还臭讲究!” 洛常羲又面露嫌色地扭过脸去, 冷声说:“唾沫星子, 注意点。” “……” “他们下来倒无甚可怕,就怕一襟雪将那只玉片粽子引进来……”风情向下看了看,当即做了决定,“幸而, 我,羲儿,楚少侠都会水。只能这样,我带阮阮, 羲儿带罗香, 沉进水里,直到沉坠至来时出口。” “风姑娘, 可仔细算过了?按照之前咱们上来时的测算, 现下我们距离那个山洞起码还要爬行一个时辰, 就算水中下坠能快许多,也绝不会短于半个时辰。我们虽有修炼内功,屏息时间能较常人长些,可就怕有个万一……”楚云深忧虑道。 “没关系,我有一条钩索,递与你们,你们几个全都抓紧这条钩索,我在最下面牵引你们下沉,用不了半个时辰,两刻钟足矣。” 轰———— 头顶再次传来破坏的声响。 “行行行,就依木头脸的话,你们赶紧下水。快一点啊!老娘可在最上面给你们堵着呢!”绮罗香声调仍然激动,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洛常羲的话,话语间已收敛许多。 “你们要小心。” 风情传递好钩索后,向下看了一眼,松开攀住陡坡的手,带着唐阮一起,扑通一声沉入水中。 沉进去的瞬间,冰冷浑浊的海水带来令人反胃的压抑感,水中大量卷入的页岩石渣让海水的可见度大大降低,即使和身边的人挨得那么近,也只能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风情一手引钩索,另一手抓牢了唐阮的手,运起内力竭力向下去沉。唐阮在这水里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集中精神敛气屏息,并紧紧回握风情的手。 她握着的,好像是风情的左手。 不知为何,握起来感觉竟……这么的……硬? 以往风情即便是牵她,好似也通常习惯用右手拉,她以为用不戴手套的手接触是一种礼节,所以也没有刻意地去留意风情的左手。这应是第一次握她的左手,竟有意料之外的……难以言喻的触感。 一条钩索上承了五个人的重量,单凭风情一人拉动,多少还是吃力的。可几个坠在钩索后面的人,即便有心想使力帮一帮,却也不敢贸然发力,否则撞到前面的人打破了节奏,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如此下潜了大约半刻钟左右,忽闻头顶传来另一物落入水中的水花声。最末端的绮罗香猛地挣扎了一下,举止间尽显慌张,唐阮稍稍捏了捏风情的手,风情知道应是一襟雪或者某个村民,又或是那个玉片粽子已经下来了,便运尽浑身气力,一丝不敢松懈。 唐阮似乎都能想到,如果人在水中能说话,绮罗香此时该是如何一顿乱催。 接下来便是愈发难熬的一刻多钟。 谁也不知道,后面会有什么东西追上来。 如果追了上来,能不能抓住他们? 如果抓住了他们,而后又会怎么样?杀掉他们,然后和以往一样拿他们的肉和内脏来烹调给后人吃吗? 不能贸然使力,不能清晰视物,导致的就是后面几个人脑子一片混乱,越想越杂。 好在风情将时间掐得极准,说了两刻钟,便真的只用了两刻钟。他们潜到甬道底后,一个接一个,陆续进入来时用火药炸开的洞口。通过了那个窄小洞口,那边的石洞空间便大了许多,紧迫的恐慌感也减了微许。 只是缀在最后的绮罗香进洞时有了麻烦。 风情拉动钩索时发觉忽然拉扯不动,且感觉到末尾好似在抖动,她点了点唐阮的手掌,示意她待在前面抓好钩索前端,转身抽出腰后横别的落霜,朝队尾游去。 砂石浑水中,依稀可见那窄洞处的一片白衣与紫衣,好似在与洞那边纠缠着。 走近去瞧,风情才看清是个什么情况。 果真,那些村民本就是死人,应受了什么限制,不能离开那片土地,他们只能将这只玉片粽子又引了下来。那粽子身披极重的金缕玉衣,和粽子本身的重量加起来起码要有三百来斤,在水中下沉本就比她们寻常人要快,只是没想到……竟这么快。 那粽子应是在窄洞那边拽住了绮罗香的一只脚,洛常羲也调了头回去,由窄洞罅隙将长剑探进去割那玉片粽子手部的金丝,想要解出绮罗香的脚踝,但那金丝绝不是划拉两下就能解决的货色,一时桎梏住了几人。 风情又掐了掐时间,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唐阮和绮罗香不善水性,尤其是唐阮,她现在一个人在钩索首端,万一这边耗时太长,她很可能出现意外。 风情游到窄洞处,拨开洛常羲的剑,于水中给了她一个眼神,洛常羲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而去勾住绮罗香的胳肢窝,随时准备向外拖拽。风情抓住窄洞边缘,探过半个身子,看准那粽子的位置,左手凌厉地钳了上去,右手执握落霜,紧跟着刺向同一位置。 玉片粽子感受到这强大的威胁,猛一挣扎,松开了绮罗香的脚踝。那边的洛常羲顺势一拉,便将绮罗香完完好好地拉到了安全地带。 那粽子转而与风情缠斗起来,风情示意洛常羲先走,她又推着那粽子进入甬道。 洛常羲明白风情在顾忌什么,也不拖沓,多年来的默契令她毫无保留地信任对方。她拉着绮罗香游向钩索首端,确认唐阮无事后,拉着钩索代替了风情的位置,引众人先浮向洞外的水面。 出了甬道后,找水面显然容易了很多。不多久,几人便出了石洞,一个接一个地在水面冒出了头。 水面上涨的幅度,远远超出了她们想象。 不过是漏了几天的海水,现下这积水,竟都淹没到了临近亭塔台面的位置。 楚云深托着唐阮浮在水上,唐阮揉了揉被浑浊海水浸得难耐的眼睛,大大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艰难地眯着眼睛找风情的影子,“云深哥哥,怎么是你?风情呢?” 绮罗香面色惨白地挂在洛常羲的脖子上,满脸呆滞,一边喘一边喃喃自语:“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不就是被拉了一下腿么?”洛常羲颇为嫌弃道。 “不……不……”绮罗香咽了咽口水,心有余悸地看了眼水底,“你们难道没看见吗?水底有好几具人的尸体啊!” 楚云深脸色一变:“什么,人的……” 唐阮又问道:“洛姐姐,风情到底去哪里了?” 洛常羲皱着眉,无解地回答:“她刚刚为了救罗香,去缠那粽子了,你不必担心,她应该一会儿就……” 唐阮闻言,被冷水泡得苍白的脸瞬间变得更白,她几乎是想都没想,一把推开托着她的楚云深,又闷头扎进水中。 洛常羲见状,亦想紧跟过去,可无奈身上还挂着一个看上去九死一生的废人,去也去不得。楚云深向洛常羲点了点头,交换了一个目光,便跟着唐阮追回去了。 “洛大人,我、我头晕,你能不能行行好,带我去找个台子坐一坐。”绮罗香哆嗦着声音道。 “……”洛常羲叹了口气,只得拖着绮罗香爬上一座最近最低的亭塔台子,寻了个地方暂且坐下。刚刚坐了片刻,洛常羲又放心不下,想回水中看看情况,才一起身,就被那奄奄一息的人捉住了衣摆,只见那骚包惯了的女人此刻带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哀求道:“洛大人,能不能再行行好,陪陪我,要是一会儿又有什么鬼啊怪啊的跑出来把我叼走,怎么办?” “叼走便叼走了,这世上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洛常羲面无表情道。 绮罗香嗤笑一声:“这话说得,可就太过冷血了吧洛大人。是是是,您是江湖鼎鼎大名的月神,这世上若少了您,定免不得一阵悲哀叹惋,但如此,就可以瞧不起我们这种小人物的存在么?” “不。”洛常羲偏过头,定定地瞧着水面,语气忽变得捉摸不透起来,“……我于这世间,亦是可有可无的。若我有朝一日死去,江湖叹惋之人,不过在惋惜一件美好事物的逝去罢了,而这个空缺,将来会有千千万万更美好的人或物补上,届时,便不再会有人再记得我洛常羲这个人。” “谁说的?”绮罗香趴在台子上,歪着头看洛常羲冷冰冰的脸,不着四六地笑着,“以前会是何种情形我不知晓,不过,现在我们认识了,是朋友。如果你死了,我会很难过很难过,就算以后出现一大堆月神,或是什么风神、雨神、星星神、太阳神,我想起你洛常羲这个人时,还是会很难过啊。” “朋友?”洛常羲转过脸,和绮罗香的目光对上,“……绮姑娘,我可从未将你当做朋友。” 绮罗香和洛常羲沉默地对视了一阵,似是在眼神中交手试探着对方的底细。许久,她才忽的笑起来:“真是,你做什么非要说破。唉,本想趁这机会和洛大人套套近乎,攀个关系,日后好讨人情,如今却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真是惹人尴尬。” “……” 洛常羲又不说话了,只看着唐阮和楚云深消失的地方,静静出神。 166阅读网 60 异物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唐阮并不太会游水, 她只能仅凭人类对身处水中的本能去划动四肢,水中依旧浑浊不堪, 只可依靠来时的一点记忆辨别方位。即便是如此恶劣的情形下, 她居然也迅速地找到了那个石洞,再次潜了进去。 尚有一段距离,她便模糊看见水中有东西在来回剧烈活动,其中有一团黑影随着激荡水流不断搅拌, 应是风情无误。 唐阮猛地想起适才绮罗香提到的那句话,这水底应有好几具尸体的。 她心中忽生一念,在这水下,她的暗器银针基本上等同于废物, 手中又无冷兵,去了怕也是添乱。思来想去,她又向下潜了一些, 直到水底。 果然,有几具沉尸盘在那里。 唐阮眨着被泥沙迷得不甚舒服的眼睛,忍住恶心,在那些尸体腰间来回摸索了片刻,竟真的捡到了一把短剑。她顺势看了看那些尸体的状况,虽然尸身已经被海水泡得发胀松软,但肉质尚且完好,没有腐烂, 根据死尸肌肤表面的松软程度依稀可以判断出, 这些人的死亡时间应尚在几天之内。 却无暇再多细看尸体, 她定了定神,握紧短剑,一蹬地底,毅然决然地向那黑影游去。 靠近后,只见那玉片粽子的整条右臂上的玉石几乎都被旁边那黑衣女子拆散了去,一些被打散的玉片搅动在湍濑水流之中。唐阮敏感地察觉到,水中有很浓郁的血腥气,因为风情穿着黑衣,又泡在水中,根本看不出来是不是她身上的血。可是这水下,除了她,还有哪个活生生的人能流出这么多的血? 风情看见了唐阮,脸上表情看不清楚,只是手底下加快了动作。唐阮亦持着短剑游过去,恰好楚云深也潜到了此处,三个人联合在水中迅速地拆完了玉片粽子双臂关节的玉石金线,没有了金缕玉衣的保护,粽子的双臂被轻而易举地斩了下来。 他们还是无法彻底杀死它,但是斩掉它的双臂后,这粽子在水中就无法再游动。让它永远沉在这里,也是个很好的结果。 长时间的屏息让唐阮有些头晕目眩,体力透支。她恍惚间看见一个人影向她游了过来,并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唐阮的眼睛早就被水中的泥沙刮得肿疼,身边危险暂歇,她索性直接闭上了眼,卸去努力支撑身体的那一点点可怜气力,安定地倒向那个游到她身边的人的怀中。 一小段时间的水流拂面。 深水强压带来的窒息感渐渐消失,人体的本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正在浮出水面。 紧接而来的,便是破水而出的满满新鲜空气。 耳边立即传来嘈杂声音:“木头脸,你们可算出来了!阮妹子怎么了?怎么闭着眼睛?快抱到岸上来,我给她瞧一瞧。” 唐阮的眼睛痛得不行,私心想休息一会儿,便装作晕过去的模样,瘫在身侧之人的怀里。抱着她的人没说话,只是用食指和中指压在她脖颈侧面的脉搏处探了一探,随即耳窝里传来那人刻意压低的沙哑嗓音: “再要装睡,我便当着他们给你口对口渡气。” 唐阮一听那声音,耳根子刷一下就红了,忙开口小声道:“我不是装睡,只是眼睛里进了泥沙,疼得睁不开。”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风情强压下喉咙里瘙痒的难耐,她扯下一条衣摆,轻轻地覆在唐阮的眼睛上,手臂温柔地环在她的耳畔,在她脑后绑结的手却抑制不住地哆嗦。 暗红的鲜血和浑浊的海水混在一起,顺着她的指缝不断下淌,轻不可觉地滴落于唐阮的衣襟上。 而风情所受的伤,俨然已严重到一袭黑衣也掩盖不了的程度。 不知是什么时候,她的眉骨处被那粽子抓了一道,长长的一条血痕直直切过眉毛,拥有可怖的创面与长度,伤口处涌出的厚重的血液已经令她睁不开右眼。连头部如此重要的部位都难免遭受重创,更不用说身体的其他地方伤成了什么情形。为了能够近身拆解粽子身上的金缕玉衣,她不得不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那粽子的攻击范围内。有得,便必有所舍。 唐阮听了,不解其意,只是疑惑地歪了歪头,问:“太好了?为什么说太好了?” “你暂时看不见我,太好了。”风情声音低沉,像是回答唐阮的问题,可那语气却更像是自言自语。 洛常羲不禁站起身来,欲言又止:“风情,你……” “无碍,我有长生结傍身。”风情看也没看洛常羲,只是抬起右手,用泥水沾染的袖口随意地擦了擦自己的眉骨。 长生结只能保她不死,可该遭受的疼痛,却是丝毫不会减少的啊。 洛常羲的脑中忽然浮现起十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到风情时的模样。虽然自那以后她又于这世间活了这许多年,可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或一件事,能像当年的风情一样令她心神俱震。 那年,她八岁,风情九岁。 印象停留在一个让人压抑崩溃的场面—— 瑟缩在昏暗角落里的孩子,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左肩空荡荡的一个血窟窿。 却没有失去意识,只是拿着一把锋利的小刀,亲手割下了自己腹部的一块皮肉,然后,又亲手将那皮肉缝合在断肢创口处。 洛常羲第一眼看见她时,她恰缝了一半,见旁人侵入,便停下动作,漠然地盯着这不速之客。 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眼神,就像一匹临死的孤狼,绝望到了尽头,便已无所畏惧。她从未见过一个孩子能拥有那样死灰殆尽般的眼睛,好似倾尽天下,也再找不出任何可以令她重展笑颜的美好。 那只是一个……仅仅九岁的孩子啊。 胆识,果决,魄力,狠辣,超脱,释然。 这些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获得的东西,全部集合在一个年仅九岁的孩子身上,让人如何不触目惊心,荡魂摄魄。 而如今…… 洛常羲之前只是觉得,自从找到了唐阮之后,风情就变得和以前不大一样,面上明显多了许多情绪,偶尔原本的坚定也会因她动摇。可到底她身上的某些东西从未改变,如那自始至终的坚毅与隐忍,从少不更事的儿时开始,她便已漠视了**的折磨与痛苦,或者说,是习惯性地将那些疼痛都强忍下来。 再冷淡的人,受到重创,就算一声不吭,也难免流于面色。可风情这个人,连嘴角都不会瘪一下。 洛常羲说不上来这到底是好还是坏,或许对于她们这种旁人来说,应该是好的,毕竟一个受了伤不会乱嚷嚷的人,一定能省却不少烦扰。 可对于风情自己呢? 洛常羲叹了口气,不禁将目光移向懵懂的唐阮。 这个孩子,如果可以快一点长大就好了。只有她长大了,才能给那个人一个可以依赖示弱的寄托啊。 “洛大人,你的眉毛都可以绞出一台子戏了。” 洛常羲皱了皱眉,瞥了一旁说风凉话的绮罗香,道:“收拾,走。” “好吧,好吧。我去扶阮妹子了。”绮罗香耸耸肩,把台阶上遗落的物品归置妥当,便走去扶过风情怀里的唐阮。 风情将暂且蒙着眼睛的唐阮小心托付给绮罗香后,扭过脸去捂着嘴轻轻咳了几声,咳出嗓子里的淤血,她处理得并不讲究,只拿手背将唇角的血渍蹭干。 绮罗香抱着唐阮,瞥见她手中的异物,咦了一声:“哎?阮妹子从哪里弄来的这把短剑?” 唐阮这才想起,刚刚从那死人身上摸来的短剑一直被自己无意识地捏在手里。她摇了摇头,解释道:“绮姐姐不是说过,这水底下有人尸体么?我刚刚下水匆忙,身上没有冷兵,怕耽误了事,所以就寻了寻那尸体,搜刮来的这柄短剑。只是忘了扔……” “等等,先别扔!”绮罗香猛地捉住唐阮的手腕,从她手上小心地接过短剑,照着剑柄瞅了又瞅。 风情等人已收拾妥当,见绮罗香还在看剑柄,和魔障了一样,便问:“怎么,事出有异?” 绮罗香将短剑递给风情,道:“你看看。” 风情没有接,也没去看,只是垂下眼,轻声说:“……又是囚牛么。” “嗳?真是奇了,你脑门上莫不是开了个天眼,怎什么都知道?”绮罗香瞪大眼睛叹道。 “……现下无暇管它,你先将它放入行囊,出去后再细查这条线。” 绮罗香叹了口气,只得应风情的话去做,“啧,怪了,下个鬼渊还和这囚牛势力的人纠缠上了,这么多门派势力,竟只有它有能耐随我们一齐入海,可我却又从未听说过这股势力……要么它是有天神相助的新起之秀,要么,就是个隐藏太久的暗诡老树,泥里面盘根错节的,鬼晓得那根茎抓了多深的一块土。” “不错,虽说争夺诸神问的势力纷杂,可这个有囚牛标识的怕没有那么简单,亦不知其真正目的。”洛常羲鲜少地赞同了绮罗香的看法,“风情,定要仔细这群人。” 166阅读网 61 红颜枯骨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诸神问[探险盗墓]》61 红颜枯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2 代替物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诸神问[探险盗墓]》62 代替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3 倾泻口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诸神问[探险盗墓]》63 倾泻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4 酱牛肉 - 诸神问[探险盗墓] - 无心谈笑 《诸神问[探险盗墓]》64 酱牛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